餘額不足
站在袁肅附近的一名華人隨員馬上翻譯道:“彭加勒先生說,沒有裝載過的子彈不適宜重機槍使用,我們在這三挺重機槍的箱子裡面都附送了幾條帆布鏈條,必須先將子彈裝載到這些帆布鏈條上面纔可以。”
袁肅笑着說道:“你當我們第一次見過重機槍嗎?早先我們就看到那些帆布彈鏈了,現在把子彈拿過來就是要裝進這些彈鏈。”
那華人隨員楞了一下,隨即要向彭加勒翻譯。
不過袁肅卻叫住了他,意味深遠的補充說道:“你翻譯的時候最好客氣點,別弄得我們好像不待見他似的。”
隨員臉色頓時尷尬起來,儘管他平日仗着替洋人辦事看不起其他中國人,但考慮到袁肅畢竟是一個軍頭,再怎麼得罪人也千萬不能得罪能要自己命的人。猶豫了片刻之後,他只好簡單的翻譯“中國士兵知道這些”了。
孫連仲和幾個士兵將子彈一顆一顆裝進帆布彈鏈裡面,這個過程花了一些時間,隨後趙山河親自來到重機槍後面,把彈鏈裝上膛,又找來一個士兵用手拖着彈鏈。
站在不遠處的袁肅對趙山河下達了命令:“實彈射擊。”
趙山河摁下了扳機,只聽見劇烈的轟鳴聲,槍管立刻噴出了一團火焰,大口徑子彈一連串的掃射而出。好在他之前使用過重機槍,懂得怎麼樣控制後坐力,並沒有死摁着扳機不放,而是選擇有規律的連發間隔射擊。
重機槍對準的方向是一片小樹林,子彈打在樹枝上炸出了一陣又一陣的灰塵,一些枝幹脆弱枯樹和幼樹甚至直接被攔腰打斷。
周圍觀看的士兵都驚歎不已,而王磷同更是被槍聲驚的忍不住掩住耳朵。
在場衆人當中很多人對重機槍瞭解不深,哪怕七十九標以前有重機槍,但是也沒有多少人真正見識過威力。甚至有些人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可以連續射擊的槍械,實在是太神奇了。
在看到重機槍順利發射後,彭加勒緩步退回到袁肅身邊,用帶着濃郁口音的英語介紹道:“這挺重機槍每分鐘可以射擊六百發子彈,最遠射程可以達到兩千米。有了這樣的重型武器,袁將軍只需要一個連隊就能阻止一個營的士兵。”
袁肅倒是願意相信彭加勒的話,不過這也要詳細區分是什麼樣的連隊對付什麼樣的營。
他淡然的笑了笑,煞有其事的說道:“重機槍的作用不就是在這裡嗎?”
彭加勒跟着袁肅一起笑了起來,繼而他忽然改變話題,問道:“袁將軍在這個時候大肆購置軍火,相信必然是要用在擴充軍隊方面,對嗎?”
袁肅皺起了眉頭,下意識的看向彭加勒,裝蒜似的說道:“不過是三挺重機槍,這也算是大肆購置軍火嗎?”
彭加勒哈哈笑着說道:“袁將軍,您之前不是還向關外訂購了一批軍火和大量彈藥嗎?”
袁肅臉上的笑容漸漸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意味,他故作輕描淡寫的問道:“這些話是王知州大人告訴你的嗎?”
彭加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連忙搖了搖手,說道:“不,不,不,事實上在我從天津出發之前,就已經聽說了這件事。不過請袁將軍放心,這些都將是屬於商業機密,我們絕不會泄露給其他任何人的。”
若這些事是王磷同不小心泄露給彭加勒的,袁肅反而還會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些洋人到處安插眼線,什麼事情都能打探的到。他沉默了一陣,之後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悅,冷冷的說道:“工程師先生,我想這些都不是你關心的事情。”
“當然,當然。不過我想說的是,倘若袁將軍真的有意引進更多的軍備,我和我的同伴倒是可以幫助您。”
“是嗎?怎麼幫?送我一批軍火嗎?”袁肅故意調侃道。
彭加勒下意識的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袁肅這番話的用意,畢竟他纔剛來中國沒多久,多中國人用詞語氣並不是很熟悉。
“若袁將軍真有這樣的需要,我們免費贈送一批軍火給袁大人毫無問題。當然,除此之外我們也願意建立更爲密切的合作關係,日後但凡袁將軍有任何軍事方面的需要,我們都可以以最優惠的價格提供最好的軍火商品給袁將。”
“彭加勒先生,我當然知道這些絕不會是白給的,天底下沒有人會這樣做生意。”袁肅挑破了這層窗戶紙,直接了當的說道。
“呵呵,倒不能這麼說,只是我們願意幫助袁將軍,同時也希望袁將軍能幫助我們。”彭加勒不疾不徐的說道。
“哦,你們什麼方面需要我幫助?”袁肅問道。
“既然袁將軍您懂得英文,那麼您也應該聽說過‘引進外資’這個詞組。事實上我們公司正好有開發灤州這方面的打算,如果袁將軍能在各方面促成這件事,我們公司不僅能保證今後提供最優惠的合作,同時還會給袁將軍一份可觀的報酬做爲答謝。”
如果真的是正規合法的外商投資,袁肅是百分之一百個心願意支持,對於中國目前仍然保守的民族資本主義態勢,有了更多外資和外國技術的刺激,一定能促民族資本主義大發展。但是很顯然,彭加勒的公司既然要拉攏灤州軍政兩界支持,肯定不是進行正當投資,就算是經營正當行業,背後也必然會有小動作。
按照袁肅的推測,往好一點的方向去想,洋人僅僅只是資本入侵,擴大貿易傾銷的市場面積。這雖然不是好事,但也不算太壞,以民族資本主義的損失換來地方的發展,短線上來看也算得上是有損有補。
只是他擔心洋人不會有這麼單純的想法,若是進行一些走私、掠奪資源、販賣人口之類的事情,到時候不僅不會給灤州帶來任何發展,反而還會將灤州榨取的一乾二淨。
“引進外資?是的,我當然聽說過,那麼請彭加勒先生你告訴我,你和你的公司希望在灤州投資什麼項目?”一念及此,他饒有興致的向對方問道。
“袁將軍有必要了解的這麼清楚嗎?請恕我冒犯,畢竟這是商業方面的事情,依我看袁將軍您未必會涉獵的如此廣泛。”彭加勒說道。
“你說的對,我確實不太懂商業。不過既然你們找我幫忙,我總得先知道一些你們的打算,這樣才清楚到底幫不幫得上忙,你說對吧?”袁肅似是而非的笑着說道。
“是這樣的,我們的勘測員去年六月份時前往奉天辦事,回來的途中在灤州停留了一段日子,他發現灤州西南方向的郊區地勢很有特點,根據基本的推測認爲這一帶應該儲藏有豐富的礦物資源。經過這半年來的研究和進一步勘測,我們證實了這個推測,灤州西南山區確實是有一定儲量的鐵礦和石英礦。”彭加勒知道自己是沒辦法饒過袁肅這一節,只好詳細的把事情介紹了一遍。
袁肅在後世的記憶裡是清楚灤州礦產資源,著名的司家營鐵礦就在灤州西南方向,據統計這處鐵礦是亞洲第二大的礦脈。除此之外,灤州還有非常稀有珍貴的石英礦儲藏。只不過這些礦產資源都是在二十一世紀過後才被勘測並且投產出來,洋人怎麼可能單憑一個路過灤州的勘測員目測地勢特點,就發現了這一大礦源呢?
他一時半會還弄不清楚這件事,不過倒是可以想到兩種可能性,其一那就是洋人根本沒有發現礦脈,僅僅是打着開礦的名義來做一些其他的勾當;其二那就是確實發現了礦脈,但僅僅只發現了一部分,並不是司家營鐵礦的全部。
“彭加勒先生,如果你們當真只是開礦的話,我無比歡迎你們投資。但是有些話我得說在前頭,並不是因爲你們與我建立合作關係,我就會對你們額外照顧。開礦的所有手續、程序必須面面俱到、合情合法,否則我即便想幫你們都難。”
“這一點請袁將軍放心,我們自然都會按照貴國的法規辦理妥當。”彭加勒笑着說道。
袁肅沒料到對方會回答的這麼爽快,他很快意識到洋人的想法與自己並不一樣,剛纔的那番話只怕是洋人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再眼下的中國要想走程序、拿公文手續,只要有錢就能解決一切阻擾,尤其還是洋人來辦這些事,只怕中國的官員連賄賂都不敢多收。
從鴉片戰爭直至今時今日,中國算是被外國列強打怕了!
他現在不打算跟彭加勒談這件事,自己的底線很簡單,真的是辦規規矩矩的礦場,那一切都好辦,若是在背後隱藏着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自己必然嚴查到底。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過我想這件事你還得跟王知州談一談,畢竟我們軍隊從不插手民政,招商引資這種事我們這些粗人也不會懂。”他立刻說道。
“袁將軍實在是太謙虛了,這件事之前我已經與王大人談過,王大人表示對這件事很有興趣。若袁將軍這邊沒問題的話,稍後我會再與王大人詳細的談一談。”
“隨便你吧。”袁肅已經十分肯定彭加勒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不過他沒打算多辯解什麼,畢竟現在洋人什麼都還沒做,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果這些人真能做正當生意,對他之後的發展說不定還會有所幫助。
趙山河在那邊試射完了一百來發子彈,之後又指導幾名士兵仔細研究重機槍的使用。
直到袁肅和彭加勒談完話之後,他才緩步走了過來,警惕的瞥了彭加勒一眼,這才壓低聲音向袁肅問道:“袁大人,這洋鬼子有什麼企圖?”
袁肅深深吸了一口氣,深沉的說道:“暫時還不知道,不過如果他們真有什麼企圖,咱們還得悠着點纔是。”
趙山河一臉沉默,再次下意識的看了洋人一眼,一時沒有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