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無可查

“木頭!”門口高大的人看着她,過了半晌之後才欣喜若狂地歡呼一聲,大步向她走過來,一把將她抱進了懷中。

木梓衿全身僵硬着,錯愕之情大過了欣喜,連忙伸手擋在胸前,輕輕地將這人推開一些。

來人身上淡淡的木屑氣息,身上還帶着晨露的涼爽,可那強壯的身體卻是溫熱的。

“張大,你先把我放開。”木梓衿沒想到張大會出現,但轉念一想,看向寧無憂,卻見他臉色微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張大,目光就像軟刀子一般。

這下她心頭一慌,連忙將張大推開。

張大傻呵呵的看着她,咧嘴傻笑着,可見她身上的穿着,又是蹙眉驚異,“木頭,你怎麼打扮得跟個小娘子似的?”

木梓衿無語擡了擡頭,還沒來得及解釋,便見張大神色一暗,很是同情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受苦了,你……你爲了躲追捕,竟不惜扮成個女人……你,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木梓衿嘴角抽了抽,眼角餘光瞥見寧無憂微微眯了眯眼,神情戲謔。她連忙退開一步,拉住張大讓他坐下,“張大,這說來話長,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張大好奇又忐忑地看着寧無憂,坐在他對面,有些坐立不安,不敢直視他,只好轉頭看着木梓衿,“我……今早有人告訴我的。那人讓我悄悄地,不要讓別人看見。你放心,我來的時候很小心,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木梓衿知道他說的那人定是寧無憂的人,放心地點點頭。

“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寧無憂淡淡的說道,將筷子放在桌上,不打算再吃了,“你有什麼要問的,便快問吧。”

木梓衿與他對視一眼,又望着張大,“張大,我這次回來,是想查清我父親的死因的。”她頓了頓,“你知不知道,有關於我家的事情。”

“你家?”張大不解。

“你知道,我父母是什麼時候來宜水鎮的嗎?”

張大愣了愣,老實巴交地臉十分認真地回憶着,“你父母,的確不是這宜水本地人,他們來這裡的時候,你纔剛出生啊。”張大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似是對她如今的女裝十分的好奇,“你明明是個男人,怎麼……”

“後來呢?”木梓衿打斷他的話,“既然他們是從外地來的,又怎麼可以到官府的義莊幹仵作呢?”

“這個……”張大眨眨眼,“似乎是,你母親在這裡有個故交,那故交正好是義莊的人……”

“那人呢?”木梓衿問,“爲什麼我不知道?”

張大微微愣了愣,“因爲你母親的故交在你兩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你不知,那時你母親是個女人,女人當仵作,很是稀罕,所以官府的人不同意,是你母親那位故交,口口聲聲說他曾經受過你母家的恩,所以必要報恩,這才力保她入了義莊當了他名義上的徒弟,做上了仵作。”

“我母家有恩於他?到底是什麼恩呢?”木梓衿覺得這些線索實在太不確實,太過模糊,根本無法判斷。但是能夠肯定但是,她母親,都不是宜水鎮的人。

寧無憂深切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木頭,你這次回來很危險,官府沒有撤掉對你的追捕,你……要小心啊。”張大抓住她的手,緊緊地握住,眼中盡是擔憂。

“我知道。”木梓衿反手握住他的手,那熟悉的掌心滿是老繭,寬厚粗大。

寧無憂目光銳利地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沉冷地說道:“宜水鎮的人都知道你倆感情很深,若是沒有必要的話,你們還是不要太過親密,否則……”他微微眯了眯眼,直直地看向張大,冷笑道:“否則,你就是在害她。”

“不不不!”張大立刻放開她的手,急切惶恐地看着寧無憂,“我不是要害她,我……我只是擔心她,我……”

“你知道就好。”寧無憂淡漠地起身,斜斜的睨着木梓衿,“收拾東西,回客棧去。”又看向張大,半帶威脅地道:“你記住,今天你從來沒有見過木梓衿,明白嗎?”

張大隻覺得這個陌生的男人雖然溫潤,舉止也優雅有涵養,但那份冰冷迫人的氣勢卻讓人發憷。他決心離他遠一點,退了一步,躲在木梓衿身後,“我記住了。”

看來這人是爲木梓衿好,他原本對寧無憂還很擔憂,如今算是鬆了一口氣。

寧無憂頭也沒回地出了門,木梓衿連忙跟了出去,趁着這小巷裡還沒人,與他一同離開,小巷口不知何時已經有了一輛馬車,靜靜地候着。她快速地鑽了進去,放下車簾。

她眼下有淡淡的陰翳,發黃的臉上有睏倦,有疲憊。

車簾外,小鎮悠長的街道熱鬧起來,吆喝叫賣沸反盈天。秋陽清爽,終究照亮黑夜,明媚起來。

“我竟對自己的父母一無所知……”她懊惱地低着頭,倒八字眉蹙着,低頭的弧度,那眉頭輕蹙的模樣清雋秀氣。

“我想,你不是對他們一無所知,而是他們有意對你隱瞞。”寧無憂端坐在馬車內,目光透過淡淡柔光看着她,她籠罩在一片瑩潤的光之中,宛若隔着淡淡的煙塵白霧。

她擡頭看着他,“他們爲什麼要故意瞞着我?”

“或許也不是故意隱瞞你,而是,他們已經放下過往,自己也不願再提及回憶了吧。”他淡然冷靜的面容平靜溫和,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她又陷入沉默,輕輕地靠在車壁上,慢慢閉上了眼。

“王爺可以幫我查出我父母的過去嗎?”她喃喃地問道。

“可以,”他點頭,“只是,你要想好,有些往事一旦挖出來,便不會那麼簡單了,我想,這也許也是你父母拋卻過往,對你隱瞞的原因。”

她咬着脣,並沒有遲疑,而是搖頭,“不,要想知道我父親被害的真相,他的過去,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我一定要知道。”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既然你已作出決定,那就專心查找線索,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她點點頭,等馬車平穩地在客棧前停下,她跳下馬車,回了房間。

“先休息一天,”他站在門口,並沒有進屋,“晚上,便去拜訪令尊。”

她心頭一跳,原本有些睏倦的睡意瞬間消弭無蹤,“我知道了。”

他還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看了看她之後,轉身走進了隔壁的房間。

“納蘭賀,”寧無憂進入房間,有些不習慣,微微頓了頓,還是走到了木梓衿爲他鋪好的軟榻上坐下。

納蘭賀聽到他的聲音,很快便走了進來,“王爺,您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好了。”他從懷中拿出一份卷宗,“這是官府歷屆仵作的卷宗。”

寧無憂淡淡看了看,點點頭,“你去查查這個人,看看他……和京城孟家是什麼關係。”

“孟家?”納蘭賀一怔,“王爺說的是……那個被放逐的孟家?”

“京城之中,除了這個孟家還有哪個孟家?”

“是。”納蘭賀微微凝眉。

“我知道這事很難辦,”寧無憂輕嘆一聲,“孟家當年被父皇親判放逐,終身不得回京,而且,孟家的所有卷宗都一併銷燬了。父皇,這是要讓孟家徹底消失在朝野之上,甚至也不得記入史冊。如今,想要查清關於孟家的一切,恐怕,查無可查。”

納蘭賀很是爲難,沉默不語。

“也不急於一時,”寧無憂勾了勾脣,“慢慢查吧,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納蘭賀謙和恭敬地應了聲,退出了房間。

這一天,變得極其的漫長。臨到午時,木梓衿始終坐立難安,爲壓抑惶恐的情緒,她只好換了一身衣裳,戴上有帷簾的帽子,將自己從頭遮蔽到尾,出門爲父親置辦香燭和貢品。

不知是否是錯覺,一路之上,總覺得有人在跟着她。這宜水鎮大街,縱橫來往就這麼幾條,她從小就瘋慣了,很是熟悉,找了個地方,連忙躲了起來,暗中查看,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抱緊買好的東西,她快速回到客棧,再也不打算單獨出門了。一切小心爲上。

夜晚,用過晚餐之後,被寧無憂勒令回房休息,她睜着眼睛躺在牀上,終於等到寧無憂來叫她。她立即翻身起牀,帶上工具箱,利索地出了門。

寧無憂披上一身深黑色披風,整個人融入夜色之中,腰上配了佩劍,原本寬鬆飄逸的衣裳也換做了窄袖窄領的短打,披風之下,頎長高大的身軀英挺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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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給她一件同樣的黑色披風,親手披在她肩上,靈活地爲她繫好。

“走。”他拉住她的手,帶着她離開了客棧。

客棧之下,除了納蘭賀之外,還有另外一名侍衛在等候,兩人手中都帶着鋤頭和鐵鍬。

四人上了馬,快速地策馬向小鎮之外而去。

天際一輪秋月空懸,照得這小鎮街道晦明晦暗,幽幽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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