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亨等人此行畢竟身有要務,況且事不關己,實在沒必要多和綠林中人交往。
離開青城山,諸人繼續隅隅前行。倒不是被什麼美妙的景色吸引了,只是對前路感到非常茫然!
在霍亨和高尚兩人心裡,多數還是盼着能再耗幾天就把諸弟妹送回義俠山莊交差。但捫心自問,縱然自己武功和江湖經驗稍微強於弟妹們,可真到了現在這江湖上又能算的了什麼?
別說比自己的師父和衆多長輩,就算近日所見的異道,還有那修羅善惡貼的主人。他們的年紀都和自己相差並不多,可從各方面都無不遠勝自己。而反觀自己,論出身可謂當世一等一的大門大戶,自己兩人還是天心教和霸刀門的繼承人,平日裡從不少雄心壯志。可如今看來,自己又能拿什麼去光大祖業?
不僅他倆,其他人心裡如今也都趕到往日的自信極受打擊!
可事實擺在眼前,武林的風平浪靜時因爲雪溪在義俠山莊當武林盟主。可有朝一日如果沒了雪溪,他的子孫之中又有誰可以撐起他偌大的基業?義俠山莊又憑什麼繼續統攝武林?
不過世事如此,以往昔所見,皇族之中覬覦九五之位的比比皆是,但真正吸引人的只不過是那個名號可以帶給自己的榮耀富貴,無上權力,卻又有幾個人真的在此前考慮過自己要去承擔一切附屬的責任?
同樣,義俠山莊,武林盟主,江湖上無與倫比的榮耀盡集於此。但爲何會這樣?在享受居於武林頂點的榮耀之前,豈非先已經具備了承擔那一切附帶責任的條件?
又走了幾天,雖然仍舊什麼事都還一點頭緒也沒有,但諸人心裡倒都安穩了些,因爲他們此時已經踏入了天心教範圍。
天心教乃是昔日武林邪派之首,後在雪溪扶植下才又漸漸興旺起來。而論聲望,也僅次於義俠山莊。
想必父母都已經回到了天心教,霍亨便打算先回家看一看,說不定可以得到什麼消息。只是外婆交代的事情極爲機密,恐怕還是儘量保密爲好!但所幸是到了自己的地盤上,起碼可以先不用顧慮會有什麼危險。
當下,諸人一行便作四處遊覽,在外人看來不過就是一羣閒極無聊的富家子弟。
這天,霍亨帶着諸人來到了一間自己往日常來的飯店,找了個雅間點齊了酒菜。
窗外街道十分寬闊,而當地民風淳樸,物產豐富,兩側店鋪也非常齊全,確實是個怡人養性的好地方。
津津有味的品嚐着此地特產佳餚,諸人心頭的陰翳減輕不少。畢竟都還只是年輕男女,心胸開了,話題也自多了起來。而原本楊琛和雪露跟大家較爲生疏,可如今相處多日也漸漸熟絡和睦起來了。
正說着話,楊琛無意中瞥眼窗外,突然皺眉低聲:“亨哥!你看……”
霍亨詫異的順他手指方向看去,街邊一個燒餅鋪門口此時正有一男一女兩人,身穿寬袍,頭戴斗笠,帽檐壓得很低,而上身些許扭動,顯示出戒備之態。
楊琛注意到得非僅如此,而是那男子斗笠後邊稍稍露出的些許頭髮竟呈紅色。而那女子腰間向後微微鼓起,下襬上翹,顯然是暗藏了兵器。
兩人對視一眼,中原人可未曾見過有紅頭髮的,而中原武林中人也鮮有彎刀之類的武器。相反,紅髮,彎刀正是西域武林中人多見。
不過,蜀中之地距離中原和西域都不遠,有外族來往倒也並不奇怪!只是自己一行人此番目的就是追查外族武者動向,如今當然就不能視而不見了。
但霍亨此時卻不由得猶豫了起來,他當然是不能明說對弟妹們不放心。可要追查的話,這一羣人又怎能隱秘行動?
高尚感到兩人神態有異,同時看到了兩人所見。三人面面相覷,楊琛心裡大爲奇怪,可卻想不懂他們爲何遲疑?
但讓人更加意外的是,這一行至今幾乎難得有人發覺其存在感的雪城忽然開口:“咦?那邊兩人顯然是外族人,而且行徑如此詭異,咱們可不能放過這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啊……”
聽了他的話,其他人也都跑到窗邊去看。見弟妹們皆滿臉躍躍欲試,霍亨和高尚迅速交換眼神,當即打定主意,就算要去也要一切以諸人安全爲先!
於是,霍亨加意囑咐了諸人一切小心謹慎!來到街上,順道路一直到了城外。
看不見人影蹤跡,霍亨心裡稍稍一鬆,本想就此打道回府,雪城卻突然發現了很淺,卻顯然是會武之人留下的足跡。
諸人只好一路按足跡追下去,眼見再有不遠出現了一條棧道。頂多只能容兩人並肩而行,光看就充滿了危機!
但雪城已經當心走過去,雪寶鵝等幾個年輕人也好奇大於使命感的跟了上去。走在狹窄的棧道上,霍亨和高尚兩人都不由得暗暗擔憂!
忽然,楊琛低聲道:“這裡危險得很,前邊又不知道還有多遠纔到頭,大家不如先退回去。既然已經有了線索,也不怕再沒發現……”
霍亨和高尚聽了連連點頭,可還未及附和,身後突然傳來個蒼老,威嚴的聲音:“何勞就等發現?我等自行送上門來如何……?”
諸人聞言大驚回頭,卻見來時路上此時已經被兩個高大老者阻住。其中一個黃髮鷹鼻,一個綠眸大耳,容貌怪異,顯然都非中原人士。於此同時,諸人前路上也出現兩人擋住,一男子背背斗笠,一頭蜷曲紅髮,方面闊口,女子則發黑如墨,面目極美。可深目薄脣,凸顯異域風情!
兩人身軀緊挨,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紀,看上去不是夫妻就是情侶,而且正是諸人尾隨而來的那兩人。
此時女子懶散的開口問:“諸位從城裡一直追着我們夫妻到這,不知有何指教?”
諸人聽了大爲驚訝!霍亨更是心裡連連叫苦,現在的情形不言自明,顯然是人家早就發現了自己的行蹤,可絲毫沒表露出來,而是把自己等人特意引來此地來個甕中捉鱉!莫說自己本就未必是人家對手,就算可以打贏,但在這狹窄的棧道上動起手來也實在難測禍福!
但此時擔心也並非只他自己,經過權衡,楊琛微微拱手:“幾位!在下等兄妹十人日前外出遊山玩水,體味風物人情。只因年少少見,且是首次出門遠行,所以每每所遇頗感新奇。適才因見兩位與我中原衣着有異,纔會一時好奇心起。冒犯之處,還望原諒!”
霍亨和高尚聽了對視一眼,心裡暗暗讚許!以常人而論,一般身處如此險境,難免會自然而然的否認事實,力求推諉脫身。可當此情形,自己的行跡既然早就爲人所察覺,藉詞掩飾反而只能說明自己心懷不軌。倒是不如自承其非,當先道歉來得合情合理,更易取信於人!
果然,聽了楊琛的話,兩個老者對視一眼,其中那黃髮老者緩緩點頭:“看各位着裝氣態顯然出身豪富,恐確實不曾見過我等這樣的外族之人,所以若是因好奇而至倒也無可厚非!不過各位身有兵器,莫不是江湖中人?老夫於中原武林掌故也還略有所知,請問各位師出何門何派……?”
老者這一問,當即把楊琛也給難住了!畢竟能追蹤至此,身上的兵器斷然不能以僅爲自保藉口。而義俠山莊雖在江湖上地位尊崇,卻不見得能被外族人也買賬。
況且按照劉素茵所言,她已經暗中派人查訪年逾,雖無發現,又怎保未被對方察覺?何況若這些人進入中原真的是有所圖謀,突然見到武林盟主的後人又豈會輕易放過?
正在幾個稍有頭腦的苦思時,雪寶鵝大小姐脾氣突發,傲然道:“我們可是義俠山莊武林盟主雪溪的孫輩,老人家既然熟知中原武林理當聽說過吧?”
她雖口上尊稱對方一聲“老人家”,可語氣中毫無客氣,盡是打算以家世壓人的意思!
楊琛幾人聽了皺眉對視,而對方四人也趁當口迅速交換深色!
“哈哈……!原來是雪溪老兒的孫子、孫女,難怪這麼大膽子!不過他派人暗中追查了我等一年多,其中倒還算有幾個人物,這次怎麼竟派了一幫少不更事的毛孩子來送死?看來,你們在爺爺跟前也都是些不得寵的吧……?”
楊琛,霍亨和高尚三人此時只覺心裡憂急衝衝,都知道對方顯然早就發覺了義俠山莊的不友好。而此時看來,對方雖然只有四人,但扼守這狹窄道路的兩端,自己雖人多也不頂用。何況還不知人家後面更有多少同伴,這次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眼見四人漸漸前後逼近,楊琛暗暗咬牙,當機立斷向兩人使個眼色,跟着一劍分刺二老。同時霍亨和高尚也躍過諸人頭頂,雙劍向對手當頭劈下。
自己首先發難,滿以爲起碼可以稍稍逼開對方合圍之勢,打開一條缺口。可楊琛一劍刺出,老者冷笑聲雙手一伸出便夾住其劍身。任他如何發力進擊還是回奪,長劍始終難動分毫。
“啪”一聲,楊琛手中長劍在對手掌中突然折斷,大驚後退!雪露和他自幼一起長大,一起練功,見他危急自然而然從旁出劍護衛。而那大耳老者陰測測一笑,突然伸掌,而見其掌心一點殷紅拍到,雪露手中長劍也立刻從中折斷!
不知誰驚呼了聲“赤沙掌”,霍亨和高尚還來不及驚訝,已被那一男一女連攻數招,身後碰到了同伴。
搶先出手本來是爲了隔斷對方呼應,卻不想反而被壓縮了自己的行動範圍。楊琛師兄妹兵器折斷,只好以肉掌強攻。但在對方兒戲般的隨手化解,心情漸漸沉落谷底。
而另一邊情況也並不好,那一男一女各自手持一把彎刀,彎曲的方向各異,所使招式相輔相成,彼此默契也是好到如同一人。雖然還有雪城和雪寶鵝雙雙兩側助攻,還是被人逼得連連倒退。而其他諸人武功更弱,又沒有江湖經驗,一時竟糾結在該先去幫哪邊。
明顯楊琛兩人情形更加危急,雖心知不敵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上。索性兩人彼此心意相通,出招也算有默契,可這終究已經只是死撐。
倏地,楊琛一掌拍空,雪露順勢錯掌相護,兩人腳步交叉換位的時候,卻被不知從何伸出的另一隻腳中斷。
大驚之下,雪露感到背上被人掃了一下火辣辣生疼,腳下又是一絆,整個人不由得俯衝向前,往山崖下跌去。
楊琛一見大驚失色,顧不上對手急忙搶救。可兩手才抓住雪露,就聽到背後一聲陰森冷笑,被對手順水推舟一起推落了懸崖。
諸人眼見大爲驚駭!霍亨急怒攻心,大喝聲正要和對手拼命,卻忽聞一陣悠揚笛聲傳來。四人聽到手上也忽然一滯,同時向後倒退!
“哼!我等前來中原只不過是爲了遊山玩水,並無它意。可義俠山莊屢屢遣人尾隨試探,實在有損身份!今日就算是稍稍懲戒,你等會去如實回報就是!如果義俠山莊仍舊如此咄咄逼人的話,下一次就絕不會只這麼簡單了……”
眼見對手倏忽就沒了影子,剩下八人面面相覷。呆呆凝望重雲深鎖的無底深淵,如今可真是欲哭無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