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和“事實”到底能有多大區別?
所謂“故事”,除非是那種單純的“傳說”性質,不太可能爲人所見的,只要是現實可以發生的,無論之前是否真實存在過,都不可否認其“現實性”!
“事實”其實就是這種現實性的體現,因此對於受用的人來說勢必會產生喜悅或者悲傷的兩面性情緒!
然而很遺憾!“現實”往往是殘酷的,爲人所向往的“悽美”,結局必然要催人淚下!
對於現在的半琴來說,能不能根治自己的血毒已經並不重要。他更在意的事能夠確認自己心裡的感覺,尋找自己不知何時丟失的那一部分。可找到了一定更好嗎?那一部分,就這樣平平靜靜的過下去大概才更快樂吧?
凝視着他那似乎永遠不會出現更多表情的面頰,明明蒼老的心上感到了一絲抽搐!他很瞭解面前這個年輕人的心裡會有多痛苦!也就因爲感到無法承擔這份痛苦,他想要放棄,想要逃離,這一切都那麼的正常!
而身旁這個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才保住的性命,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瞭解自己的命運和師命!但他從未自怨自艾,而是更加努力的潛修奮進,希望可以完成自己與生俱來的宿命!可急功近利的結果,只是導致了他的血毒在十歲就突然發作。可他仍舊緊咬牙關強忍着痛苦,直到終於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如果不是明明發現的及時,懷善當時正在準備自裁,是明明幾乎拼盡了全力才壓制住他體內血毒的澎湃,可他也從此陷入長眠!
從某種角度想,和此時面前的半琴相比,至少懷善已經不用再去承擔命運強加給他的艱難險阻。也許有人……,或者說大多數人都認定“活着”一定好過“死去”,因此纔有“好死不如賴活着”的說法!
但雖生猶死,雖死猶生!人生實在不僅僅只有生與死那麼簡單啊……!
“如果我的血毒發作,是不是根本沒有人能阻止我?”
愣了下,明明點了點頭:“當年他血毒發作的時候只有十歲,可我也幾乎耗盡了百年修爲才勉強救了他。可見你們體內蘊藏的血毒威力實在很大,根本不是我們坐在這可以憑空想象的!”
“那有沒有辦法可以控制什麼時候令血毒發作?”
“如果我沒理解錯,你的意思是想找辦法自己控制血毒提早發作?”
見他點頭,明明一陣錯愕,隨即醒悟過來驚駭問:“你想用血毒發作和魔宮同歸於盡?”
半琴無所謂的點了點頭:“既然淨蓮心經也根本救不了我,那我的結果也就不會有什麼改變!與其這麼等死,不如爲自己報仇!”
明明驚訝的緊盯着他,心裡千迴百轉!最後終於堅定的搖頭:“不行!第一、當年把你們三個從魔宮帶出來,我不否認和雪溪一樣,也想從你們身上找出剋制你們力量的方法!可是我們都從來沒想過要犧牲你們去達到目的!而且對我們來說,你們就是我們的孩子,我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們。我相信,雪溪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更何況,沒有人知道你所說的那種方法,就算你真的假裝順從進入魔宮,他們事先也一定會設法控制住你。所以,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半琴怎麼會不明白這些?可事實已經證明,自己連虞漠寒都打不過,有朝一日面對虞方勝根本毫無希望。而且結果如果不能改變,自己勢必還要承擔血毒發作的危險。與其不受控制的傷害身邊不想傷害的人,倒不如去和害了自己一生的仇人同歸於盡!
“我從不認爲活着一定更好!但我也並不是個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人,也不是想以死去逃避什麼。可每個人都明白,我活着對任何人都只是有害無益,甚至會傷害很多不該傷害的人!所以我選擇犧牲並不是多偉大的爲了別人,僅僅是爲了讓我自己能死的舒服一點!”
“但你未必能有機會接近虞方勝,恐怕就先已經死於非命了!”
“我別無選擇……”
眼看着他站起來就轉身向矇矇亮的破曉走去,那裡似乎充滿了希望,但也遍佈未知!
晨曦和黃昏都代表了一種結束或者開始,但同樣也都預示了一種未知!走下去會見到什麼?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至少一切都未必會如心中所願……!
沒告訴任何人,半琴獨自走出了寶蓮寺。讓心裡一片空白對他來說並不算難事,而且現在他絕對不希望心裡會突然產生什麼念頭!
密林外,茫茫無際的天地之間,沒有目標,沒有方向,沒有希望,沒有外來,一切都病沒比昨夜走進去的時候有絲毫好轉!
可也只有這種一無所有的人生,才能讓人體會到真正無所牽掛的輕鬆!
張開雙臂,遙望着無盡天空,輕輕合上雙眼,這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可以無所掛礙的去享受天地無私的關懷了,所以半琴很希望可以享受一次真正的日出……
“你就真的連見我一面都不想嗎……?”
忍不住渾身一震,半琴眼裡再次看到了那令自己魂牽夢縈,可見到了只會錐心之痛的面龐,然而其中又似乎有些什麼自己無法明白的東西……
但此時,劍心的心裡正被一種和半琴所承受的不盡相同的痛苦所煎熬!
“你打算一個人去承受一切?可那樣你就真的能再也無牽無掛了嗎?”
像是突然的人性復甦一樣,半琴臉上居然揚起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柔笑意:“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我就真的再也無牽無掛了!”
“哇”一聲,劍心痛哭着撲進了他懷裡。幾個月的鬱悶、煩擾、相思在這一刻洪水決堤般突然徹底爆發了!
“那我呢?你想過我會怎麼樣嘛?你只顧着自己無牽無掛,全不管我會怎麼難過,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我知道,就像見到你我會難受一樣,你、我是一體的,我們都很難完全離開彼此!可在這個世上,我們沒有更多的選擇!答應我,好好活下去,爲了我,爲了我們……”
劍心毫無預兆的被他點中了背後穴道,半琴扶着她輕輕放下倚在樹幹上。那滿臉絕亡和哀怨,就如同一道道毫無感情的雷電刺穿了他的心!
“你就是我的心,從見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一直在尋找的是什麼!可我也知道,找到不代表就可以擁有!而且得到了一樣,也要付出代價!但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我就一直存在着。所以爲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回過頭,見到了洛思茹,半琴也不禁一陣呆滯!他當然知道她爲什麼而來,也準備好以同樣的方法阻止她,而且應該比之前更容易!
但洛思茹毫無半點閃避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沒有我的鍼灸,你有把握能撐到魔宮?”
“可是……”
“如果你改變主意,我不會強求,我可以馬上就回去!”
此刻半琴終於明白,往往以爲可以更容易的行動,實際上未必真的那麼輕鬆可以做到……
眼睜睜看着兩條人影漸漸消失在越來越刺眼的照樣下,劍心絕亡的啜泣,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沒有理由的心心相印,一心一意的生死相隨,但無法挽回最最期盼的嚮往!遠去的也許真要就此消失了,只留下一顆傷痕累累,連脈動都無比艱難的心!
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只要巨大的堅持,無比的殘酷,更要勝過一切的愛戀!感動人心的,很遺憾!永遠不會是皆大歡喜……
經過連日奔波,楊琛等幾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可當他們懷着無線希望見到明明的時候,卻已經失去了半琴的蹤跡!
他們睜着自己充滿驚恐的眼睛,聽到明明的講述,漸漸變得迷茫,無助!
因爲誰都知道,當半琴真的決定了要走,就再也不會回來!而溪雲兩人急切的跑來說劍心也不見了,之後人們在密林外發現了一聲不吭,但卻已經哭得呼吸艱難的她,悲哀的是直到聽她開口,纔有人發現洛思茹也不見了!
其實誰都知道半琴去了哪,去幹什麼,但每個人都無能爲力!相比起眼睜睜看着在乎的人死在面前那錐心之痛,更難忍受的就是這種無助,連心都再不感到疼痛的麻木……
此時此刻,唯一毫無心痛之感的,甚至感到欣喜的,就只有雪城了!沒有了半琴的威懾,就再也沒有人可以阻礙自己這個武林盟主的長孫了!
現在,只需要等待半琴的死訊,自己就可以準備奪取“理應”屬於自己的一切!凡是要和自己爭奪的人,無論他是誰,只要阻礙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坐享一切被奉送到面前,那種滿足感果然只有“得天獨厚”才能形容……!
殷瑤姬以全軍覆沒的結果回到魔宮,自然不會得到半句安慰!所幸令她失敗的事本該已經被虞漠寒殺掉的半琴,這個消息讓虞方勝更多的還是安慰!
而且他心裡也有自己的想法,虞漠寒可以打敗半琴,其手下當時十餘人皆魔宮中一等一的高手,豈會有抓捕不成失手殺人的可能?
當年那幾個血毒發作的人最後下落不明,有傳聞說是自己吸取了他們的修爲,這對於虞漠寒和殷瑤姬不可能心裡毫無想法。而現在半琴顯然比自己想象中更厲害,而這兩人也是自己付出心血培養,努力栽培的果實。雖然期盼,但總也是等到真正成熟再下口才最美味!
“好啦!我也不怪你們,但這次你們兩個也該學乖了!那個半琴既然如此了得,也說明雪溪確實並非浪得虛名!今後你們做事也要更加小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草率狂妄了!”
“是!師父……”
“我和半琴交過手,如果真的打起來他應該不是你的對手,那你又怎麼會全軍覆沒?”
“哼!既然你和他交過手,就該知道他最厲害的不僅僅是武功!況且你不是也被他詐死騙過?連師兄都失手了,我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哼!話說的還真好聽!不過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自從義俠山莊回來,你整個人就變得心事重重!我知道師妹你向來是個多情人,難不成……”
“師兄!話可不能亂說,師父交代是要活捉半琴,我動手不免受到拘束。我可沒你那膽量,竟敢對他不擇手段。”
“呵呵!你還真是敢說,其實你難道不明白?如果他真的回了神宮,哪裡還有你我立足之地?你敢說,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爲了遵照師命?”
“哎!師兄啊!其實我覺得,與其有時間閒着管別人閒事,不如先好好替自己打算。半琴再危險也在外面,可這神宮裡,也未必就真只有你、我兩個可以隻手遮天啊!”
“你什麼意思?”
“哼!自己想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