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等小蛋徹底記熟近兩千字的口訣,已然春暖花開,冰雪解凍。
小蛋的銅爐心鑑不知不覺,已修煉到第五階“曜明宗飄”的境界,期間由“夢覺神功”造成的怪症又發作了一次,好在憑藉“有容乃大”的護持,有驚無險地安然度過,無形裡功力精進不少。
依照厲無怨估計,三年之內,小蛋便能晉升到“觀微”之境。雖然在三個同門裡這樣的成績無可誇耀,但對於小蛋來說,已是非常的不容易。
進入三月以後,楚兒開始閉關靜修,準備突破“顯定極風”之境,傳授小蛋驚雁鞭法的事自然因此而暫停。不過小蛋每天傍晚,依舊風雨無阻地前往朱雀園陪伴楚望天,直到半夜方歸。
由於無須再跟隨楚兒研修驚雁鞭法,小蛋每次探視楚望天的時間,也比過去提前了許多,這使得他意外地發現了另外一樁有趣的事情。
原來整個下午,楚望天都會坐在庭院裡捏泥人玩。他捏的速度很慢,一個不到一尺高的小泥人,往往需要十來天的工夫才能完成,可是一旦完工,他便會將自己辛苦做成的泥人用腳踩得粉碎,而後又花上十來天,重新再捏個一模一樣的。
這日見楚望天又捏完了一個泥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小蛋看着甚是喜歡,忍不住問道:“師祖,您爲什麼每次都要把捏好的泥人踩碎?太可惜了。”
楚望天握着泥人,怔怔凝視半晌,眼睛裡浮現起兇光:“這泥人不好,我不喜歡它。”
小蛋更加詫異,既然不喜歡,又何苦捏它出來?當下道:“您如果不想要它,不如就把這個泥人送給我罷。”
孰料楚望天突然重重將泥人摔在地上用腳底猛踩,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臭泥巴,我踩死你,我踩死你!”
小蛋手疾眼快,伸手從他腳下抓出泥人,可惜大半已經給楚望天踩變了形。小蛋暗自惋惜,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揉捏泥人,想將它扁平的腦袋還原。
可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累彎腰,小蛋模仿着楚望天捏泥人的手法忙了半天,泥人的腦袋卻始終不能成形。
楚望天冷眼旁觀,漸漸情緒平復,搖頭道:“笨蛋,不是這樣捏的,把它給我。”
小蛋略一猶豫,將泥人遞給楚望天。
楚望天左手握住泥人,右手五指如蝶飛燕舞,片刻之後,泥人的腦袋在他的手中又重露雛形。
然後他探出食指,如一柄精細的刻刀用指甲輕挑泥人頭頂,一縷縷頭髮隨即被勾勒而出,最後形成髮髻束於腦後,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漸漸柔和專注起來。
楚望天留下泥人左側鬢角的髮絲沒有勾勒,交還給小蛋道:“你來試。”
小蛋接過泥人,用心回憶楚望天剛纔使用的手法,慢慢下指,足足花了兩炷香的工夫,好不容易泥巴看起來有點鬢角髮絲的模樣了。楚望天審視了一會兒,撇嘴道:“指頭太硬,缺靈氣。”
小蛋摸摸鼻翼,赧然道:“我……笨得很,用的力道總是掌握不好。”
楚望天盯着泥人呆呆出神良久,忽然問道:“你……想不想學?”
小蛋一怔,思忖道:“若是我能捏一個泥人當作羅姑娘今年的生日禮物送她,倒也不錯。”當下點點頭道:“好啊。”
此後每天下午,小蛋都早早從愚步齋出來,前往朱雀園跟着楚望天學捏泥人。
葉無青對於自己這個小弟子近乎放任,少有過問,別人也就更加管不着了。這一老一少,一癡一訥,也是自得其樂,相處得越發融洽投緣。
也許是有所顧忌,厲無怨等人極少來探望楚望天,負責照料楚望天日常起居的馬山,也很少露面。多數時候,庭院裡都是冷冷清清。到後來,小蛋索性整個下午都泡在楚望天的屋裡捏泥人,竟似入了迷般。
江南曾婉轉提醒小蛋,讓他不要跟楚望天走得太近,以免引起葉無青的疑心和不快,但小蛋恍若未聞,依然故我。江南不明白,在小蛋心中,這個孤獨癡呆的老人,是自己在忘情宮中,除了楚兒之外,惟一的朋友。
而事實上,除了偶而指點小蛋一兩句外,楚望天都在默默捏着自己的泥人,從不多話。小蛋有時揣摩到不明白的地方,也會問上幾句。至於其它時候,屋裡始終一片寂靜,直等到天色全黑,楚望天才會淡淡說上一聲:“黑了。”
這時,小蛋便停下自己手裡的活兒,陪着楚望天走到庭院裡觀星,即使是風雨之夜,亦是如此。
春去秋來,一轉眼又過了半年多,小蛋捏泥人的技藝漸漸爐火純青,和楚望天不同,他捏的泥人有許多形象,其中不僅包括楚兒、羅牛、盛年、常彥梧、衛驚蟄、屈翠楓等人,甚至還給江南他們一人捏了一個。
然而,私下裡捏的最多的,卻還是羅羽杉的泥像,只是他從不拿出來給任何人看,偷偷藏了起來。
期間,霸下身上的色澤又加深了一層,時常悄悄溜出忘情宮覓食玩耍,少則五六天,多則半個月才露一次面。
剛開始,小蛋還有些擔心,到後來也慢慢習慣了。畢竟這傢伙身爲龍子,儘管道行尚淺,可普天之下能制住牠的人,應該不多。
楚兒參悟了“顯定極風”之境,也順利出關。與正道循序漸進、先難後易的修行方式大相徑庭,魔道的修煉在初始階段進境較之要遠遠快過了一大截,更講求功力的提升,而對仙心的體悟並不如何注重。
因此不可避免,有些魔道人物爲迅速提升自己的修爲,採取種種非常手段增強功力,甚至不惜逆天行事,攫取他人的精血真元,此舉收效雖快,兇險也高出了許多。
故此,進入到坐照境界之後,魔道高手的修煉便可謂步步驚心,進境亦陡然減緩,反不及正道人士按部就班、步步爲營來得安全順暢。
甚或其中絕大部分的人終生止步於此,難有寸進,能夠突破瓶頸參悟“忘情”之境的,堪稱鳳毛麟角。
楚兒荳蔻芳華,藉助師門與家傳諸般匪夷所思的魔門心法催化,以及靈丹仙草的輔助,條件得天獨厚,加上本身資質超羣,方能安然度過劫難,晉升坐照之境。然而想要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卻不知將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也就是楚兒破關而出的那天傍晚,小蛋亦終於捏好了楚望天的泥像,誰知楚望天漫不經心地瞥了兩眼,照舊道:“不像。”
這兩字評語小蛋幾個月來,不曉得聽過了多少回,心中也不以爲意,只哦了一聲。
按照往常的情況,楚望天會將泥人還給小蛋,而後繼續專注在他自己的作品上。然而這次或許小蛋捏的是其本人,楚望天並未立刻將泥人交還,隔了片刻,又低聲補充道:“沒神。”
小蛋笑笑,道:“回頭我試着再捏一個。”
楚望天依舊搖頭,慢吞吞地說道:“沒用的。你沒用心,再捏一百年還是不像。”
小蛋心道,我修煉忘情八法都沒這麼用心過,甚至都被阿青說是玩物喪志了。他回過神一瞧,楚望天已經隨手把泥人丟在桌上,幹自己的活去了。
小蛋暗自苦笑,拿起泥人仔細端詳,想找出楚望天所說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此時屋門卻開了,楚兒站在外面,望着他漠然道:“常寞,你出來。”
小蛋出了屋,楚兒將門虛掩,走到假山前停下腳步,說道:“這些日子你下午不在愚步齋修煉,都陪着太上宮主捏泥人玩麼?”
小蛋點了點頭。
楚兒的臉色愈加冰冷,說道:“從明天起,你每日午後徑直到朱雀園來見我,我會安排一間靜室給你修煉,不得再去打擾師祖。”
小蛋詫異道:“爲什麼?”
楚兒低哼道:“論及交情恩義,難道整座忘情宮中,別人都比不上你麼?”
小蛋心頭一沉,想起江南勸過自己的話語,低聲道:“師祖孤單一個人住在院子裡,整天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我覺得他太可憐了。”
楚兒淡淡道:“師祖的病,需要的就是靜養,你成天打擾只會加重他的病情。何況,你將大好時光荒廢在玩樂嬉戲上,怎對得起師父的期許栽培?”
小蛋心頭一動,暗道:“對了,如果說旁人爲了避嫌不敢前來探視師祖,爲何專門負責照料他的馬山也總不露面?雖說是靜養,可這樣老是沒人搭理師祖也太過了點。就算本來沒毛病,也得給悶出病來,況且是師祖這樣的病……難不成——”
這會是一種可能麼?可能性又有多大?小蛋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嘆了口氣,試探着問道:“師姐,師父就真的那麼不放心,非得這麼着才行?”
“常寞!”也許是驚訝於小蛋的大膽,也許是沒想到他會當着自己的面真的說出口,楚兒微微變色,沉聲呵斥道:“你再說,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小蛋最怕的便是楚兒翻臉,低下頭悶悶道:“我明白了。如果沒別的事,我還要回屋去捏泥巴。師姐的提醒,我會記得。”
楚兒的神情更加難看,冷冷盯着他手裡楚望天的泥像半晌不語。
小蛋回身往屋子走去,卻聽身後的楚兒咬牙道:“後天就是考教的日子,你還是多用點心思修煉。泥人捏得再好,終究不過是團泥巴,能幫你打贏對手麼?”
小蛋一震,不由從楚兒這句“多用點心思”,聯想到楚望天那句“你不用心”。
霎時間,他宛若撥雲見月,醒悟道:“是了,一直以來我都把精力集中在如何揣摩師祖捏泥人的手法上,卻沒懂得和修煉天道一樣,去體會其中的神韻。
“我捏泥人用的僅僅是手指頭,而師祖卻是真正用心在捏。所以,我捏出的泥人只是形肖,卻無法體現絲毫神韻。這便是師祖爲何說我的泥人‘沒神’的道理所在。”
再想到葉無青傳授自己忘情八法時,也曾有過類似的教誨,小蛋心中豁然開朗,不由擡手仔細打量自己捏的楚望天泥像。
他想得走神,全沒注意到屋門已被打開,一頭撞進了楚望天的懷裡。
楚望天人雖迷糊,可一身修爲卻不含糊,胸口頓生氣勁將小蛋的身子朝後彈出。
好在他並無傷人之意,小蛋踉蹌着退後站定,摸摸腦門道:“師祖,你怎麼出來了?”
楚望天對楚兒視若不見,蹣跚走向假山前,喃喃道:“黑了。”
半夜裡,小蛋獨自走回寞園,他腦海裡一會兒琢磨着楚望天的“用心”二字,一會兒又思忖起楚兒的警告,不覺已走到了寞園的門口。
驀地,萬籟俱寂的忘情苑內響起刺耳的警訊,黑夜裡從寶閣方向傳來人聲道:“有人盜寶——”
“呼呼”連聲,漆黑的夜空中升起一串串火紅色的燈籠,緊跟着警訊由遠而近,竟似朝寞園的方位迅速靠近。
小蛋停步張望,遠處火把燃起的光芒,頃刻照亮半座忘情苑,一道道勁風掠動,卻是今夜的守值護衛向着燈籠升起的地方御風趕去。
他進入忘情宮已有一年半,尚是第一次碰到有人乘夜闖宮,而且是盜寶,卻不知是何方神聖。不過看情形,恐怕有來無回,遲早也要被抓住。
今晚在門口值守的是葛老二,對外頭頻頻響起的警報,頗似不屑地輕笑道:“寞少回來了?這世上什麼人都有,敢夜闖忘情苑寶閣,呵呵,活得不耐煩了!等明早我去打聽打聽,看那不要命來追討仙寶的人長什麼模樣!”
小蛋和他打過招呼,推門進了院子。他還沒走到自己的屋門跟前,耳畔微風響動,有一道黑影越過院牆,飄落進來。他一個趔趄,險險栽倒,虧得及時伸手抱住一株古木,方自穩下身形。
幾乎同時察覺到了小蛋,那人側轉面龐,兩束銳利的目光穿越夜霧,落定在小蛋驚訝的臉上。
“杜先生?”小蛋旋即醒悟葛老二口中那個活得不耐煩的人,多半就是自己園中的這位賬房先生,不及細想,他快步奔到近前,扶住杜先生,沉聲道:“來。”
杜先生猶如強弩之末,面色慘白似金,大口從鼻孔和嘴巴里噴吐出紅濛濛的熱氣,全憑小蛋的扶持纔沒倒下。
小蛋攜着他走到門口,忽聽背後阿青的聲音驚訝低叫道:“寞少,杜先生怎麼啦?莫非他——”說到這裡,她頓生警覺,下意識往周圍瞧了瞧,見再無他人,方暗鬆了口氣。
杜先生的眼睛裡寒光一閃,猛然朝阿青擡手一揚,小蛋情知不妙,也無暇提醒阿青躲閃,左肘向杜先生胳膊一撞。
“啵——”一縷暗紅色的冷光從阿青身旁不到三尺處掠空,射入遠處的樹幹裡,消失無影。顯然,杜先生已油盡燈枯,手上的勁力連尋常的樹幹也無法穿透了。
阿青本能地後退數步,俏臉煞白,回頭再看那株古木,樹葉紛紛枯黃飄零,深褐的樹皮也變了色。
杜先生一擊不中,無力再射出他的“深喉針”,喘息道:“寞少,不殺了她,你會後患無——”沒等“窮”字出口,一口淤血滴落到胸前衣襟上,竟然立刻冒起一蓬暗紅色的灼熱霧氣。
小蛋搖頭道:“阿青不會出賣我。”
遙遙聽見寞園正門外頭,有人朗聲說道:“在下趙樸,奉命捉拿盜寶賊,請寞少開門。”
阿青驚惶道:“寞少,糟了,是灰霜營的趙領隊帶人搜到這兒來了。”也難怪她着急,趙樸乃厲無怨的八大得意弟子之一,按照輩分序列,小蛋見着他,也應叫上一聲“師兄”。
杜先生哼了聲,道:“寞少,你現在把我交出去還來得及,別再蹚這混水了。”
事到臨頭,小蛋反而變得異常冷靜,吩咐道:“阿青,守住院子,就說我睡着了,任何人都不準進院打攪。寞園的其它地方,便任由趙樸他們搜好了。”說罷將杜先生扶上屋內的牀榻,關了房門也不點燈。
從緊閉的窗戶外滲入的清冷月光,照在杜先生失神憔悴的臉上,他已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小蛋掌心貼住杜先生胸口,試圖輸入真氣助他護持心脈。杜先生慘然一笑道:“沒用了,我經脈盡斷,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活。”
小蛋知他所言非虛,不禁心下黯然。
其實他和杜先生的交往並不算多,也遠沒與江南、阿青等人來得熟絡,可這一年多來,寞園裡的每一個人,小蛋都當作自己的家人一般看待,眼見杜先生性命垂危,不免也跟着難受。
他掌心吐出真氣,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何要盜寶?”
得到小蛋的真氣,杜先生精神稍振,低低說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瞞寞少。老夫本是西域‘白鹿門’長老,七年前葉無青派遣姜山、藤皓率着數十名忘情宮精銳突襲本門。一戰之下白鹿門幾近滅絕,只僥倖逃出了十多個弟子。
“老夫的掌門師兄不幸被藤皓擊殺,本門鎮派至寶‘蝕龍香鼎’,也讓忘情宮奪走……”
他呼呼喘了幾口,接着道:“老夫和本門另一位長老領着倖存弟子遠走中州,埋名隱居這才躲過了忘情宮事後的追殺。
“可失去了蝕龍香鼎,便無法再修煉白鹿門的至高絕學‘聚龍神訣’。莫說報仇雪恨,連光復本門也變得遙遙無期。”
他似迴光返照,臉龐上涌起一抹抹潮紅,恨恨道:“萬般無奈,老夫只得易容投身忘情宮。整整五年,我才從一個小小的雜役做到了寞園的賬房。我暗中多般打探,終於查到了蝕龍香鼎的下落。
“今日乘着寶閣半夜換防的空隙潛了進去,本來已經順利得手,卻未料不慎觸發機關,驚動了守衛,招致圍攻追殺。我雖
勉強闖了出來,可身中數掌已無力遠遁。不得已,才冒險回返寞園,想見寞少最後一面。“
小蛋聞言,禁不住訝異地問道:“你冒死回來,爲的是要見我?”
“對。”杜先生吃力道:“自寞少進入寞園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出你並非是忘情宮的同路人。後來瞭解到寞少投入忘情宮的隱情,老夫便更堅信了這一點。”
小蛋喃喃問道:“杜先生,你究竟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杜先生顫抖着手,從袖口裡慢慢取出一尊金澄澄的小銅鼎。它的鼎身由三條長蛇盤繞鑄就,探出的蛇頭分向下垂,形成精緻小巧的鼎足,而細長的蛇尾則纏繞在鼎內,如同燈芯般朝上翹起。
杜先生將銅鼎送到小蛋面前,緩緩道:“寞少,假如你此刻殺了我,再將蝕龍香鼎交還令師葉無青,不啻是大功一件。老夫與其便宜了外邊的趙樸,倒不如干脆成全了你。不知寞少意下如何?”
他說這話時,左手悄然挾藏起一支深喉針,目不轉睛地望着小蛋。
小蛋站起身,在屋裡走了一轉,道:“我曉得了,你是想託我將蝕龍香鼎送返白鹿門。”
杜先生虛弱一笑,道:“寞少,那些笑你是傻瓜的人,自己纔是天字第一號的笨蛋。”
小蛋回到牀榻前,道:“我答應你。”
他的承諾如此爽快,杜先生且喜且疑,黯淡的眼眸裡閃起興奮的光芒,道:“寞少此舉對本門恩同再造,我白鹿門但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定當結草銜環全力相報。”
見小蛋苦笑着搖搖頭,杜先生將蝕龍香鼎交到小蛋手上,道:“日後有暇,請寞少將此鼎送到中州迭青山翡翠谷,找一位姓高的谷主……”他的聲音漸弱,小蛋差不多要把耳朵貼到他的嘴脣邊,才能聽出個大概。
“是姓高麼?”小蛋沒有聽清楚最後幾個字,於是問道,可等了會兒,卻不見杜先生的響應。他擡起頭,才發覺對方瞳孔擴散,七竅流血,已然氣絕。
小蛋伸手替他合上了雙目,聽見院門外江南的聲音說道:“蒙少,你知道的,寞少睡着的時候是叫不醒的,還是先讓小人進去看看罷。請您在外面稍等片刻。”
小蛋一凜,蒙遜的身分又非趙樸可比,他若對自己起疑,要硬闖進來,十個江南也攔不住,倘若讓蒙遜衝進屋內,見着杜先生的屍體,那麻煩可就大了。
果不出所料,蒙遜粗聲怒吼道:“滾開,敢攔我,你算什麼東西?”
小蛋心念急轉,掣出雪戀仙劍凝神運氣,施展出十三虛無中的“微土”一訣,屏息沉腕虛劈腳下。“呼——”地面上赫然開啓一道光門,小蛋左袖一拂一卷,將杜先生的遺體送了進去。
他收劍調息,望着迅速關閉的光門,默默道:“杜先生,對不住了。你泉下有知,當能理解。”卻是運用土遁奇術把杜先生的屍體藏到了十餘丈深的地下。只等將來風平浪靜後,再設法取出火化,將骨灰連帶着蝕龍香鼎,一併交還給白鹿門。
他剛收起仙劍,院子裡腳步紛沓,闖進來少說也有十多人。江南搶先到了門口,扯着嗓子喚道:“寞少、寞少,你快醒醒,蒙少來了!”
小蛋隨手把榻上的被褥攪亂,不慌不忙走到外屋。一陣掌風震開屋門,蒙遜已威風凜凜地一腳跨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