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瓢潑豪雨整整下足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仍舊雨勢不歇。地上的泥漿被一遍一遍地衝刷,濃濃的雨霧瀰漫林間,也罩定木屋前那個倔強的少年身上。
小蛋靜跪着,他沒有祭起烏犀怒甲防護,只將葉無青緊緊護在懷裡,不斷用真氣替他蒸散水氣,好不受雨水浸泡。
農百草始終待在屋裡沒有出門,甚至聽不見他的聲音。霸下幾次忍不住扒到窗戶往裡打量,看到的卻都是他老人家在榻上呼呼大睡。
“他這也太能睡了吧?”霸下抱怨道:“擺明給咱們吃閉門羹,讓咱們死心。”
小蛋聽到霸下的話,搖搖頭,他實在也失去了說話的心情。懷裡葉無青的臉上,絲絲毒氣瀰漫整張面孔,觸目驚心,小蛋不知道,他到底還能夠活多久。
雨彌溼了小蛋的眼睛,強烈的睡意再一次襲上他昏沉沉的頭腦,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除了雨聲和嗡嗡的耳鳴,小蛋已什麼都聽不到。
思緒飄飛,無由地想起了初次見到葉無青的場景,也想起了他曾經的神威霸氣,然而爲何一切轉瞬都成過眼煙雲?
驀然,迷迷糊糊的他聽到霸下的聲音在耳邊叫道:“乾爹,別睡了,又來了好多人。”
小蛋一警,勉力驅除睡意,凝神探察。背後的大雨聲裡響起輕微的風動,少說有四五十人秩序井然地步入了這片楓林。
盡避還沒有看到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小蛋已察覺到這羣不速之客的修爲頗是驚人,卻並不屬於同一門派。
霸下回頭觀瞧了幾眼,又湊到小蛋耳邊低聲道:“糟了,看樣子都是正道各派的高手。那個停濤真人,還有屈翠楓都在裡頭。”
小蛋一怔道:“他們怎麼會一齊都來了百草仙居?難不成也有人被打成重傷,特意前來求醫?”想到這兒又覺得不對,心道:“他們聚集了這麼多人,又有誰能找他們的麻煩?況且聽他們走動的節奏並不算快,若真有同門受了重傷,又哪能如此氣定神閒?”
小蛋更加困惑了,琢磨不透這羣人的來意究竟爲何。可停濤真人跟自己在翡翠谷結下深仇,今日不意狹路相逢,未免有點麻煩。好在屈翠楓也來了,或許可請他從中周旋,化解誤會。
猛然間他心裡打了個激靈,暗叫道:“不好!他們要是看見我師父身負重傷,人事不醒,難保不會乘機出手。”一念至此,急忙扯過衣襟將葉無青的臉藏在懷下,明知即使這樣也難以瞞過這羣高手,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剛遮掩好,一羣人已走過身邊,在木屋前站定。小蛋這纔看清,來人涇渭分明,分作五組,服飾打扮各有特色,卻清一色的神情肅穆,不苟言笑。
停濤真人站在首排五人之中,在他身邊是一位丰神駿朗,相貌酷似屈翠楓的中年男子,想來便是越秀劍派的掌門屈箭南。
在屈箭南身後,屈翠楓和一位容顏絕美、氣質優雅的少婦並肩而立,眼睛盯着地面,似乎沒認出小蛋。而屈箭南的右邊,立着一位皓首道人,看裝束應是太清宮一脈的宿老。再過去則是個神情孤傲冷峻的中年男子,竟又是小蛋的冤家對頭之一,平沙劍派的掌門晉連。
看到這裡,小蛋禁不住在心裡苦笑道:“不算不知道,這幾年我稀里胡塗居然結了那麼多仇家,正道七大劍派裡幾乎惹翻了一半。”
最右面站的是名皁袍老者,神態威武,身材健碩,像是燕山劍派門下。
衆人站定後,居中的那位太清宮道長朝着木屋稽首施禮道:“貧道守殘,與越秀劍派屈掌門伉儷、燕山劍派周陌煙周掌門、平沙劍派晉連晉掌門、碧落劍派停濤真人,以及各家同門四十七人,特來拜會農神醫。我等不告而來,多有冒昧,尚請農兄海涵!”
小蛋聽他報出一連串名頭,個個都是威名赫赫,一方泰斗,不由頭皮有點發麻,心道:“擺下這麼大的陣仗來找農神醫,到底所爲何事?這位老爺子再會裝聾作啞,呼呼大睡,眼下也不能不露面了吧?”
果然,柴門一開,農百草走出木屋,向守殘真人還禮道:“諸位大駕光臨老朽寒舍,農某有失遠迎。不知守殘真人有何賜教?”
小蛋心下禁不住一笑,道:“敢情農神醫也會說客套話,並非不近人情。只是他心中善惡分明,又對我師父極爲厭惡不屑,這纔不給好臉色罷了。”
守殘真人在衆人之中資歷最老,當即回答道:“農仙友客氣,貧道不敢當。只因子日前敝派聽說忘情宮發生內訌,楚望天覆位,葉無青身中奇毒僥倖逃脫。
“貧道想來,他身上所中的忘情水毒幾無藥可解,惟一的生機便是來向農仙友求醫。所以貧道攜敝派諸位同門,日夜兼程趕來覆舟山,只盼能先一步截下葉無青,爲我天陸仙林去一心腹大患,亦可振奮同道威懾宵小。
“恰好越秀、燕山、平沙島和碧落劍派亦是同仇敵愾,齊齊趕至,大夥兒便連袂登門,拜望農仙友。”
他的話才說了一個開頭,小蛋已然睡意全消。他恍然大悟到,這羣人從四面八方日夜兼程匯聚到百草仙居,竟都是爲了同一個目的,追殺葉無青!
頓時,他的手心裡捏出了冷汗,也想通了滕皓爲何會選擇輕易退走。敢情忘情宮早已將葉無青重傷逃亡的消息傳遍天陸,要借刀殺人!
自己該怎麼辦?小蛋內心緊張地急思對策。要想在衆多正道一流高手的面前,保護葉無青脫逃,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且,即便僥倖逃脫了,葉無青的命一樣保不住,毒發身死也只在旦夕之間。難道說,不管自己如何千辛萬苦,卻註定只能得到這樣一個令人沮喪的結局?
那邊農百草耐着性子聽完,捋捋脣下鬍鬚,問道:“你的意思是,這事和老朽有關係?”
守殘真人瞥過小蛋和葉無青,暗道:“這農老頭的脾氣可真夠臭,也真夠難纏,明明葉無青被他的弟子抱着就跪在他家的門口,還跟貧道裝胡塗。”
他臉上微微一笑,說道:“適才貧道聽說,農仙友嚇退了前來追殺葉無青的忘情宮長老滕皓等人。貧道心中對此是將信將疑,惟恐中了魔道中人的惡意挑唆。”
農百草“啊”了聲,道:“是有這麼回事,倒也不是誰在造謠。不過,守殘真人是從哪裡得知的呢,難道你跟滕老魔溝通交流過了?”
守殘真人略顯尷尬,心裡暗暗慍怒道:“這個老農頭,說話尖酸刻薄一如既往。若非看在他曾救過敝派數位長老耆宿性命的分上,貧道豈能容他胡言亂語,肆意詆譭我太清宮的清譽!”
想到這裡,他心氣略平,反覺得自己感恩圖報,虛懷若谷,自該是正道大派掌門應有的胸襟氣度。
一旁的停濤真人接過話頭道:“想那葉無青三年前以卑鄙手段偷襲翠霞派,殺害淡怒真人,又遣部下血洗平沙島,實乃人神共憤,爲我正道不共戴天之敵。農神醫雲遊常年四海,消息靈通,應不會不知。以貧道揣測,莫非另有隱情?”
他這番話暗藏機鋒,雖較之守殘真人高明瞭許多,奈何農百草油鹽不浸,翻着眼道:“真人既猜到其中另有隱情,還來明知故問,卻是爲何?”
晉連沉不住氣,開門見山道:“如今葉無青和他的徒弟常寞,就在農神醫家門前。我等要出手擒拿,爲天陸掃除一大禍害,不知農神醫可否行個方便?”
農百草對守殘真人和停濤真人還算客氣,可撞上晉連就沒那麼好說話了。畢竟平沙島曾惡意栽贓當今翠霞派掌門盛年,令其自殘九刃,以證清白。此事真相大白後,人人均對平沙島大不以爲然。
他哈哈笑道:“好啊,晉掌門總算沒忘記這是農某的家門口!”他突然張手攝過一根五尺多高的細長竹杖,立在身前。
晉連自然識得這名動天下的“神農百草杖”,一凜道:“農神醫,你這是要幹什麼?”
農百草嘿笑道:“放心,老朽還不至於跟你這後生小輩翻臉!”身形陡地一晃,在小蛋身外用神農百草杖畫出一個方圓五丈的圓圈,倏地回到原地,“啪”將竹杖隨手扔出,然後農百草拍拍手,環顧衆人問道:“這一下,就不用老朽再費口舌多說什麼了吧?”
衆人臉色齊變,做夢也想不到,農百草的態度竟是如此強硬。如果換成其它人,哪管對方修爲是否超凡入聖,也未必架得住在場正道五派五十三位高手的合擊。
然而,農百草身分實在太特殊了,盡避性情古怪,卻在正道中享有高出各家掌門的超脫地位。別說在場鎊派均有重要人物曾受過他的救命之恩,就是沒有被農百草醫過的人,又怎敢保證自己往後就不會求他?
燕山派掌門周陌煙咳嗽一聲,道:“農神醫,你這豈不是在爲難我們?”
農百草緊繃着臉道:“你們莫名其妙跑到我的家門口鬧事,怎麼反是我在爲難你們?”
眼看要說僵,越秀劍派掌門屈箭南抱拳施禮,解圍道:“農前輩聖手仁心,天陸共仰,在下亦深爲敬佩。我等前來,只求誅殺葉無青,爲衆多死難同道報仇雪恨,絕無與農前輩爲難之意。若前輩對此仍有誤會,晚輩願代諸位謝罪。”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兼且屈箭南在天陸仙林中口碑甚佳,與盛年、丁原等人私交甚篤,情如手足。
聽他開口,農百草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些,搖頭道:“小屈,怎麼連你也來湊這熱鬧,老朽好生意外。”
忽聽小蛋說道:“農神醫,他們是來找我和師父的。剛纔您幫晚輩擋下滕皓,我已十分感激。現下諸位正道尊長登門,您也不必再幫我說情。有誰要抓家師,只管找我,晚輩接招就是!”
他的嗓門不大,但話音清楚明白地傳送入在場的每個人耳中,令得衆人心頭一怔。
有人暗道:“葉無青門下居然能出這樣的徒弟,倒也忠勇可嘉。可惜了,誤入歧途,爲虎作倀,終究要不得。”
也有人心裡冷笑道:“裝模作樣,要不是農百草攔着,還輪得到你在這裡對着衆高手口吐狂言,妄談接招?”
小蛋徐徐起身,心道:“稍後動起手來,不知屈大哥會不會出手?他要真的一劍刺來,我該怎麼接?”忍不住悄悄往人羣裡的屈翠楓望去,卻見他並不看自己,反將頭壓得幾乎到了胸口。
農百草見小蛋起身,勃然怒罵道:“蠢才,你以爲我是在幫你?就憑那兩桶肥,就值得老朽爲你開罪正道各派?”
小蛋愣住了,就聽農百草繼續罵道:“葉無青的確該死,死一百回也是活該。可落草的鳳凰不如雞,他已經被忘情水毒得不成人形,比路邊的叫化子都不如!像他這種人,老朽不出手相救也就罷了,但也絕不會乘機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否則,與小人何異?真要容不下他,老朽自會手持五尺神農百草杖,殺上忘情宮。要打也該和丁原一樣,和他痛痛快快地打一場,那纔算英雄!”
他說得痛快淋漓,乾脆利落,在場衆人無不明白,農百草是在教訓自己,均都臉上一熱。
屈箭南深深一揖,道:“前輩之言在下深感受教,箭南這就退下覆舟山。待葉無青傷愈後,會同各派同道,再與他決一雌雄,不負我正道風範!”說罷,向着守殘真人、晉連等招呼了一聲,率着越秀劍派的門下齊齊退出楓林。
守殘真人面色難堪,緩緩道:“農神醫,你的話是不錯。但葉無青非同常人,手上血債累累,又是修爲絕頂陰險狡詐,若今日不除去他,無異於養虎爲患!”
農百草搖搖頭道:“我已說得很明白了,葉無青的忘情水毒無藥可解,對這將死之人,衆位苦苦相迫,又是何必?”
晉連冷笑道:“那是農神醫沒有親人死在他的手上。我平沙島與葉無青仇深似海,若不親自將他手刃,晉某再無顏向死難的上百同門交代!”
農百草喝道:“你手刃一個奄奄一息將死之人,就有顏向貴派列祖列宗交代了?”
晉連被農百草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冷哼了聲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停濤真人暗自思忖道:“農百草說得也不錯。葉無青遲早是個死,爲他得罪這位老爺子,真是何必?不如先退下覆舟山,再做計議。”
恰這時,聽農百草問道:“你們沒誰哪不舒服吧,那就恕老朽不留客了。”
停濤真人見周陌菸嘴脣稍動,忙搶先笑道:“農仙友所言發人深省,貧道自感汗顏。我等多有打擾,尚請寬宥。諸位,這裡風狂雨大,不如先退下山去,找個地方避雨歇腳,喝杯熱茶也好。”
守殘真人看見他偷偷向自己打眼色,雖弄不明白停濤真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素知他機智多謀,必有後招,故此也拂塵一擺,含糊其詞道:“貧道告辭。”
頃刻之間,四十餘人走得乾乾淨淨,百草仙居前又恢復了寂靜。小蛋抱着葉無青向農百草一躬身道:“農神醫,雖然您不能爲我師父療傷驅毒。但接連兩次幫我們趕走追兵,晚輩感激不盡。說不定稍後還會有人來找我師父的麻煩,我不能再連累您,這便告辭了。”
農百草拖長聲音道:“你以爲他們真的退走喝茶去了麼?老朽跟你打賭,只要你雙腳一離開覆舟山的地界,你和葉無青,一個也別想活。”
霸下哼道:“臭老頭,又裝模做樣假慈悲了!咱們是死是活,幹你屁事!”
小蛋道:“小龍,別說了,農前輩有自己的苦衷。”說罷向農百草一禮,轉身離去。
忽聽農百草在身後說道:“年輕人,你不想救你師父了?”
小蛋情不自禁轉過身來,驚喜地問道:“農神醫,您肯救我師父?”
農百草的目光在小蛋的臉龐上停留良久,最終低低一哼,返身走進木屋。
“砰!”柴門關閉,留下小蛋傻傻地呆在原地。
小蛋真愣了,猜不透農百草到底是怎樣的心思。
霸下轉轉小眼睛,一句“裝腔作勢”的評語在嗓子眼裡打了兩轉,好不容易又咽回了肚裡,卻見小蛋重又走回到木屋前跪下。
這一跪便又是三個時辰,雨勢徐歇,到了傍晚時分終於停下。
一道彩虹飛架覆舟山後,暮色透過楓林照入百草仙居前清洗一盡的溼潤綠茵上,熠動着七色水光。
“撲通!”小蛋的身軀猛地栽倒,抱着葉無青躺在泥濘的青草地上兀自不覺,竟是呼呼地睡了過去。
霸下見狀急忙叫道:“乾爹,醒醒,不能睡——”
小蛋體內的大夢真氣汩汩流轉,濃烈的睡意佔據全身,他全然聽不到霸下的呼喚。
霸下雙目噴火,一個騰身撞破窗戶,衝入木屋,怒吼道:“農老頭,你這算什麼意思?我乾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小爺把你連人帶屋子一塊兒烤了!”
農百草半靠在躺椅裡,桌上一尊小小的丹爐隱隱飄出幽香。他悠閒地握着卷醫書,翻了翻眼皮瞧了眼氣勢洶洶的霸下,若無其事道:“他又沒死,你哭什麼喪?”
霸下暴怒道:“狗屁,你還神醫呢,見死不救光擺譜。小爺先拆了你的破屋子!”
“啪!”農百草遽然彈身掠起,探手用醫書在霸下背上重重一敲,旋即飛退回躺椅,一去一來快逾閃電,打得霸下來不及反應,竟愣在那裡。
“你懂個屁!”農百草也怒道:“你乾爹給誰當乾爹不好,給只烏龜當乾爹他身上早負了不輕的內傷,又連日奔波不得休息,如此強撐,遲早要元氣大傷。
“我讓他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又在周圍佈下『清心舒和散』和『百草還元香』,替他疏淤寧心,養精安神,消弭去體內隱患,你不知好歹,反在這裡胡說八道教訓老朽?若非看在你年幼無知,情有可原的分上,老朽這便開鍋把你燉成一碗十全大補王八湯!”
霸下被他喝斥得一愣一愣的,待聽懂農百草的意思,不禁轉怒爲喜,眉開眼笑道:“農老神醫,您是說,您這是在幫我乾爹調理身子,治癒內傷?”
農百草哼了聲,道:“若非如此,這傻小子抱着葉無青衝下山去,用不了三招兩式先自己交代了,到時候你哭誰去?”
霸下滿心歡喜,對農百草的話也不計較了,連連點頭,道:“那還要跪多久?”
“我不知道,”農百草重新打開醫書,回答道:“你看他什麼時候會死心?”
霸下對葉無青的生死其實並不關切,聞言搖搖頭道:“那可就慘了,他不會死心的。”
“那就一直跪着吧,”農百草胸有成竹道:“等葉無青完蛋了,他自然會死心。”
霸下想了想,深以爲然道:“不錯,不錯,外面的那些人都是衝着葉無青來的。只要他一死,我乾爹也就沒事了。敢情農神醫早已有神機妙算,害我白擔心一場。”
農百草不答他,霸下在屋裡待了半晌,自覺無趣,從窗戶上破開的洞口溜出。
此時天色漸暗,小蛋沉睡不醒,霸下伏在他肩膀上,瞅瞅葉無青,忽地大悔道:“糟糕,我怎麼忘了問問,這傢伙還能撐多久?”
直到後半夜,小蛋悠悠醒來,頓覺身上的不適與疲乏一掃而空,說不出的神清氣爽。他不明其中關鍵,只當自己睡了一覺,恢復了精神,望望屋裡燈火已熄,四下萬籟俱寂,惟有清冷的月華如輕紗般籠罩楓林,靜謐幽深。
耳邊就聽霸下的聲音道:“乾爹,反正咱們也不急着走,你要不多睡一會兒。這兒有我守着,保證不會出事。”
小蛋挺了挺腰,奇怪地看了眼霸下,道:“我睡醒了。小龍,你也歇一會兒吧。”
霸下道:“我不累。乾爹,你說滕皓、還有守殘真人他們會不會還守在山下?”
小蛋道:“應該會吧,不見我師父死,他們是不會安心離去的。”說着他低下頭,看見葉無青臉上的毒氣又深了一層,不由嘆了口氣。
他割破手腕,又滴了將近半碗的鮮血灌入葉無青的口中,瞧得霸下心裡直髮疼。牠情知勸阻也沒用,只好暗暗發狠道:“這老傢伙怎麼還不死?”
補完血,葉無青肌膚上的毒彩又稍稍褪淡了些許,小蛋略籲口氣,彈指封住傷口周圍的經脈,再敷上藥膏,心中念道:“師父,您可得咬牙挺住,我說什麼都要救您!”
突然,他驚愕地意識到,盡避自己對葉無青諸多行徑不願苟同,但在忘情宮的近三年歲月裡,卻已悄悄認同了他師父的身分。
不管葉無青對自己是否居心叵測,別有圖謀,這幾年裡在忘情宮中,除了楚兒,他無疑是最爲關心照顧自己的人。
“師父,你不要死,你不該就這樣被席魎、滕皓害死!”小蛋望着葉無青委頓的臉龐,在心裡默默對他,亦是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