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小蛋、尹雪瑤別過年旃、畢虎等人,逕自御風回返湖西靈堂。霸下瞧着小蛋心事重重的模樣,有意引開他的注意力,問道:「乾爹,你說屈翠楓和歐陽霓這會兒會不會也在靈堂裡?」
尹雪瑤冷笑道:「這對狗男女最好別在我面前出現,不然……」她並未將話說完,但後面半句的意思任誰都能夠猜到。
小蛋苦笑道:「如果曾婆婆果真撞見了屈大哥,還需小心些。他可是今非昔比。」
小鮮不以爲然道:「就憑這小白臉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再練一百年也不濟事。」
小蛋搖頭,環顧湖上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四相幻鏡如今就在屈大哥手中,而且他還藉此煉化了鶴仙人的元神。」
以尹雪瑤一貫的冷靜,乍聞此訊亦禁不住失聲問道:「你說什麼?」
她的話音未落,腳下方圓數十丈的湖面驀然泛起一圈殷紅光暈,朝裡急遽收縮下陷,有若湖底坍塌了一般。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毫無徵兆地襲到,扯着兩個人往水下疾墜。
尹雪瑤凜然喝道:「什麼人?」猛提一口丹田真氣,欲從漩渦中掙脫而出,右手纖指疾向背後仙劍握去。
孰料不等尹雪瑤手指碰到劍柄,四周翻騰旋動的暗紅色波濤裡驟然飆射出千百道水箭,密如蝗雨朝着她和小蛋劈頭蓋臉地打到。
尹雪瑤來不及拔劍,只得鬆開攬住小蛋的左手,揮袖抵擋。
「呼——」水箭激射在袖風上濺起漫天珠花,一股迫面襲來的寒氣懾得尹雪瑤嬌軀身不由己地一顫,如墜入萬年玄冰凝鑄的冰窟。
電光石火之間,下方的水裡陡地探出一隻纖長白皙的手來,五根手指如同能夠無限伸展的藤蔓,交錯遊動快逾飛電攝向尹雪瑤蓮足。
尹雪瑤腳上一麻,但覺一縷冰冷至極的魔氣一舉蕩破自己的護體真氣,勢如破竹直攻小腿經脈。她苦修數個甲子的冰蠶九變神功,在來人爪力壓制之下竟是一潰千里,連稍作抵禦亦是不能。
尹雪瑤心頭一寒道:「天底下除了鶴老魔,竟然還有人能在一招間制住我!」
好在來人似乎並不打算立時要了她的性命,只用魔氣禁制住尹雪瑤的經脈。
一旁的小蛋見尹雪瑤遭擒正欲救援,冷不防又是一蓬沛然莫御的力量自背後涌到。無奈之下,他只得側轉身形奮力揮掌招架,「砰」的一記悶響,一股絕強的氣勁,碾碎掌力直入胸口。
小蛋頓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耳中模模糊糊聽見霸下和小鮮驚怒交集的呼喝聲,一口熱血涌上喉嚨,旋即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蛋悠悠醒轉,卻發現自己正斜靠在一張椅子裡,四周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靜悄悄地聽不到一點聲音。
他渾身的骨骼痠痛欲裂,丹田真氣凝如鉛石無法催動一絲一毫,一團淤塞的氣血堵在胸口難受異常,直壓得喘不過氣來。
黑暗中,他忽然隱隱約約聽見了尹雪瑤的呼吸聲,一喜之下問道:「曾婆婆?」
然而尹雪瑤並不回答,卻是另外一個冰寒透骨的聲音響起道:「你醒了?」
小蛋心遽然一沉,已然聽出這嗓音竟是出自萬劫天君!可惜他無法看到對方的身影,一邊轉動心念一邊問道:「是你捉了我和曾婆婆?」
萬劫天君低低哼了聲,算是回答。小蛋跟着又問道:「曾婆婆在哪裡?」
靜默中「呼」的一響,燭火亮起,刺得小蛋眼睛一花,好不容易看清周圍景狀,更令他不由心驚。
只見不到五丈方圓的屋中,到處貼滿了喜氣洋洋的大紅喜字,一雙粗大的龍鳳喜燭擺放在桌上正劈啪燃燒。尹雪瑤與他相距數尺,就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邊,不過雙目低垂依然昏迷不醒。
萬劫天君一襲青衫負手佇立在虛掩的門口,問道:「你覺得這兒怎麼樣?」
小蛋愣了愣,道:「這裡好像是成親用的洞房。」
萬劫天君道:「不錯,這是我爲你精心準備的,滿意麼?」
小蛋幾乎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愕然道:「你說你爲我準備了洞房?」
萬劫天君神情淡漠,卻絲毫不像是在和人開玩笑的樣子,回答道:「正是!而且,與你成親的新娘我也一併準備好了。」說着緩緩伸手向尹雪瑤一指。
小蛋皺眉道:「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萬劫天君淡然道:「可我認爲這是兩全其美之策,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很不錯結局。」
小蛋頓時猜到萬劫天君的險惡用意,心底騰起一團罕有的怒火,冷冷道:「你一掌把我殺了,豈不是更加乾淨省事?」
萬劫天君目光如刀般射落在他的臉上,徐徐道:「你當我不想麼?」
小蛋毫無畏懼地對視着他,搖頭道:「你休想讓我答應。」
萬劫天君不以爲然地一笑,說道:「你以爲,一切由你決定?我若是你,就該先想一想身邊這丫頭爲何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小蛋一驚,抑制住慍怒與擔憂道:「你是想用曾婆婆的性命威脅我?」
萬劫天君悠然道:「你仔細觀察她的肌膚,是不是隱隱透出一層粉紅色?那是她身上的「焚情蝕性丹」開始起作用了。」
小蛋聞言定睛打量,果然發現尹雪瑤晶瑩無瑕的玉膚表面,依稀泛起一抹淡淡粉紅,好似醉酒般,心下一緊道:「你把她怎麼了?」
萬劫天君不急不慢道:「其實也沒什麼。她只是吃了點小藥丸,一旦藥力發作,任她平日裡如何冰清玉潔,也會變成淫蕩嬌娃。不過你完全可以救她,只要用男女合體之法疏導化解即可。記住,要一個時辰之內,否則她會爆血而亡,那時救無可救。」
小蛋聽得遍體生寒,深吸一口氣穩定住翻騰的心緒,沉聲迴應道:「卑鄙!」
萬劫天君哈哈大笑道:「憑心而論,這丫頭的相貌絕不輸於羅羽杉,只是年紀稍大了點兒。我好心好意,千辛萬苦地助你得享豔福,你該謝我纔對!」
笑聲中忽然揮袖在尹雪瑤身上一拂,身形瞬間從屋中消失不見,遙遙傳來他的聲音道:「小子,及時行樂,莫要辜負了良辰美景!」
小蛋奮力起身衝到門口,指尖甫一碰觸到把手,屋門陡地耀起一團殷紅光芒,洶涌無形的巨力應運而生,將他的身子猛地彈退。
他又數次嘗試催動真氣,可這幾日連番重創之下全身功力十不餘一,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些許微弱真氣,甫一攀升至胸口便渙散殆盡。
正這時,就聽背後尹雪瑤幽幽一聲輕哼,甦醒過來。小蛋暗叫糟糕,無奈迴轉過身。
尹雪瑤的目光慢慢掃視過屋內,眼神由迷茫慵懶而漸轉清醒警覺,最後落到小蛋的身上道:「這是什麼地方?」
小蛋情知瞞不過尹雪瑤,回答道:「這是萬劫天君爲我佈置的洞房。」
尹雪瑤先是一愣,隨後淡淡道:「恭喜你終於和羅姑娘鴛夢得償。」
小蛋苦笑了聲,道:「他給我安排的新娘不是羅姑娘,是你。」
尹雪瑤又愣住了,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忿怒還是意外,沉默了許久後道:「他用什麼手段來威脅你?」
小蛋略一猶豫回答道:「他在你身上下了毒。」
尹雪瑤「哦」了聲,似笑非笑道:「給我下毒,不知是何種毒藥?」
小蛋將萬劫天君的話複述一遍,尹雪瑤臉色微變,低頭道:「無恥,他居然想出這個法子來!」
小蛋望着尹雪瑤肌膚上越來越明顯的粉色,問道:「曾婆婆,你可有法子化解?」
「怎麼化解?」尹雪瑤冷笑道:「莫說我無法摸透藥性,就算有解藥的配方,短短一個時辰的工夫又哪裡來得及配製?」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要讓萬劫天君的如意算盤落空,其實也簡單得很。」
小蛋驚喜問道:「真的?那可太好了!」
尹雪瑤道:「稍後我藥性發作,你只管在一旁袖手旁觀,等我死了,這老魔也就竹籃打水一場空,白張羅了。」
小蛋滿腔的欣喜登時化爲烏有,搖頭道:「這怎麼行,我怎麼能見死不救?」
尹雪瑤慢條斯理道:「那你想怎麼救我?」
想到萬劫天君所說的唯一可解之策,小蛋悶悶地再說不出話來。
尹雪瑤輕嘆一聲,脣角泛起一抹譏誚道:「是啊,我和羅姑娘之間,傻瓜都知道你該選誰。」
小蛋聽她的話藏譏帶諷,知她一來對眼下困境並無良策可解,二來心中難受,所以難免有怨言,只好低頭裝聽不見。
他心中思忖道:「萬劫天君如此卑鄙,可我又怎能眼睜睜看着曾婆婆因爲我和萬劫天君之間的恩怨受苦。若她因此而死,我豈不是罪孽深重麼?」
可話雖這麼說,奈何自己重傷在身,空負大乘修爲無從施展,一時半刻間又豈能想出化解之策?至於與尹雪瑤陰陽交泰解去藥性,這樣念頭連想一下都會覺得是褻瀆了尹雪瑤。
正自束手無策之際,忽聽尹雪瑤低哼一聲道:「臭小子,你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做什麼?就會惹人心煩,還不給我滾到一邊去!」
小蛋奇道:「我站在這裡並沒動啊?」可再往尹雪瑤臉上瞧去,不由整個人驚得呆了!
短短一轉眼的工夫,似乎永遠都冷若冰霜的曾婆婆,此刻俏臉上卻媚態橫生鮮豔欲滴,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盯着自己,正不斷閃爍出驚心動魄的異樣光采,嫣紅的櫻脣一翕一合,胸前被衣衫包裹的挺拔酥胸因呼吸漸顯急促,猶如波浪般劇烈起伏,惹人遐思。
尹雪瑤見小蛋看着自己的模樣既難堪又說不出的古怪,黛眉微微一蹙乾脆閉上雙目,竭力凝定騷動煩躁的心神,想將種種紛沓而來的惱人綺念從腦海中摒除出去。
然而她的丹田如有團陰冷火焰在熊熊燃燒,令得體內真氣沸騰如注,四處亂竄,更是無力抵禦由焚情蝕性丹激起的心魔衝擊,靈臺直似一盞在暴雨狂風中拼命掙扎搖曳的微弱火燭,一步步墮向暗無邊際的可怕深淵。
好在她自幼修煉冰蠶九變,最講求清心寡慾之功,藥力發作雖烈,仍能保住最後一線靈性不泯,苦苦地與滔天慾火抵抗不屈。
小蛋看着她全身的肌膚彤紅如燃燒一般,心中感同身受。
換作別人或許難以體會尹雪瑤此際身受之苦,可偏巧他在數年前也曾遭遇過聖淫蟲精氣噬體作亂的巨大痛楚,對曾婆婆如今的處境實在是再清楚不過。
他的心越揪越緊,猛地靈光乍閃道:「或許我體內的聖淫蟲精血能夠以毒攻毒,壓制下焚情蝕性丹的藥力!」當下毫不遲疑從背後拔出雪戀仙劍,便朝腕上割去。
不料尹雪瑤猛一睜眼,細細嬌喘道:「住手!你要幹什麼?」
小蛋停住仙劍,道:「我想試一試身上的聖淫蟲精血能否解開藥性?」
尹雪瑤嗔罵道:「笨蛋,如果能用聖淫蟲精血化解,我又何必苦捱?
這焚情蝕性丹乃極陰之物,再服用聖淫蟲精血不啻火上澆油,你難道嫌我死得不夠快?」
小蛋呆了呆,猛地揮劍劈向身旁的桌案,似要將積鬱的怒火盡數發泄在這一劍中。
「鏗!」桌案應聲斷裂,隨即轟的一聲化作千百片細小光瓣如花雨般飛濺。
尹雪瑤也不曉得從哪兒生出來的邪火,怎麼看小蛋都不順眼,怒哼道:「我罵了你不服麼,拿桌子出什麼氣,你要不試試一劍劈了我?」
小蛋的右手緊緊握着仙劍,澀聲道:「看着你受苦卻什麼都做不了,我恨不能一劍殺了自己!」
尹雪瑤一陣心旌搖曳,險些靈臺失守,急忙剋制住沸騰的心緒道:「你放心,至少我還有大半個時辰可活。」
小蛋心如刀絞,儘管感覺不到萬劫天君的存在,但他相信在外面的某個地方,一定有一雙陰冷的眼睛時時刻刻監視着他和尹雪瑤。宛若,他就是冥冥中主宰一切的上蒼。
然而,他怎能不救尹雪瑤,又如何能救尹雪瑤?
驀地,小蛋衝到窗前向着屋外蒼茫黑暗拼盡全力地叫道:「萬劫天君,出來!我答應你,從此再不見羅姑娘!」一言未畢,體內傷勢勃發,一口熱血涌到口中又被他生生吞落!
小蛋好似瘋了般,赤紅雙目舉拳重重砸向窗櫺,叫道:「你爲什麼不回答?」
「呼——」窗上紅光迸現,一股巨力將他的身軀拋起,向後撞落在尹雪瑤身上。
椅倒人翻,兩人摔在一起。小蛋絲毫不覺得疼,兀自怒吼道:「回答我,回答我!」
尹雪瑤被小蛋壓在身下,感受到從他激憤的身體裡傳遞而來的滾燙熱力,強壓着幾將失控的心緒,嬌喘道:「別吼了,他不會回答你的!除非你乖乖地按他說的做,否則連他也無法化解焚情蝕性丹的藥性,懂了麼,笨蛋?」
這聲「笨蛋」語音婉轉溫柔大異以往,小蛋卻感到一盆涼水從頭頂澆到腳下,喃喃道:「真的是無藥可解?不可能,我不信……」
尹雪瑤在藥力的催發下情迷意亂,雙手不由自主環抱上小蛋的腰際,將整個嬌軀緊緊貼到了他的身上,只想着能倚靠在他的懷抱中放下所有矜持,任他憐惜愛撫。
她努力仰起臉,檀口中噴出一口口火熱的氣息道:「小蛋,你轉過頭來。」
小蛋不明所以,側轉過腦袋,只覺得尹雪瑤近在咫尺的呼吸不斷吹進耳朵裡,又癢又麻說不出的舒服。
他心頭一蕩,趕忙轉開視線不敢多瞧,想翻身起來卻被尹雪瑤抱着不能動彈,這一掙扎耳鬢廝磨,反而更增幾分香豔。
尹雪瑤哪裡還堪這等挑逗,通體酥軟情慾高熾,嚶嚀一聲櫻脣便向小蛋迎去。
小蛋也不是完全不懂男女之情的吳下阿蒙,見狀一驚拼命扭頭躲閃道:「曾婆婆!」
尹雪瑤櫻脣吻在小蛋的臉頰上,渾身慾火如焚神智已失,咯咯嬌笑道:「不準躲!」
懷中如此絕色麗人婉轉鶯啼主動投懷送抱,縱是鐵打金剛也要化作繞指柔。小蛋畢竟氣血方剛,猛感到自己的胳膊正碰在尹雪瑤那團豐滿火熱的胸脯上,禁不住心猿意馬難以自持,想要抗拒已是力不從心。
他搶在心智淪喪前的一剎那,狠狠往舌尖咬了下去,一股強烈的劇痛伴隨着鹹溼的血液涌出,令得即將沒頂的腦海霍然一醒,運肘一頂尹雪瑤,趁她吃疼手上一鬆,趕緊翻滾脫出擁抱,大口喘息道:「曾婆婆!」
莫名地,尹雪瑤猛然一省,望着小蛋焦灼尷尬的臉龐,心道:「就算死,我也絕不能在這小子面前放浪出醜,讓他小瞧了我!」
想到這裡,她探手掣出十多枚金針,深深扎入天突、華蓋諸穴,巨大尖銳的痛楚感覺使得慾火稍消,厲聲喝道:「你滾,滾得越遠越好!」
小蛋怔了下,立刻明白過來,尹雪瑤是不願讓自己看到她臨死前的慘狀。望着她不停將一根根金針扎入自己的軀體,形同自虐的情景,委實教人不忍卒睹,兩行熱淚滾滾淌落,大聲叫道:「不,要死一起死!」
尹雪瑤剛硬起的心腸不由得又是一軟,狠狠一挫貝齒道:「笨蛋,你若死了,不是把羅羽杉白白讓給萬劫老魔麼?」
小蛋一震,但一瞬間的遲疑已被眼前尹雪瑤飽受煎熬的悽慘景象擊退,暗暗想道:「我若死了,羅姑娘還有爹爹,還有天一閣和許許多多關愛她的人。可曾婆婆一生孤苦,卻是什麼也沒有——」
念及於此,他猛然意識道:「一直以來我都把曾婆婆看得高不可攀,敬畏有加,更對她欽佩得五體投地,卻從未想到過,其實她一直以來都是孤苦伶仃的,外表的冷漠,正是因爲她內心的孤獨寂寞。
「可她卻偏偏對我極好,甚而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讓我爲難。這些年來她放棄修煉,跟着我飄零天涯,幾經生死,難道真的只是爲了追回貫海冰劍麼?」
驟然之間,他的心中亮過一道電光,終於明白過來,登時全身激盪起一種又是酸甜又是悽苦的滋味。
突地耳聽得「啪」的一記脆響,由於用力過猛尹雪瑤手中的金針竟在肌膚中生生折斷,頓時鮮血橫流染紅衣衫。
她強忍着不發一聲呻吟,擡手再取出一枚金針,略一遲疑逕自往咽喉刺落,竟是欲要自我了斷。
小蛋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奮盡全身力量一把握住她的皓腕道:「住手!」
尹雪瑤掙了兩下沒有甩脫,悽然一笑道:「你鬆手,讓我走得體面一點兒。」
小蛋掰開她的手指,將金針取出,緩緩道:「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尹雪瑤一顫,眼中閃過悲喜難名的異采,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子已被小蛋攔腰抱起。
從兩人起身處到那張帳幕低垂的牀榻,不過三五步的距離,可小蛋走來卻是那般漫長遙遠。
恍惚間似乎聽見羅羽杉在耳邊輕誦那闕小詞:「……漏聲殘,燈焰短,馬蹄香。浮雲飛絮,一身將影向瀟湘。多少風前月下,迤邐天涯海角,魂夢亦淒涼。又是春將暮,無語對斜陽。」
這裡沒有斜陽,也聽不到更深漏殘,唯有懷抱中的伊人,在陰陽生死間徘徊。
黑暗變得悽豔而哀涼,尹雪瑤痛楚憔悴的臉上漸漸現出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堅毅!
她靠在小蛋溫暖的懷抱中,彷佛全然忘卻了焚燒全身的苦,體內高漲的情慾亦悄然被一種久違的情感所替代,這縷情感中,有喜慰,有幸福,有感傷,也有一絲難以捉摸的愛戀……
忽然,她的頰邊流下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掛在微微含笑的脣角,和着從檀口中溢出的殷紅血絲,構成了一幅絕美而哀傷的畫面。
有這一瞬,她知足了。多少風霜長路,多少血雨腥風,她爲着他天南海北關山萬里地一路走來——就在小蛋抱起自己的一瞬,全都得到了補償。
她甚至從心底裡感激萬劫天君,是他讓小蛋終於體悟到埋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
她知道,他這麼做只是爲了救她。在他的心中,有另一個少女的身影永遠無可替代。但那又如何?只要這一刻他心中有她,願意爲了她而割捨最愛,便已足夠了。
輕輕地,她被放到了牀榻上。帳幕掀起又垂落,卻隔不斷屋中霧濛濛的燭光,有一滴鮮紅的燭淚,正悄無聲息地滴淌而下,流進她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