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躍出星門,正彈落在前廳門外,倒把馮彥海等人嚇了一大跳。
褚彥烈迫不及待問道:「外頭情形如何?」
常彥梧驚魂未定,大口喘氣:「他奶奶的,差點死在外頭。」將剛纔的遭遇三言兩語說了,廳內鴉雀無聲,人人神情沉重而絕望。
花彥娘怏怏迴轉到桌邊落坐,苦笑道:「等着罷,不曉得下一個會是誰。」
常彥梧眼珠骨碌碌轉動兩圈,悄悄把小蛋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道:「你剛纔用的那手,還能不能再使一次?」
小蛋點了點頭,常彥梧喜道:「那就好辦了。待會兒你帶着我和楚兒,偷偷出廳到外面再施展一次這狗屁遁術,咱們便能逃出泉莊啦。」
小蛋環顧廳內百多位老弱婦孺和修爲低微的莊丁,遲疑道:「那他們怎麼辦?」
「咚!」他腦袋上捱了一個爆慄,常彥梧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傻瓜,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管別人的死活?常言道,各家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就是要咱們別多管閒事。你有本事把這百多人全弄出去麼?」
小蛋搖搖頭,道:「好像不行。要不然,我先把你和楚兒師姐送走。」
常彥梧簡直要被氣瘋,正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聽褚彥烈道:「不成,咱們不能坐以待斃!老大,我們衝出去罷!」
花彥娘冷冷道:「怎麼衝,你沒聽老五剛纔說的話麼?就那些鬼魄,誰對付得了?」
馮秉義道:「咱們可以挖一條地道,只要能越過那面的法陣,那逃生的希望無疑會增加許多。」
馮彥海道:「那要挖多長?等你挖通了,我們也早都完蛋了,何況,外面的傢伙又豈能讓咱們順順利利地挖開地道逃跑?」
花彥娘掃了楚兒一眼,輕輕嘆息道:「可惜忘情宮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小蛋想了想,問道:「乾爹,咱們這兒距離天雷山莊應該不遠罷?」
馮彥海聞言道:「你是想向羅牛求援?我們和他非親非故,恐怕行不通。」
「行得通,行得通。」常彥梧眼睛發亮,得意道:「我和羅牛是過命的交情,只消傳一句話過去,他必定要星夜趕來。等他一到,再厲害的對頭也得退避三舍。」
褚彥烈壓根不信,哼道:「老五,你就甭吹了。羅牛會聽你的?不是在說夢話罷。」
常彥梧怒道:「褚老二,你莫要狗眼看人低。別說羅牛,就是翠霞派的掌門盛年、忘情宮的葉無青,見了你常五爺,一樣要稱兄道弟!」
花彥娘解圍道:「好啦,好啦,都少說兩句。老五,就算你沒說大話,可眼下又有誰能突出包圍,到天雷山莊求援?」
小蛋道:「我可以用土遁把乾爹送到法陣周邊。」
衆人剛纔見識過他匪夷所思的身手,均未辯駁,只有褚彥烈道:「誰曉得你們是藉口逃跑,還是真去求援?」
常彥梧有恃無恐,拉把椅子坐下,蹺起二郎腿,氣定神閒道:「既然你這麼說,我不去天雷山莊就是。不過換了你去,怕沒進門,便給顧智、遼鋒他們一腳踹了出來。」
花彥娘道:「二哥,我看老五沒說謊。假如他真想開溜,何須再說這些,只管和小蛋跑路,難不成咱們還能攔下他?」
小蛋道:「諸位放心,我送乾爹出莊後就返回來和大家會合,絕不會逃跑。」
馮彥海苦笑道:「事到如今,咱們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老五,我們這些人的身家性命,可就全拜託你啦。」
常彥梧餘怒未消,揮揮手擺譜道:「誰愛去誰去,反正老子懶得跑腿。」
花彥娘走到常彥梧身後,兩手握住他肩膀輕輕按摩,嬌笑道:「五哥,生死攸關的當口,你還和二哥賭什麼氣?我代他向你賠罪還不成麼?」
常彥梧瞥了瞥褚彥烈,道:「好罷,看在老大和妳的面子上,今晚老子就冒死走上一遭。」
小蛋道:「師姐,妳也陪我乾爹一起去罷,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誰知楚兒不假思索地拒絕道:「我留在這裡等你回來。」
小蛋一愣,旋即醒悟,師姐怎肯去見羅大叔,更不可能向他求援。想通了這點,他哦了聲,回答道:「我速去速回,這裡便有勞師姐多加費心。」
衆人見楚兒主動留下,不由對常彥梧和小蛋又多信了兩分,常彥梧施施然走到小蛋跟前,說道:「諸位,我要去啦!」
小蛋振腕劈出雪戀仙劍,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立時有一蓬弧光波動擴散,露出深不可測的奇異星門。常彥梧與小蛋縱身躍入,星門關閉,地面又恢復原來模樣。彷佛,這兩人在剎那間憑空蒸發了一般。
卻說小蛋連運兩次微土遁法,出了法陣控制的範疇,才攜着常彥梧掠出地下。
他站定身形,朝四外望去,荒山野嶺漆黑一片,泉莊隱沒在濃霧深處。
常彥梧得脫險境,心頭大定,道:「小蛋,別管那幫王八羔子了,咱們走罷。」
小蛋搖頭道:「我答應要回去的,再說楚兒師姐還留在山莊裡等我。」
常彥梧氣餒道:「罷了,我早知道你小子就這副臭脾氣,回去罷。記着乾爹教你的一句老話:『槍打出頭鳥』。凡事都別逞能,儘量躲在楚兒那丫頭身後。這些人裡,數她的修爲最高。只要能撐到我請來羅牛,便是萬事大吉。」
小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常彥梧明白他又把自己的話當作了耳邊風,只怕稍後真要有事,這小子衝得比誰都快。
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子又何苦替你操心?我去了!」
「乾爹!」小蛋喊住他,從胸襟裡捧出霸下,道:「讓小龍陪你去。」
常彥梧似乎眼睛吹進了沙子,眨巴了幾下,道:「別把老子看扁,就這幾百裡山路,兩袋煙的工夫就能到。讓霸下留下保護你罷,老子用不着。」
小蛋微笑道:「沒關係,我有烏犀怒甲護身。再說,對方主要針對的還是你和大伯、三姑他們,我不會有事。」說着輕撫霸下,叮囑道:「小龍,別跟我乾爹搗蛋,一路上多加小心,早去早回啊。」
霸下委委屈屈地問道:「乾爹,我幹嘛要陪這老傢伙去天雷山莊?」
小蛋低聲道:「我擔心路上會有人攔截。有你襄助乾爹,我才放心。」
常彥梧也沒了鬥嘴的心情,接過霸下道:「上路罷,廳裡的烏龜王八蛋還眼巴巴等着老子請來羅牛解圍呢!」御金神筆,迅速消逝在夜色中。
小蛋默默佇立半晌,直等到再看不見常彥梧的身影,才施展土遁術回返泉莊。然而當他從地下騰出,卻被廳中的景象驚呆了。
桌椅杯筷、碗碟茶盞,乃至那一根根燃燒了半截就被熄滅了的蠟燭,都和自己離開時的情形一模一樣。只是,廳內的一百多人,包括楚兒在內,竟都消失無蹤。
沒有打鬥的痕跡,沒有屍體與鮮血,甚至有一杯茶還冒着蒸蒸熱氣,但片刻前還好端端守在廳中的人,卻似在彈指之間盡皆化作飛煙,了無蹤跡。
小蛋手握雪戀仙劍,舒展靈覺,在他力所能及的搜查範圍內,依舊毫無異狀,整座前廳死氣沉沉,變得說不出的陰森。
人都哪裡去了?
望着一張張原樣擺放的坐椅,小蛋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他默然掃視周身,靈臺生出漣漪般的波動,彷佛在這夜幕背後正隱藏着絕大的兇險,在冷冷注視着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心念微動,祭出烏犀怒甲,一蓬暗紅光華閃動,烏犀怒甲在他身前上空膨脹解體,而後嚴絲合縫地裝備到全身。
他功聚雙目,朝廳外望去,大約二十丈外,一團鬼火隱約閃爍,似向他獰笑,看來,對方應該還在泉莊中。
現在,僅憑他獨自一人微薄的力量,又該到何處尋找失蹤的人們?即使找到了,又能否從對方的魔爪下解救他們出來?這些問題,小蛋沒有去想,他開始仔細察看地面上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皇天不負苦心人,忽然他的眼睛一亮,發現在楚兒先前站立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點幾乎無法察覺的紅色粉末。
他站到粉末旁,細心地向四周慢慢擴大搜索的範圍。果然,在距離廳門不到兩尺的地方,又找到了第二處同樣的痕跡。
小蛋醒悟到,這一定是楚兒在無法反抗的情況下,一邊夾雜在人羣中離開大廳,一邊用她隨身攜帶的胭脂,悄悄給自己指引方向。
他全神貫注留意着周圍動靜,緩步走到第二處痕跡前,在三丈外向左手轉彎的方向,又尋到了第三處。
他循着胭脂留下的軌跡,徐步前行,他並未將那些粉末銷燬——萬一自己也不幸落入敵手,它們就是指引羅牛和乾爹前來解救的惟一路標。
脂粉斷斷續續朝着後花園的方向迤邐而去,小蛋的心越來越緊張。他明白,每走一步,便向着對手接近了一步,也向着危險更近一步。
秋天深山裡的夜晚,寒冷而蕭索,霧氣徐徐涌動,風哀怨地在嗚咽,空曠的宅院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一聲秋蟲的鳴叫。
「嗚——」頭頂驟然涌來一股惡風,小蛋靈臺警兆頓生,近乎本能地施展出「擎天柱石」,雪戀仙劍鏑鳴激越,如一束銀白電光,向着上方射去。
「當!」一道厲魄從小蛋眼前一晃而退,用手爪硬接下雪戀仙劍的攻招。
火星四濺中,仰仗仙劍的鋒銳,將它的三根手指硬生生切斷,而從小蛋體內涌出的螺旋氣勁,更是讓這鬼魄猝不及防,整條右臂扭轉渙散,厲聲尖叫着退入廊檐之後。
「嗚、嗚——」更多的厲魄從黑暗中掠出,自四面八方潮水般撲襲向小蛋。
小蛋放下面罩,左手掣出金蠍魔鞭,配合着雪戀仙劍遠交近攻,竭力守禦。
可惜現身的厲魄越來越多,而小蛋卻是孤立無援,很快被吞噬在重重光影裡。他顧此失彼,身上不知被厲魄的鬼爪利嘴撕咬了多少記,虧得烏犀怒甲護體才毫髮無傷。只是整個人困守廊檐下進退維谷,陷入苦戰。
小蛋思忖道:「照這麼打下去,別說救師姐他們,我自己也得活活累死。」他靈機一動,默運盛年傳授的吐納心法,開啓面罩,張嘴朝外噴出一股紅霧。
一道厲魄剛巧襲到,甫一接觸到聖淫蟲的毒霧,立時「嗚嗚」鬼嚎,全身泛起一團殷紅光芒,轉眼被風吹散無形。
小蛋見此舉奏效,不由精神大振,一邊護住面門,一邊狂噴毒霧。
那些厲魄禁受不住聖淫蟲寒毒的刺激,忙不迭朝後趨避,在空中亂舞尖叫,盤旋打轉。
小蛋見它們仍不肯退,心裡一發狠,猛力打了個噴嚏,一束絲光激射而出,「哧」地纏住一道厲魄的腰肢。「絲絲」腥臭的綠煙直冒,那鬼魄在拼命掙扎中魂飛魄散,小蛋腦袋一甩,絲光朝着厲魄雲集的方向又竄了過去。
不消片刻,小蛋連射六道銀絲,又有二十餘道厲魄魂飛魄散。
這時後花園裡響起幽幽笛聲,厲魄接到主人指令,轉眼撤得乾乾淨淨。
小蛋以劍拄地,呼呼喘氣,滿頭熱汗橫流。假如對方再晚收手一會兒,也許不用誰推上一把,他就得精疲力竭地趴下。
他喘息稍定,笛聲卻並未停止,聲調漸漸拔高,顯得有些刺耳。
小蛋情知對方必有後招,但心懸楚兒安危,依舊打起精神,沿着迴廊繼續奮力前行。
當他走到迴廊盡頭,腳步便不得不再次止住。不知何時,懸在高空的鬼火已然撤去,夜霧緩緩散淡,一輪彎月重露出悽清的面龐。
如水的玉華光照下,百餘名泉莊的莊丁和僕從排成五行隊列,神情麻木目閃綠芒,向着迴廊一步步地徐徐逼近。
小蛋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氣。與鬼魄不同,面前涌來的,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這教他如何下手?他心念微動,縱身而起,想從一衆莊丁的頭頂上掠過。
哪曾想,第一排的五名莊丁齊齊躍起,直挺挺地用身軀朝小蛋撞去,封死了他前行的路線。小蛋腰間運勁,騰身後翻,飄落回原地。
那五名莊丁受人操控,卻不肯罷休,追射而上,小蛋無奈之下只好收起金蠍魔鞭,施展大寒七式,爲免傷人,只用了三成掌勁,但求將這些人震昏。
那幾個莊丁既不閃躲,也不招架,「砰」地一聲,小蛋左掌打中當中一人的胸口,那莊丁無意識地一哼,身軀橫飛而出,
摔落在數丈外的泥地裡,可翻滾一圈,居然又站了起來,腳步蹣跚地走到隊列的最後一排,重新站定。
原來,這些人的神志已完全被人控制,連昏死過去的權利都沒有。
「砰砰砰砰」一連四掌,小蛋震退了另外幾個莊丁,可他們倒地後的情形如出一轍,宛若毫不知疼痛地站回了隊伍,而第二排的莊丁卻又逼了上來。
更糟糕的是,那些剛剛退走的厲魄重又出現,混在莊丁裡向小蛋不停發動偷襲,小蛋投鼠忌器,不敢再用銀絲毒霧,只能倚靠掌劍周旋。
如此一來,那些厲魄與莊丁固然傷不到小蛋,可他也被壓制得難以動彈,而一旦放棄抵抗,被這些活人死鬼牢牢糾纏住,結局自然可知。
他丹田真氣急速消耗,又無法得到一絲得喘息機會進行補充,只能咬牙堅持。漸漸地,體內生出難以爲繼的感覺,不僅雪戀仙劍變得沉重,大寒七式的掌力輕重也開始無法控制,頭頂水汽騰騰,通體汗溼。
小蛋聽着自己一聲聲粗重的喘息,眼前一道道鬼影飛舞,視線變得模糊。喉嚨口升起甜津津的感覺,一口熱血,已激涌到了嘴邊。
即使,他想施展十三虛無脫身,也沒有了空暇。
在小蛋神志即將沉淪的一剎,他迷迷糊糊聽見有一聲鏗鏘桀驁的嘯音劃破長空,如一束雷鳴閃電,鼓盪在耳際。
「嗚——」肆虐囂張的鬼魄,在這聲長嘯的召引中倏地退去,那些失去自我意識的莊丁亦如斷線的木偶,靜靜地停留在原地,宛如沉睡。
「哼!」小蛋氣血翻涌,空蕩蕩的丹田裡說不出的難受,身軀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栽。
他勉力用仙劍拄地,身子搖晃了兩下,纔沒有摔倒,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熟悉的雪白色人影,令他難以置信地失聲道:「是你?」
嘯聲陡歇,鬼鋒緩步走到小蛋的跟前,淡然道:「你的修爲果然大有進步。不過,想要成爲我的對手,依然遙不可及。」
小蛋怔怔凝視着鬼鋒,他做夢也想不到,藏在幕後、大使手段傷人害命的人竟會是鬼鋒!他劇烈地喘息道:「我師姐呢?還有大伯、三姑他們都在哪裡?」
「他們暫時不會有事。」鬼鋒冷冷回答道:「但是你若再向前半步,我也不能救你。」
小蛋問道:「你這麼做,難道也是爲了貫海冰劍?」
鬼鋒搖搖頭,不以爲然地道:「我只負責在周邊佈下八荒玄火陣,防止有人逃脫。至於對付北海八鬼、奪取貫海冰劍秘密的另有其人。」
「是雪瑤麼?」小蛋問道,丹田徐徐回暖,一絲絲真氣汩汩地生成,注入經脈。
「雪瑤,你怎會這麼想?」鬼鋒脣角逸出淡漠的一縷譏誚,隨即警告道:「趕緊離開這裡,永遠也不要再想今晚的事,否則,天底下沒有任何人能救你。」
「那楚兒師姐呢?」小蛋說道:「還有大伯他們和泉莊上百口的人呢?」
鬼鋒生硬地回答道:「他們的生死與你何干,在我還能控制局勢前,立刻離開。」
小蛋搖了搖頭,道:「除非你可以保證其它人的安全,否則我絕不可能離開。」
鬼鋒深幽的眼眸裡燃起冰寒的光焰,目光注視着小蛋疲倦而又堅毅的面龐,森然道:「你以爲我不會殺你?」
「會。」小蛋平靜地笑了一笑,回答道:「也許我現在還遠遠不是你的對手,只消三招兩式就能解決掉。但是有一樣東西,我自信不會輸給你。」
「哦?」鬼鋒望着他,悠悠問道:「是什麼東西,你不會輸給我?」
小蛋努力挺直了沉重的身軀,對視着鬼鋒,說道:「我不怕死。」
鬼鋒蔑然而笑,說道:「不怕死就行了麼,傻瓜?」身形遽然閃動,左手五指凝捏成爪,插向小蛋裸露在烏犀怒甲之外的面門。
小蛋一凜,擡雪戀仙劍一式「睥睨四海」掃出,以攻對攻,希望能迫退鬼鋒。
孰知鬼鋒的左爪壓根就是虛招。在小蛋舉劍的瞬間,他的身影驟然偏轉,右掌後發先至,攜起一蓬濛濛寒霧,激盪而出。
小蛋麻木的神經導致反應遲鈍了半拍,雪戀仙劍完全來不及回防,「砰」,鬼鋒的冰掌結結實實拍中小蛋胸膛,將他的身軀狠狠拋飛。
儘管有烏犀怒甲護身,奈何鬼鋒崩山裂雲的掌力,遠非小蛋所能承受,雄渾犀利的玄冰鬼氣破體而入,猶如一股澎湃的寒潮震盪經脈,直衝丹田,小蛋辛苦凝聚的真氣一觸即潰,胸口如遭萬鈞巨石的無情輾壓,幾乎爆裂。
「哇——」一口熱血從嘴裡飆射灑濺,小蛋似一捆枯柴般飛跌在數丈外溼冷的泥地上,再無動靜。
「叮」地脆響,脫手飛出的雪戀仙劍,斜斜插入他身旁的土中,劍身劇烈晃動,發出陣陣鏑鳴。
鬼鋒收起右掌,雙手負後,默默俯視小蛋片刻,低聲道:「饒你一命,留待後年春天紫竹林再來和我打。」說罷,無視那羣
呆如木雞的莊丁僕從,身影隱入黑夜。
小蛋失去了所有的意識,他的眼前一黑,彷佛沉入了無邊無底的幽深雲淵。
也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他懵懵懂懂覺得雲淵裡有了光亮,像是一顆顆的星辰在周身閃爍,慢慢地,星星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亮,直要刺傷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識地想合上雙目,然而如同陷入一場無法自拔的夢魘,眼皮沉重如鉛,竟怎麼也合不起來,周身空虛寒冷,無力動彈。
他想呼喊,無奈發不出絲毫的聲音,只能像虛無的風般隨波逐流,飄呀蕩啊,那些星辰開始從四面八方向他圍繞過來,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
小蛋似乎喪失了所有的思維,被動而麻木地承受着這一切,腦海裡隱隱約約想着:「我這是在哪裡?我這是在哪裡?」卻始終浮現不起答案。
下一刻,成千上萬的星星水乳交融,匯聚成一團無分彼此的銀白色星海,輕柔而溫暖地包容着他,像水波似地汩汩流轉。
「轟——」依稀一聲巨響,小蛋腦海彈指間一片空白,彷佛心神脫體而逸,扶搖昇天。
他的身體緩緩釋放出一蓬若有若無的淡淡光霧,似雲絮縈繞蒸騰,在小蛋的一呼一吸間,遊離於浩渺虛空中的日華月精,猶如受到龐大磁場的吸引,絲絲縷縷聚攏而來,到最後百川入海,綿綿薄薄,無止無休地融入他經脈之中——
鬥牛納虛,作爲天道下卷十二星圖之一的曠世仙訣,竟是在心無神、體若虛的陰差陽錯中,被小蛋渾渾噩噩地破譯。
小蛋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幸運。當心中的意識慢慢復甦,他只感覺到身上有了暖意,千絲萬縷的日月精氣緩緩注入到體內。他,又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