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推門入內,將銅鎖按原樣掛好把門虛掩,然後轉回身來打量周圍情景。
念祖塔底層是間祠堂,供奉着三尊彩塑神像,乃是天雷山莊的第一代莊主雷鋒和他的兩位兄弟。神像前的供案上擺放有蔬果牛羊,香燭長明。裡頭一塵不染顯然每天都有專人在打掃照料。
小蛋漫不經心地眼神把底層的情況掃視了一遍,最終落到雷鋒手中所握的金鞭上。乍看上去,它似乎一無異樣但鞭身外表雕刻的飛虎圖紋已有些模糊不清,好像經常會有人握動翻轉一樣。
假如換在其他地方,或許並不出奇。然而這金鞭是雷鋒神像的一部分,自古以來無論正魔兩道人物對於先祖的敬仰供奉都是極爲看重,尋常情形下怎麼可能動不動就去把玩這條金鞭?
小蛋走上前去握住鞭身小心翼翼地左右微微轉動了一下,屏息聆聽響動。接着運勁下按再立刻往左一扳,供案下方傳來細微的機關開啓之聲。
小蛋揭開供案上下垂的紅緞,就見底下已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地道入口。他矮身鑽入放下紅緞,沿着臺階走下密道。
裡面伸手不見五指,隱約有嗚咽的寒風拂來竟是冰涼刺骨。小蛋舒展靈覺留意前後動靜,走出大約二十來丈前方依稀透來烏光。
出了密道,小蛋來到一座龐大的地下石窟之中。石窟的地表幾乎被一座方圓超逾百丈的冰潭佔據,潭內黑水橫流微泛漣漪,一眼往下依稀能見到潭底黑泥。水面上寒霧騰騰,無數細小的黑色冰屑在潛流作用下載沉載浮徐徐飄蕩。
冰潭上方高約十丈即爲窟頂,倒懸着長短不一形態萬千的黑色冰棱。石窟四周的壁上夜都被厚厚的冰雪封蓋光可照人泛起幽森光芒。
位於小蛋站立位置的對面,尚有一條狹長石縫。這冰潭中的水,正是由此而來。
小蛋飄身飛過水麪,御風進入石縫後的狹道陡然感到裡頭溫度驟降,當真是滴水成冰。好在他修爲不俗儘可抵禦住這股奇寒,又奔出五十多丈前方傳來隆隆水聲。
小蛋掠出狹道,眼前豁然開朗。正前方高達三十餘丈的石壁上有一道巨大石隙猶如魔獸張開的血盆大嘴朝外源源不斷噴吐出濃黑的瀑流。石隙左側有三個銀鉤鐵劃的雄勁篆字書道:“黑冰潭”。
小蛋的目光順着瀑布往下觀瞧,石壁底部果然有座面積比外面小上許多的黑水潭。潭中的水色混濁深幽難以見底,滾滾翻動的疾浪爆出悶雷般轟鳴。一條水流從潭內引出,朝着小蛋身後的狹道奔騰而去自是要匯入外頭的那座大潭。
小蛋環顧四周,見封凍冰雪的石壁上築有不少空空如也的洞穴,想來是以前關押囚犯用的。否則,這兒也不用叫作“黑冰雪獄”了。
空中寒霧飄揚,夾雜着從窟頂飛落的矇矇黑雪在強勁的風中低號。然而除了來時的那條狹道,此處再無第二條路徑。多半,這兒已經是黑冰雪獄的盡頭。
小蛋躍上一個石穴,洞中山岩嶙峋陰氣逼人,但石壁上同樣附着層層寒冰,卻見不到自己要找的天道星圖。他又一連察探了其他十多個石穴所見景象無一例外,禁不住困惑道:“難道是小虎說錯了,又或這些星圖的確藏在黑冰雪獄裡,但隱匿極深令我難以發現?”
正在苦惱時,突然底下冰潭怒浪四濺,響起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
小蛋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嚇了一跳,在石穴口低頭俯視只見潭中水流中分緩緩冒出兩簇宛若巨型燈籠般的血紅光團,居然是一對魔獸的眼睛。緊跟着它的頭顱和大半的軀體也慢慢從水下浮出,尚未開打便令小蛋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魔獸虎頭蛇身,腦袋猶如一座圓滾滾的小山丘遍佈三四寸長的火紅絨毛,惟獨正額上有一蓬金毛構成了個威風凜凜的“王”字熠熠生輝。在“王”字中央赫然凸起了一團拳頭大小的金色肉瘤不住顫動。
它張開足以吞下十個活人的血盆大口露出裡頭明晃晃的懾人獠牙,厚厚的脣邊像鐵錐似的插着百餘根虎鬚,俱都是鋒芒畢露森寒可怖。
這魔獸粗壯的身軀長滿殷紅色的鱗甲,在潭中不停撲打攪動激得黑浪如山轟然響鳴。肋下一對碩大無倫的半透明肉翅凌駕水面之上,形同兩艘樓船看了就讓人心裡發寒。再加上水底下那條若隱若現的長尾,只怕沒有十丈也有八丈。
儘管小蛋早從小虎口中得知黑冰雪獄中有一頭千年的水靈魔虎坐鎮,可真格看到了這頭魔獸,才曉得自己的運氣到底有多背。
依照千多年前一代奇仙任博智窮八十年光陰踏遍天陸千山萬水嘔心瀝血著就的《天陸魔物志》中記載,水靈魔虎乃是所有天陸魔物中霸王級的兇獸之一,只因素喜獨自僻居在極寒的冰潭內所以數量稀少同時也難得一見。
單看這頭水靈魔虎的身長體積,至少也有將近一千五百年的歲數更是同類中罕有的王中之王。當年雷鋒便是因爲發現黑冰潭底棲息有這麼一頭誰也不敢招惹的水靈魔虎才決定在積石山立業建莊,藉着魔獸神威庇護而令天雷山莊屹立漢州魔道數百年始終巋然不倒。
小蛋當然也不願招惹這可怕的怪物,無奈水靈魔虎已經盯上了他,想要扭頭逃走都不可能。他暗暗叫苦,心道:“難怪羅牛會把天道星圖的副本藏在黑冰雪獄內而塔外的看守又如此鬆懈。有這頭連大羅金仙見了也頭疼的魔虎在,誰能夠從這兒討了好去?”
他可不知道,二十餘年前羅牛在黑冰雪獄中也曾和水靈魔虎惡鬥一場險些送命,最後因禍得福反而救出了被前任天雷山莊莊主雷威破入黑冰潭底密穴中的魔教護法雷霆,得他襄助一舉重創雷威平定山莊。而現任莊主雷鵬亦是由那時起才揚眉吐氣坐上了今日的寶座。
事到臨頭,小蛋反而迅速鎮定了下來,深知這鬼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算真把外面的人引來結局也不會好過,絕境之中惟有依靠自己才能設法脫身。
他一邊凝神聚氣一邊朝着底下的水靈魔虎道:“虎兄,我誤入此地打攪了你的清修請多見諒。如果沒什麼事,晚輩先告退了。”
他想的雖好,可惜水靈魔虎不答應。“嗷——”地一聲咆哮舒展雙翅從潭下飛出,口中噴出一團腥濃難聞的紅色水霧,正是它的拿手絕活“血雨無常霧”。
幸虧小蛋曾經聽乾爹口述過《天陸魔物志》中記載的諸般厲害魔獸,明白水靈魔虎嘴巴里吐出的這團紅霧是稍沾即死萬萬接觸不得。身形一縱如鶴沖天,施展出乾爹傳授的“翻雲身法”堪堪躲過。
沒等小蛋換上一口氣,水靈魔虎的長尾高高揚起一記神龍擺尾崩山裂海拍了過來。這玩意兒別說結結實實打在身上,就是貼身擦過那股帶起的剛猛罡風也要把小蛋的腦袋像蛋殼一樣轟碎。
他雙掌運勁打出一式“推波助瀾”,“砰”地擊中魔虎的尾尖,兩隻手就像撞在了一堵生滿鐵蒺藜的銅牆上頓時鮮血淋漓一陣麻木,自小臂以下近乎失去了知覺。胸口受到氣機激盪鬱悶難當,“咕嘟”把一口衝到嗓子眼的熱血又吞了回去。與此同時小蛋的身形借勢飛退,忽地背後一硬已抵在了石壁上。
那尾尖是水靈魔虎較爲脆弱的部位,給小蛋的雙掌一拍亦是生疼。水靈魔虎愈發爆怒,左半邊的肉翅“呼呼”吼嘯排山倒海壓了下來。
小蛋胸腔一口真氣兜轉不過來,可那扇肉翅猶如黑雲壓城已鋪天蓋地席捲而至。他電光火石裡想起乾爹常說的一句老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臉上不覺泛起一縷苦笑,振臂迎上。
“轟——”小蛋的雙掌幾如碎裂一般疼痛,耳朵裡除了嗡嗡的轟鳴什麼也聽不見,眼前金星亂冒天旋地轉,身軀翻動着如一塊滾石筆直墜入了底下的黑冰潭中。
“嘩啦”潭水飛濺黑浪疊涌,小蛋的背心和水面重重一撞等若又捱了結結實實的一記重錘。前後兩股巨力的猛烈夾擊之下,令他猛噴數口深紅色的淤血,鼻腔和嘴巴里卻又給灌入了一大口冰水。
他身周的潭水冰冷如鋒割裂肌膚,偏偏體內火熱如炭真氣暴走。神志一陣清醒一陣迷糊,仿如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掉入波濤洶涌的深海中,剛剛拼命擡起頭呼吸到了半口彌足珍貴的新鮮空氣,卻又立刻讓澎湃窒息的大浪吞沒。
昏昏沉沉裡,小蛋驀然感覺到丹田一動有股雄渾醇厚的暖流迅速升騰。也無需他刻意催動,這股暖流便如往日睡夢中行功的情景自動遊走在經脈之間,雙臂的麻木登時大爲改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骨錐心的疼痛。
小蛋一奇,卻不明白這股暖流乃是數日前羅牛輸入他體內的翠微真氣,在丹田內流轉至今尚未被他完全煉化消融。此刻小蛋經脈受震內腑重傷,這道翠微真氣竟鬼使神差般覺醒,在小蛋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睡夢神功”導引下汩汩流出。
而事實上小蛋也沒時間去細想這事的原委,頭頂一暗水靈魔虎已如影隨形撲到,一擺碩大無倫的腦袋數十根鋒利森寒的鐵須劈波斬浪疾刺而來,立意要將這個不速之客永遠留在黑冰潭底。
小蛋頭皮發麻,由於在水中他的翻雲身法全無閃避的把握,要想硬接那多半今後就只能修煉無臂神功了。他急中生智將左袖揮出捲住最內側的那根鐵須,藉着水靈魔虎甩頭的勁道身形不退反進直迎上去。
“哧啦——”袍袖撕裂,小蛋右臂灌足掌勁順勢拍向水靈魔虎的鼻樑。
水靈魔虎也沒料到小蛋會有這手,驚怒間也忘了噴吐血雨無常霧扭頭轉身展開肉翅煽了下來。可惜它的鼻子實在太大,雖說反應不可謂不快動作不可謂不疾,小蛋的右掌堪堪還是擊中了鼻翼。
大凡魔獸,鼻子十九八九都是最爲敏感脆弱的部位之一,水靈魔虎也不例外。小蛋這掌傾盡全力打在尺許厚的鋼板上也能轟出個洞,水靈魔虎也是吃虧非小暴跳如雷,憤怒已極地發出一聲吼嘯。
“砰!”巨翅狠狠煽中小蛋。儘管水靈魔虎吃疼動作已有些變形,僅是肉翅的邊緣掃中了他,可小蛋仍是同樣吃不消。整個身子七葷八素跌到潭底,周圍的潭水也被他吐出的淤血染成墨紅色。
他沉入潭底泥沼中,再也沒有絲毫氣力拔出。仰躺着就見水靈魔虎雙眼兇光熾動徐徐逼近,心裡面卻沒太多的恐懼,只是想道:“莫明其妙死在了這潭底,乾爹再也不可能找到我。他老人家一定會很傷心……”
出乎意料之外,水靈魔虎沉到他的身側居然沒有急於動手,而是伸出了猩紅的舌頭在小蛋的身上舔了舔。
小蛋全身發麻直起雞皮疙瘩,偏又無力抗拒,驚恐地想道:“它不會是餓壞了,打算拿我開齋打牙祭吧?”
怕什麼偏來什麼,水靈魔虎得寸進尺長舌一捲把小蛋裹起,振翅朝左首游去。
小蛋掙扎不得只好聽憑水靈魔虎擺佈,雖說在水底無法呼吸他早已改用內息流轉屏住口鼻,可奇濃的腥臭味道仍不斷鑽進鼻孔薰得他幾欲作嘔。小蛋不禁十分後悔爲何今晚行動前不先戴上鼻塞。
忽地水靈魔虎舌頭一鬆,小蛋的身子順勢滾落翻進了潭底的一座石穴內。小蛋愈發驚訝,徹底搞不清楚水靈魔虎葫蘆裡到底是在賣什麼藥。然而水靈魔虎放下小蛋竟是自顧自去了,倏忽消失不見。
小蛋暗舒了口氣,愕然察覺自己置身的石穴雖陰冷依舊,卻沒有一點潭水涌入。洞外的漩渦激流甫一接近便立即神奇地退開,彷彿石穴中有某種力量將它們毫不留情地拒之門外。
他躺在潮溼泥濘的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經脈骨骸無一不是痛徹心肺像是有把鋸子在吱吱呀呀地切割。胸口氣血淤滯堵得嚴嚴實實,感覺如同有塊拳頭大小被烈火燒得通紅的炭鐵死死壓住了他的呼吸。
他想張嘴吸入一口石穴裡的潮冷空氣,但一股寒風倒灌嗓子眼恰似讓冰刀切開,不由打了個激靈,趕緊老老實實閉緊了嘴巴。
歇息了半個時辰左右,小蛋漸漸恢復了點氣力,艱難地扶住石壁站起。水靈魔虎似乎把他丟入石穴後便算辦完了差使,這麼長工夫都未再現身不知去了哪裡。
很快,小蛋注意到石穴盡處隱隱有一線柔和的光芒亮起。難不成裡面竟然有人居住?按理說小蛋的好奇心從來都不強,因爲乾爹總是教育他說“好奇害死貓”,所以通常情況下他絕不願只爲滿足好奇心而去冒險。
但今晚不同,橫豎水靈魔虎守在外頭不知是禍是福,而且他一時半會兒亦無力穿越潛流湍急的潭水回到岸上,倒不如多挪幾步路到裡面看個究竟。
扶着石壁蹣跚行出十丈多,石穴到了盡頭。在洞頂下方懸着一顆鵝蛋般大的夜明珠,純白的光華晶瑩溫潤照亮了大片石壁。小蛋不知道這就是天陸六大奇珠之一的“平波珠”,正由於它的存在石穴外的潭水纔會退避三舍無力涌入。
而他此刻的心神,卻已然被石壁上一幅幅動人心魄的星天圖所吸引。只需一眼,他就確定這絕對是傳說中《天道》下卷的副本,由羅牛從魔教聖壇複印到此。
敢情水靈魔虎不僅沒有殺死他,反而將他送到了珍藏天道星圖的石穴中,這其中的原由小蛋想不明白,卻更加覺得乾爹教誨自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八字真言委實有道理極了。
原來小蛋最後一擊所用的掌勁乃是源自羅牛輸入他體內的翠微真氣,那水靈魔虎二十餘年前曾與羅牛苦戰一場最後誰也奈何不了誰。因此它對這股翠微真氣頗爲熟悉,陰差陽錯就把小蛋當成了羅牛的傳人。
想到這是大水衝了虎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水靈魔虎隨即收手,偏又自作聰明地以爲小蛋必是得羅牛准許前來參悟天道下卷,於是主動將他送到藏珍石穴。
這番內情小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猜想到,況且他如今的身心俱都不由自主地融入到了石壁上翻刻的十二幅星圖上。
在左側石壁起首的星圖旁,深深刻入了“生生不息”四個陰體篆字。字體古樸方正,雖遠不及名家手筆卻自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浩然之氣,應是出自羅牛之手。
他的目光轉到星圖上,但見雕琢着上千顆的星辰各具神韻竟是無一雷同,遍佈了偌大一片的石壁,令他頓有一種佇立於虛空之前的錯覺。
可用心揣摩了半天,小蛋也沒能瞧出什麼門道來。這些石刻的星辰或大或小、或密或疏包羅萬象,每一顆都能獨立成章,但無形中好像又存在某種奇妙的關聯令它們渾若天成,水乳交融顯得那樣的和諧平衡。
小蛋沉吟了會兒,試着朝後退開兩步又朝右邊橫移三尺,如此接連轉換了十數種不同的角度打量,結果都是一模一樣。
若是換了其他人,面對這般狀況或許會暫時放棄這幅“生生不息”轉而嘗試參悟對面的那幅“周而復始”。可小蛋牢記“貪多嚼不爛”的千古明訓,心無旁騖始終不往其他的星圖瞟上一眼。
他好像不曉得着急爲何物,更不去想隨時可能結束酒宴回府探視自己的羅牛,眼睛一眨不眨心平氣和地注視星圖,不斷找尋着其中可能存在的任何一個突破點。
石穴中寒風呼嘯,吹動光陰流逝;石穴外黑水滔滔,拍打歲月無痕。小蛋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一動不動又站了有多少時候,慢慢地眼睛開始發花。
“叮——”好似聽到耳朵深處脆生生地響了一記,圖中央的一顆石星亮起了銀白色的微光。這銀光越來越耀眼,彈指間竟讓人感覺有點刺目。恍惚中“砰”地一響,那顆石星居然炸裂開來。飛濺的光束如花盛綻,往四周流散又漸漸黯滅。
緊接着小蛋耳朵裡又依稀聽見一聲炸響,左上角的一顆石星也碎散開玫瑰色的光花,美侖美奐絢麗無比。
小蛋一呆,就瞧見石壁上雕刻的星辰接二連三地亮起,砰砰砰砰次第爆綻。頃刻他的眼前就像在舉行一場盛大壯觀的煙火晚會,無數光花此起彼伏地綻放出綺麗的流光溢彩,奼紫嫣紅美不勝收。
“不會吧,放煙火玩?”小蛋舔舔舌頭喃喃自語。冰冷的石壁如同廣寒天幕,而那些星星則紛紛化作五光十色眼花繚亂的煙火漫空開放,讓他委實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突然演變成這樣?
小蛋怔怔地盯着石壁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忽然覺得這些彷彿燃放不盡的煙火真的很好看,比那年元宵乾爹帶着自己在京城看到的皇宮裡放的還要精彩。
不知不覺,他的心神居然盡數關注到了那一片片綻放的“煙火”上,如同忘了自己到底是來這兒幹嘛的。他也沒有察覺到,在那些“煙火”噼啪盛開的同時,自己經脈中的真氣也在產生極爲輕微的震顫。
就這樣又過了許久,石壁上的“煙花表演”兀自沒有結束。小蛋的腦袋開始昏昏地變沉,腦海裡似乎也燃放起了美麗的煙火。一縷縷受震的真氣悄然凝聚到他的胸口,迷迷糊糊中他竟已無法知覺。
“哇——”胸頭一口熱血噴出,小蛋眼前和腦海裡所有的幻像驀地無影無蹤。伴隨着耳朵中發出的“嗡嗡”轟響胸口劇痛,他猛然失去了意識。
不曉得多久,小蛋濛濛朧朧地醒了過來,除了胸口有一陣陣的隱痛外其他的傷勢彷彿在一夢之間全都好了。
桌上一燈如豆,他發現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在羅府暫住的屋中,而且是躺在那張已睡來將近十來天的大牀上。
昏迷前那夜的經歷像場噩夢從腦海裡拂光掠影地一閃而過,小蛋一下子彈起身被褥倏忽滑落到小腹上。
“你醒了?”外屋的人聽見動靜欣喜的說道,棉布門簾一挑露出了羅羽杉明豔不可方物的俏臉,一雙空靈純淨的眸中閃爍着盈盈的笑意。
但立刻她的玉頰騰地飛起嫣紅,旋即連那白玉小墜般美麗的耳垂也紅若朝霞,“啊”地低低驚呼一聲飛快放下門簾阻斷了小蛋的視線。
小蛋愣了下,才發現自己全身除了一條短褲衩以外居然什麼也沒穿。難怪,羅羽杉甫一挑簾就立刻羞赧無限如受驚的小鹿般逃了開去。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啊,小蛋突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不過比起前幾天那回後屁股走光,今天的“袒露胸襟”似乎還算好些。
隔着門簾,傳來羅羽杉嬌羞未褪的動聽嗓音道:“對不起,我忘了叫門。對了,你是否要吃點東西?這回爹吩咐劉伯特意爲你熬了一鍋雞湯。”
一提到羅牛的名字,小蛋心中頓時凜然。他蒙羅牛收留視如子侄般照料有加,暗中卻潛入黑冰雪獄偷窺天道星圖。這件事羅牛必定已然獲悉,甚至很可能就是他把自己從那石穴裡救了回來。
乾爹說過,偷窺別家的獨門絕學是天陸正魔兩道共有的禁忌,罪名和後果遠比偷盜上滿車的黃金珠寶來得嚴重。更何況,自己偷看的是《天道》下卷副本這樣一件不曉得多少魔頭仙俠爲之眼紅的仙門至寶?
該怎麼辦?小蛋的額頭冒出了細小的汗珠,不得不考慮自己的生死大事。羅府乃至天雷山莊藏龍臥虎高手如雲,別說羅牛就算顧智、遼鋒自己也遠有不及,想逃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逃不了就惟有坐以待斃。羅牛的確是位無庸置疑的老好人,像他這般寬厚仁義的人物環顧當今天陸恐怕也絕對屬於珍稀古董。但自己畢竟觸犯了大忌,他還能容下自己麼?況且雷鵬等人悉數是心狠手黑殺人不眨眼的魔道兇人出身,背地裡下手殺死自己如同捏一隻螞蟻般輕描淡寫。
他便似一頭故意撩撥起雄獅怒火的羔羊,躺在溫暖舒適的案板上等待一刀斬落。
正胡思亂猜着,門簾外再次響起羅羽杉的聲音道:“小蛋,你穿好衣服了沒?”
小蛋一省,應道:“馬上就好!”三下兩下把擺放在枕邊的衣褲穿上,下了牀拖着靴子替羅羽杉拉開門簾。
羅羽杉好似一點也不曉得小蛋正心事重重,端着一大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雞湯走進屋裡道:“快乘熱喝了它,爹說這對你的身子大有好處。”
不會是想下毒害我吧?小蛋猶豫了會兒,但轉念一想羅牛何等修爲?要殺自己擡起一掌就足夠了,何必要多費手腳指使愛女來投毒謀害?
他道了聲謝,拉椅子在桌邊坐下拿起了湯勺。羅羽杉面帶淺笑也在他對面落座,用玉手支着下頷道:“快吃吧,萬一涼了就不好了。”
小蛋點點頭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卻不料這聞上去香濃誘人的雞湯一入喉嚨竟是火辣辣地燒痛。他的手不由自主微微一顫,難道這雞湯裡真的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