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天闕宮火光沖霄,幾乎不分先後有七八處院落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就像一滴水落進了原本平靜的油鍋裡,靈煙峰上上下下登時變得沸騰喧鬧。
晉連暗自凜然道:“莫非是忘情宮的援兵殺來了?來得好快!”他對綠袍老婦低聲道:“婆婆,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形,這裡便交由你來處理。”飛身掠出院牆,帶着守在院外的弟子匆匆離去。
綠袍老婦掃視小蛋和楚兒,倨傲道:“看在楚望天的分上,我留你們一個全屍。”左掌從袖口內探出,赫然爆出一蓬碧光,直切楚兒胸口。
楚兒已見識過綠袍老婦的身手,不敢直攖其鋒,嬌軀側轉琥珀淚斬向對方枯瘦的左腕。綠袍老婦順勢一掌劈中琥珀淚,絕強的魔氣,震得楚兒嚶嚀低哼,身不由己飄飛而退,卸去餘勁。
小蛋跨步出掌,想故技重施鉗制住綠袍老婦,好爲楚兒爭取到片刻喘息之機。可惜綠袍老婦早有計較,身形一晃從小蛋側旁滑過,右袖裡的碧色環索鏗然飆射,徑自朝着半空中的楚兒鎖去。
突然,楚兒身前褚色人影一閃,“砰砰砰砰”梅花間竹般一連四拳打在碧色環索上。環索顫慄彈起,那道人影乘勢迫入,左手又是一拳中宮直進轟向綠袍老婦頭頂。
綠袍老婦被人攪局功敗垂成,兇性大熾,冷冷一嘿,左爪摧枯拉朽插向來人手腕。褚色人影臨危不亂,左拳一頓,陡然變招,換作右拳後發先至打向綠袍老婦的左太陽穴。
其拳招之精妙,變化之莫測,令得綠袍老婦也不禁微微動容。
“啪啪啪啪──”一眨眼兩人拳掌對攻,連換六招。
綠袍老婦竟在招式上佔不到絲毫的便宜,嘎嘎低笑道:“好拳法,你是誰家的娃兒?”
笑音未歇,“哧啦”脆響,兩人身影乍分。
在第七個回合上,她終究憑藉強橫的修羅煞功取得先機。褚色人飛旋退身,落到楚兒和小蛋身邊,右臂的半截袖子已然不見,裸露的肌膚上現出五道慘綠色的爪痕,汩汩流出鮮紅熱血。
褚衣人俊挺的臉龐上面色稍顯蒼白,長吐一口濁氣封住傷處,輕鬆地一笑道:“你這麼老了,還喜歡脫人衣服玩兒,真是不害臊。”
綠袍老婦“啵”地將手心裡抓着的半截衣袖震裂成粉,森然凝視褚衣人。
小蛋好不容易得着開口的間隙,對褚衣人說道:“小寂,原來你沒走。”
小寂在綠袍老婦彷似吃人的目光壓迫下毫不在乎,微笑道:“難得來平沙島逛一圈,哪能空手而回。我四處轉了轉,撈了不少好東西。後來聽見這裡打起來了,便順手放了幾把火,給夜裡巡山的弟子取取暖。”
話鋒一轉,他悠然笑道:“小蛋,你知道那老婆子爲何一直盯着我,又不出手?”
小蛋搖搖頭。
小寂道:“她在奇怪,我分明中了她鬼爪裡暗藏的劇毒,卻神色如常,還能跟你談笑風生。有心問我爲什麼,又拉不下老臉,更怕我乘機損她。”
綠袍老婦忍無可忍,怒喝道:“小兔崽子!”如一卷綠雲飄起,撲向小寂。
小寂彈身迎上,傳音入秘道:“快走,我斷後!”左拳右劍,與綠袍老婦二次交手。
可小蛋又豈能捨下他獨自逃生,催動真氣揮劍加入戰團,叫道:“師姐,你先走!”
楚兒渾不理睬,胭脂靈鞭橫掃綠袍老婦腰際,竟比小蛋的雪戀仙劍還快了一線。
三人形同走馬燈般圍着綠袍老婦全力廝殺,誰也不願拋下同伴先走一步。
不一會兒,四個人在院子裡已激戰二十多個回合。綠袍老婦的修羅煞功逐漸提升到八成,雙方在功力上的懸殊差距也慢慢體現了出來。
霸下伏在小蛋肩膀上,屢次吐火偷襲綠袍老婦,均被她不費吹灰之力地用口中翡翠葉片化解,氣得它恨不能張嘴咬過那枚該死的葉片,嚼碎了吞進肚子。
鬥到酣處,猛聽綠袍老婦一記冷叱,碧色環索纏住小寂仙劍將他拋飛,又一掌迫開小蛋,揉身欺到楚兒近前,探出右手雙指插向她的雙眸。
楚兒仰身出劍,胭脂靈鞭迴旋,反抽綠袍老婦背心。綠袍老婦背上衣衫一鼓,“砰”地硬接下胭脂靈鞭的凌厲一擊,身子稍稍一晃旋即恍若無事,雙指夾住楚兒劍鋒,袖口內的環索射出,罩着她咽喉鎖去。
楚兒祭出硃紅小鏡在身前急遽放大。“叮──”碧色環索擊中鏡面,爆起一蓬夾雜火星的綠煙。硃紅色的鏡子剎那蒙上一層翠色熒光,嗡嗡嗚咽。
楚兒躲過一劫,尚未來得及喘息,猛然心頭警兆涌起。綠袍老婦左爪居高臨下,畫過五縷詭異光絲插向她的胸脯。
“噗!”碧血飛濺,綠袍老婦的“破戮爪”深深扎入楚兒右胸。小蛋和小寂齊齊趕至,已然晚了半拍。綠袍老婦閃身抽爪,擋開小蛋的雪戀仙劍,再一鬆右手,雙指彈擊在小寂脈門上。
小寂右臂一酸,勁力全失,立即轉攻爲守左手攬住楚兒香肩,右腿閃電連環護持身前,朝着後方飄退。
小蛋雙目噴火,丹田內時靈時不靈的聖淫蟲精氣浩蕩奔涌匯入經脈,左掌“呼”地迸發出一團銀白寒霧,崩雲碎嶽席捲向綠袍老婦。
卻是蟄伏在體內的聖淫蟲感應到小蛋罕有的滔天怒意,終於轟然發動,與他的溜火掌力水乳交融。
這一記奮然爆發,幾近於大乘級高手,令綠袍老婦亦不得不全力招架。
“轟──”罡風橫流,霧嵐飛散,小蛋脣角溢血狠狠退出五步,但他已發了狠勁,不管不顧自己的內傷,縱聲呼喝又是一連三掌。
“砰、砰、砰!”
綠袍老婦佇立原地,接下小蛋驚濤駭浪般的溜火掌力,身軀劇烈搖晃,暗暗駭異道:“這小子難不成是神魔附體,竟在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厲害?”
綠袍老婦硬是嚥下一口淤血,凹癟的胸口起伏不定盯視小蛋,平復着激盪的魔氣。
小寂也被小蛋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驚住了,情急叫道:“小蛋,你師姐還有救,犯不着跟這老妖婆拼命!”
小蛋一省,隱約聽到院外衆平沙島弟子在呼喊掌門,似乎晉連業已回返趕至牆外。他再退三步,回到小寂身邊,望了眼面色幽綠昏迷不醒的楚兒,有了決斷。
“呼──”幾乎是榨出體內所有殘存的真氣,雪戀仙劍奮聲龍吟光芒暴漲,照亮了周身悽清的寒夜,也照亮了凌空掠來的晉連和他手中的璇玉簫。“砰!”仙劍斬裂長空,在小寂身前開啓出一道稍縱即逝的“虛空星門”。小蛋左掌用盡全力,推送小寂肩頭,喘息道:“走,救活我師姐!”轉身站定,封堵在星門前,無懼地迎向飛襲而至的晉連。
“小蛋──”小寂毫無防備,攬着渾身浴血的楚兒跌入星門。眼前璀燦的銀光點點閃爍,猶如慢慢長夜裡寂寥的星辰。僅是一轉念間,星移斗轉滄海桑田,小寂的身軀已飄蕩在無垠浩瀚的黑夜海上。
他回首相望,百餘丈外黑沉沉的靈煙峰矗立,卻無法再看見小蛋的身影。懷裡的楚兒氣若游絲,肌膚泛起一片熒熒妖豔綠氣,胸口的毒血兀自汩汩滴淌。
小寂出指如風,虛點楚兒傷口。哧哧指力凌空柔和射落,封住胸前諸處經脈,暫時阻住了流血。而後,再捏碎兩顆紅色丹丸,敷在楚兒傷處上。
“絲絲”微響,五個幽綠色的血孔裡,冒出若有若無的腥臭血水,楚兒被這鑽心的痛楚刺得嬌軀劇顫,無意識地輕聲呻吟。
小寂抱緊楚兒,咬破自己的右腕,將流出的鮮血滴入她失色的櫻脣,心中默默道:“小蛋,我一定會救活你師姐。你也不要死,活着等我回來!”儘管他清楚,小蛋落入那個不知名的綠袍老婦手中,絕無生望。
平沙島上,掠起一束束眩目的劍華,分成數路往島外馳來,是追捕他們的弟子出動了。
小寂最後看了眼靈煙峰頂,恨不能翻身殺回,與平沙劍派和那個綠袍老婦拼個玉石俱焚。然而記起小蛋的囑託,猛一咬牙馭動仙劍,朝着漆黑的滄海飛逝。
他一路御劍向東,披星戴月不作須臾歇息。
一面不停地把自己的鮮血滴入楚兒口中,助她抵禦毒力蔓延;一面源源不絕從左掌將真氣注入楚兒體內,鎮住她不斷惡化的傷勢。只過了兩個多時辰,便已頭昏眼花、精疲力竭。
饒是如此,小寂依舊勉力催動真氣,咬牙硬挺。到了後來,神志漸漸模糊,完全倚靠堅毅頑強的意志力,纔沒有栽落入波濤洶涌的大海中。
此時,他的身邊空無一人,懷裡的楚兒不醒人事毫無知覺。如果撤回左掌輸入的真氣,甚至將她遺棄在腳下的一片汪洋裡,也不會有人知道。而他,完全能夠輕鬆地返還家園,再見親人。
然而這種念頭,根本不存在於小寂的腦海裡。他忽明忽暗的眼前,只來回浮現着小蛋將自己推入星門的那一瞬,滿身的熱血沸騰燃燒,支撐着他奮力前行。
又不知是多久,小寂丹田內的真氣幾近告罄,不得已開始耗損真元維持御劍飛行的狀態。他的頭頂水霧騰騰,卻不願停留喘息哪怕一剎,甚或不讓自己的速度放慢一線,只因,懷中的楚兒奄奄一息;只爲,小蛋最後的囑託。
深深吸了口氣,視線晃動而模糊,他用力緊了緊楚兒冰涼的嬌軀,毫不吝嗇地催動着彌足珍貴的仙家真元,喃喃心道:“兄弟,吃你一頓飯還真是要不得啊……”
浩蕩的濤聲迴響在空曠的海上,凜冽鹹溼的風吹拂過小寂的面龐,遠方天際,有了啓明星的光亮。他抖擻精神,拼命催快仙劍,唯恐在自己尚未抵達目的地前,性命垂危的楚兒便已香消玉殞,空負所託。
依稀里,他聽見鷗鳥輕快的叫聲;迷離中,他看見前方天幕裡有了霞光。一座環繞在五彩雲煙裡的蔥鬱小島,在眼簾裡慢慢接近,慢慢放大。
“終於到家了──”小寂輕輕說道,嘴角逸出一抹愉悅笑意。突然,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發作。他“哇”地狂噴淤血,眼前一黑連人帶劍墜入海中,懷裡仍緊緊抱住楚兒。
朦朧之間,聽見有人呼喊道:“小寂──”
於是,他沉入了汪洋大海,隨着波濤載沉載浮,飄蕩向無盡的天涯。耳畔,隆隆的濤聲轟鳴,沒頂的窒息壓迫着他每一根神經,讓他無法喘息。
小寂掙扎着,奮力向上想探出海面。然而每一次的努力都註定徒勞無功,撲面的浪峰,一次次冷酷無情地將他重新打落回海面下。
遽然,他驚覺懷裡空空蕩蕩再無一人。一身冷汗迸出,他驚呼道:“楚兒!”伸手抓向澎湃的海潮深處。
驀然,他的手被人輕輕握住,耳邊響起一聲溫柔的呼喚:“安兒──”
小寂一醒,吃力地睜開雙眼,好一陣子才適應了屋內的燈火照耀,然後就看到眼前有一張熟悉而親切的臉龐。而他舉起的雙手,正握在她溫暖柔軟的掌心裡。
原來,剛纔只是一個噩夢。小寂長長呼出一口寒氣,感覺身心俱疲,低低喚道:“娘──”
牀前的少婦一身紅衣,容顏絕美,豔光照人,彷佛歲月在她身上並未曾留下無情的痕印。她緩緩將小寂的手放回被褥中,含笑道:“你已經到家,沒事了。”
小寂點點頭,卻猛然彈身坐起,問道:“娘,楚兒呢,她有沒有事?”
紅衣少婦按住小寂肩頭,扶他倚靠到枕頭上,說道:“你說的是懷中抱着的那位姑娘吧?她也已脫離危險,只是還沒有甦醒。”
小寂心頭一鬆,才察覺母親的笑容裡意味悠長。他乾咳了兩聲,道:“娘,你別誤會。我和楚兒姑娘毫無干系,救她也是受人之託。”
紅衣少婦笑道:“我可什麼也沒問,你何必急着解釋。說來聽聽,這回又是誰把我的寶貝兒子修理得這麼慘,我真該謝謝他又讓你長點教訓,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下次,看你還敢膽大妄爲,到處惹禍。”
她語笑晏晏,神態悠然恬淡,卻不掩眉宇間的颯爽風姿,雙目光暈流轉間,更顯示出一身精純深厚的仙家修爲。
想到生死未卜的小蛋,小寂一痛,苦笑道:“娘,這次我可真是遇上硬茬了。在漠北,我結識了一位新朋友,碰巧他的師姐──也就是那位楚兒姑娘,被平沙劍派的掌門晉連抓走。”
偷偷看了看紅衣少婦的臉色,發現她脣旁隱含的不屑,小寂暗自一笑繼續說道:“娘,您也明白,難得有機會去找平沙島的麻煩,我豈能錯過。所以,就陪着那位朋友一路追着晉連,趕到東海。”
接着,他將其中過程簡略敘述而過,卻着重描繪了綠袍老婦的容貌打扮,和她神出鬼沒的恐怖修爲。果然,紅衣少婦的眉頭不經意地微微蹙起,似乎是在記憶中搜索與兒子的形容相符合的魔道人物。
當小寂提及楚兒身中“破戮爪”,小蛋慨然捨生劈開星門,將他和楚兒送出平沙島的時候,紅衣少婦不由輕聲唏噓道:“這孩子很好,不枉你跟他相交一場。”
小寂的眼圈也紅了,久久沉默。藏在被褥裡的雙手抓緊了牀單,手背上的青筋也激越暴起。
“噗喇喇”,窗外響動飛入一羽七彩鸚鵡,停在紅衣少婦肩頭叫道:“小姐、小姐,那位姑娘醒啦!”
小寂起身道:“娘,陪我去看看她。”
紅衣少婦頷首,扶着小寂披上衣衫,出了門。
屋外,雲蒸霞蔚、紫竹環繞。
溫煦的陽光照耀在小寂的身上,生出團團暖意。一棟棟庭院依山而建,如星辰般散佈。曲徑通幽,人過處,飛鳥不驚,羣獸嬉戲,風裡飄漾着清脆歡快的笑聲,卻是一羣羣的孩子在花樹間無憂無慮地奔跑耍鬧。
小寂望着這座生於斯、長於斯的海上仙山,涌動着溫馨的感覺,低聲問道:“娘,爹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紅衣少婦的臉上生出一抹淡淡的憂愁與掛念,搖頭道:“五年了,依舊了無音訊。”
“你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小寂問道,希望這次孃親會有不同的答案。然而紅衣少婦仍舊是幽幽地輕聲嘆息道:“你爹做事,猶如天馬行空。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猜得透他,管得住他。除非──”
“除非是玉姨,對麼?”小寂接口道:“可這回爹的去處,卻是連玉姨也不曉得。”
紅衣少婦苦澀一笑,推開一扇虛掩的屋門,道:“記住,你將來不要像他這樣。”
進了門,紅衣少婦隔着竹簾向裡屋說道:“楚兒姑娘,我們可以進來麼?”
沉寂片刻,裡屋響起楚兒的聲音道:“請進。”
小寂挑開竹簾,與紅衣少婦進得屋內,只見楚兒半躺半臥在軟榻上,身邊有位侍女剛喂完她湯藥。她臉上的綠氣已經褪去大半,只是容色憔悴委頓,傷處纏着白色的裹帶,也正打量着小寂身邊的紅衣少婦。
“楚兒姑娘,這位是我孃親。”小寂介紹道,搬過椅子先請紅衣少婦落坐。
楚兒頷首問候,說道:“多謝你和令堂救了我。”
紅衣少婦道:“楚兒姑娘,請你將右手伸過來。”楚兒略一遲疑,從被褥下伸出右手。
紅衣少婦擡腕把住她的脈門,一邊切脈一邊說道:“你體內的餘毒一時半會兒難以完全拔除,胸口的傷勢更是險些危及性命。如果沒有急事,不如在島上休養半月,等待病體初步康愈。”
楚兒靜靜聽完,視線轉向小寂問道:“常師弟呢,他在哪裡?”
小寂沉默半晌,終究照實答道:“他爲了掩護我們逃走,獨自留下斷後,如今生死不明。只怕──”他頓了頓,將“凶多吉少”這四個不吉利的字眼硬吞回去。
楚兒面色變得嚇人,握在紅衣少婦手中的手腕驀地抽回,寒聲道:“你拋下他,自己帶着我逃了?”
“是,”小寂咬牙回答說:“是小蛋託付我一定要救你。”
楚兒冷笑道:“所以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管不顧,用他的命去換取一線生機。”
小寂攥緊雙拳,咬緊牙關道:“你一定要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的確,我是脫險了,而他卻留在了平沙島。”
紅衣少婦低低嘆息道:“楚兒姑娘,你誤會安兒了。我是他的孃親,對他的秉性再是瞭解不過。爲了朋友,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這點,像足了他的父親。”
她凝視着楚兒的眼眸,繼續說道:“你知道嗎,他爲了及時救治你,不惜榨盡真氣耗損真元,只用半個晚上,便從平沙島御劍飛馳回幾近六千里外的島上。
“而且,爲了阻止你毒氣攻心,他咬破手腕,把自身帶有克毒特效的熱血滴潤入你的口中。最後燈枯油盡,摔落海中。若非島上的人救援及時,此刻早已葬身魚腹。”
她娓娓道來,充滿爲人母親的驕傲與自豪,眼眶裡閃動着疼惜的光。
楚兒默默無言,冷利的眼神卻漸轉柔和。
紅衣少婦溫言撫慰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了。無論如何,都先把傷養好才能談別的。”
楚兒拒絕道:“不行,我必須儘快趕回師門,將常師弟的事情稟報恩師,求他出手。”
紅衣少婦耐心勸說道:“你眼下如此虛弱,又如何能夠飛越過萬里滄海回返中土?不如你寫一封書信給令師,由我的彩兒替你送去。”
楚兒暗運真氣,也明白自己全然無力御劍飛行,若勉強御風,能否支撐過百里都屬未知之數。她低聲道:“多謝你了,我的師父是──”
驀地聽見小寂傳音入秘道:“楚兒姑娘,千萬不要把你真實的身分告訴我孃親。”
楚兒一怔,卻依舊固執地接着說道:“我的師父是忘情宮宮主葉無青。”
紅衣少婦的神色驟變,語聲轉寒問道:“你的師父是忘情宮宮主葉無青?”
小寂站在紅衣少婦身後,對着楚兒連連搖手要她改口。
楚兒卻應道:“是。”
紅衣少婦點了點頭,站起身冷冷問道:“安兒,你早就知道她是誰了?”
小寂苦着臉,嘆了口氣道:“是,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還沒來得及告訴孃親。”
紅衣少婦俯視楚兒,徐徐道:“這麼說來,她並不清楚我和你的身分了?”
小寂回答道:“是。”
紅衣少婦冷哼一聲,說道:“告訴她,我是誰,你又是誰。”
迎上楚兒驚疑的目光,小寂再也笑不出來,說道:“楚兒姑娘,我的孃親……她姓姬。我的名字叫丁寂,這裡頭的‘寂’字,取的就是家母姓氏的諧音。不過,通常在家裡,我爹孃都叫我安兒……”
他東拉西扯一大堆,腦子還在飛快轉動,希望尋找到破開眼前僵局之道。
奈何紅衣少婦已窺破小寂用心,漠然打斷道:“還是我自己來告訴你罷。我是丁原的夫人姬雪雁,家祖父──翠霞六仙中的姬別天,就是十八年前於雲林禪寺中,慘死在你的師祖,忘情宮老宮主楚望天的毒掌之下!”
楚兒大吃一驚,她做夢也想不到,這位美麗的紅衣少婦居然會是姬別天的孫女,當年與丁原比翼天陸的姬雪雁!
難怪,小寂年紀輕輕不僅修爲在自己之上,而且博雜多變,令綠袍老婦也難以識破來歷。也怪不得他遲遲不向自己和小蛋表明身分,卻是爲了這個!
只聽姬雪雁隱含悲憤的語音緩緩說道:“你叫‘楚兒’,想來是爲紀念楚望天吧。巧得很,我夫丁原爲了不忘家祖當年救命之恩,也特意替安兒取名‘丁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