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雲夢大澤與小蛋別後,屈翠楓拜在鶴仙人門下,這大半年都藏匿於一處深山中。
鶴仙人一面修煉化功神訣,一面休養傷勢,將屈翠楓如下人般差來使去,半式心法也未曾傳授。
屈翠楓竭力隱忍,暗中苦修天道星圖,丹田內的異體真氣卻日益加深。
半個多月前,鶴仙人爲配製一方用以消弭體內暴戾之氣的丹丸,命屈翠楓前往南荒尋找草藥。恐他一去不返,鶴仙人在屈翠楓身上種下“知更符”,一旦超過兩個月沒有化解,即會爆精而亡。
屈翠楓無奈之下,只得往南荒一行。
這些內情屈翠楓自不會告訴小蛋,他道:“我已在曉和園裡待了五六天,儘管沒有食用園中的東西,可隱隱約約感到身上越來越不對勁,偶一聽聞那些淫穢之音,便禁不住怦然心動,躍躍欲試。
“思來想去,只怕是園內的花草香氣暗藏玄機,那些正魔兩道的高手如我一般真氣盡散無力抵禦,不免接二連三的着道。”
小蛋連忙屏住呼吸,改用內息流轉,問道:“你身上的消功散可有解藥?”
屈翠楓往林外一指,道:“托盤裡的蠟丸,就是化解消功散的解藥。每服食一顆,真氣便可凝聚一成,可謂立竿見影。”
說到這裡,他略帶得意地一笑:“可我一顆都沒吃。消功散的解藥裡定然藏着一種極厲害的惑神迷魂之毒。漓渡仙境的主人哪有這樣的善心,無端端地把解藥主動捧到你面前來?”
小蛋聽得心下欽佩,問道:“可終歸有人服食過吧,這些人現下如何?”
屈翠楓一哼,道:“他們服食過解藥後,一個個日夜焦躁不安,須得不時繼續服用蠟丸方纔能消停。
“再後來,功力是恢復了,卻開始享用起歡仙散,起初抽完了還回轉曉和園,不過幾天就沒日沒夜地泡在那邊,也不回這裡了。”
若是尹雪瑤或者農冰衣在此,定然能聯想到這些蠟丸中必定隱藏着某種可令人成癮的藥性,多次服用後便會不知不覺對此產生依賴,一旦停用便失魂落魄。
待到後來,蠟丸裡的藥性已無從滿足服食者的慾望,於是自然而然抽食起了藥性更烈的歡仙散,直至不可自拔。
小蛋心中駭然,搖頭慶幸道:“還好我先前路過忘憂精舍時沒碰那玩意兒。”
屈翠楓冷笑道:“此間主人手段陰毒多變,遠非你可想象。只要在這兒待下去,任你仙心如盤,遲早都會着道。”
小蛋默然片刻,問道:“滅盤聖祖這般煞費苦心,是何目的?”
屈翠楓顯然早已想過,回答道:“當然是將這些擄來的高手收爲己用,以供驅策。”
小蛋霍然想到前兩日遭遇的那些神秘黑衣高手,心中一動,道:“屈大哥,或許你說的沒錯。”
他將遇到黑衣人伏擊的事情說了。屈翠楓聽到衛慧身懷六甲,神色微微一變,卻什麼也沒說。
等小蛋說完,他輕輕一拊掌,道:“這就對上了!試想這些意志沉淪,整日只知翻雲覆雨,吸食歡仙散的仙林高手,焉能抵敵得住懾魂邪術?滅盤聖祖行徑環環相扣,所圖必大。”
說着,屈翠楓在原地踱步轉了兩圈,一面沉思一面自言自語。“一定得逃出去??”
小蛋道:“今夜我就探一探漓渡仙境,設法救出歐陽姑娘,替你取得解藥。”
屈翠楓遲疑道:“這麼幹有點冒險,萬一被察覺,你就完了。”
小蛋不以爲意地笑笑道:“我小心些就是。”
屈翠楓停止踱步,尋思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就讓他試上一試。就算他被人發現,可也怪不得我。”
他計議已定,一嘆道:“可惜我真氣消散不能同行,你多加留神。”
小蛋應了,別過屈翠楓,先一步出了花樹林,施展開穿花繞柳身法,隱形匿跡往曉和園外掠去。
不一刻,他來到一處僻靜的牆角,舒展靈覺往外打探。
三丈多的硃紅色高牆外,環繞着一圈濃密的乳白色霧氣,其中危機四伏,沒走多遠就會讓隱匿於暗處的守衛發覺。
換作別人,除非有丁原、曾山一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身法修爲,否則多半要無計可施,但對小蛋而言,這道寬度不知凡幾的乳白色霧陣,卻絲毫難不倒他。
待確定左右無人,小蛋掣出雪戀仙劍默運心訣,“呼”地一劍虛劈在腳下泥地上,地面銀白光華一閃,露出微土星門,小蛋揉身而入,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蛋施出微土遁術行了約百餘丈,掩身土下,“萬羅森象”如潮水般涌出地表,無聲無息往四外擴展延伸。
須臾之後,小蛋收了神功,擰身躍出,一個輕盈飛旋,藏到不遠處的鐘樓上,他目光四掃,不斷與方纔以“萬羅森象”搜得的四周景象相互對照。
白天他曾被鑲金錦車帶入又送出的那座大殿,巍然佇立在東首二十丈外的夜色中,殿門前宮燈高懸,守備森嚴,一隻蚊子也難以飛入。
小蛋適才已用萬羅森象心訣探察過殿中情形,曉得只消過得門外一關,進到空無一人的大殿內,即可順藤摸瓜,尋到早先歐陽霓與滅盤聖祖秘會之處。
他唯恐打草驚蛇,下了鐘樓後,藉着地形掩護,潛至距離那座大殿不到十丈遠的一處水景前,運起“十三虛無心法”劈開靜水之門,隨即身軀一沉,悄無聲息地沒入水下。
小蛋收了靜水遁術,身子一貼地底淤泥,二次打開微土星門,靈臺鎖定頭頂側上方的大殿一角,縱身躍入。
神不知鬼不覺,小蛋已進到大殿裡。
殿內空曠冷清,宮燈高掛,一排緊閉的殿門將守衛盡數隔離在外,渾不曉裡頭已多了位不速之客。
小蛋略作調息,如風行水上,瞬息穿過大殿,晃身進到屏風後掩着的一道側門。
側門後是一條曲折幽靜的長廊,有兩排小巧的硃紅色宮燈照明,橫跨殿後的庭院。
小蛋望着長廊盡頭的內殿,心道:“那位滅盤聖祖說不定就住在這兒,若能抓到他一兩個心腹,或可套問出歐陽姑娘的下落和屈大哥解藥的所在。”
他藝高人膽大,順着長廊單刀直入潛進內殿,正想着下一步該如何施爲,突然瞧見前方的迴廊裡有人一前一後行過。
小蛋差點驚咦出聲。
走在後面的那個男子,赫然便是東海平沙島的掌門人晉連晉公子,前頭引路的一人,卻是已經命喪在屈翠楓掌下的饕心碧嫗!
小蛋怔怔望着饕心碧嫗佝僂的背影,驚疑道:“這老妖婆不是已死了麼,怎麼又活過來了?”
驚愕稍過,他旋即想道:“死人焉有復活之理?就算大羅金仙也辦不到,也許這人是她的孿生姐妹,兩人模樣酷似,亦就不足爲奇。”
至於晉連何以突然出現在漓渡仙境,小蛋便越發地百思不得其解了。
“難不成晉掌門也如我和屈大哥一般,被誘騙或擄了進來?”
他疑雲叢生,悄悄綴在兩人身後,打算探明究竟。
那綠袍老嫗引着晉連來到一間靜室前,朝裡恭敬俯拜道:“聖祖,晉掌門求見。”
裡頭立時響起一個粗暴洪亮的嗓音:“龜兒子好大的架子,磨蹭了半天才來,讓老子這一陣好等。叫他滾進來!”
晉連全沒料到他尚未和滅盤聖祖見面,站在門外先被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通,心中火起,冷冷一哼,道:“晉某好歹也是堂堂的大派掌門,聖祖何其無禮!”
靜室虛掩的門戶無風自開,滅盤聖祖在內哈哈大笑,道:“格老子的,有點硬骨頭,到底是平沙派掌門人,可比那些廢物強多了。晉掌門,老子就是這個臭脾氣,你莫要見怪。”
正在藏身偷聽的小蛋險些笑出聲來,作夢也想不到這位處處顯示出厲害手段的滅盤聖祖,一開口居然和個市井漢子差不多。
晉連顯然也沒料到,一時啞口無言,由綠袍老嫗請入靜室。
靜室內,方圓七八丈的屋內陳設異常簡單,除了一張已被滅盤聖祖佔據的座椅外,就只剩下幾個蒲團。
滅盤聖祖半披半裹着一件深綠色大袍,寬厚的下襬直拖到地,遮住雙腳,光禿禿的腦門上只在兩側各長着一撮火紅色的虯發,眉毛鬍鬚亦是一團火紅,連一雙銅鈴般的眸子裡,也滿是血紅駭人。
乍看上去,此人相貌古奇,身軀魁偉,確實像位出身草莽的豪傑,可晉連十分清楚,和眼前的老者打交道,很快就會連骨頭渣滓都不剩下丁點。
那抹豪邁甚而粗獷張揚的笑容後頭,隱藏着直教人心膽顫慄的陰狠與殺機。
晉連正偷眼端詳着滅盤聖祖,綠袍老嫗已掩上了門,冷冷道:“晉掌門,請坐。”
晉連怒意又生。
靜室裡唯一的一張座椅,已讓滅盤聖祖大馬金刀地獨霸,難不成要自己以正道大派掌門之尊,跪坐在這個老魔身前的蒲團上?
他冷然拒絕:“不必,晉某習慣站着和人說話。”
綠袍老嫗也不勉強,在晉連身側的一張蒲團上跪坐下來,眉目低垂,神情恭謹。
小蛋不明白綠袍老嫗的來歷,晉連卻一清二楚。
當日屈翠楓手刃強仇,一劍穿透了饕心碧嫗的胸膛,卻不知隱藏在這仇敵體內的本命元蠱悄然逃逸而去,幾經波折終於回返漓渡仙境。
這饕心碧嫗實爲滅盤聖祖座下的三大弟子之一,本是奉了乃師之命前往平沙島與晉連秘密聯絡,不料陰差陽錯撞到了小蛋、丁寂等人。
她的元神藏在蠱中得保十數日不散,急匆匆回到滅盤聖祖門下求救。
這滅盤聖祖手段也恁的了得,取出一枚兩百多年前得自大雪山絕情姥姥處的雪魄梅心,爲饕心碧嫗重塑肉身,起死回生。
這番周折莫說小蛋想不着,即使曾經同樣從絕情姥姥那裡求得一顆雪魄梅心、爲冥輪老祖年旃再鑄肉軀的丁原,亦絕計料不到。
滅盤聖祖聽晉連拒絕落座,嘿嘿笑道:“若讓晉掌門站着說話,豈非老夫失禮?”
晉連心頭暗罵:“這老魔擺足了架子羞辱我,還能厚顏無恥大說風涼話,普天之下只怕難以找出第二個來!”
然而小不忍則亂大謀,晉連強忍怒火,道:“聖祖無需客套,晉某來此並非只爲找一張椅子坐的。”
滅盤聖祖一拍大腿,道:“說得好,龜兒子的這句話在理,老子愛聽!”
晉連心下直皺眉頭,恨恨道:“這老魔裝瘋賣傻佔我便宜,委實可惡之極!”
滅盤聖祖對晉連的反感似乎毫無所覺,發問道:“聽說晉掌門對咱們兩家的合作計劃,好像有所保留?”
晉連生硬道:“晉某隻希望聖祖能將敝派真正視作盟友,而非手中傀儡。”
滅盤聖祖扭頭問饕心碧嫗,道:“那個傀什麼儡,啥意思?”
饕心碧嫗恭敬道:“啓稟聖祖,傀儡就是玩雜耍用的牽線木偶。”
滅盤聖祖恍然大悟,道:“晉掌門這話就不對了,老子手裡別說線,就連他奶奶的井繩都沒半根,老子不耍傀儡的。”
屋外的小蛋苦苦忍着笑,雖無法瞧見晉連此刻的模樣,但亦可想見他的臉色必定不怎麼好看。
惡人自有惡人磨,既然晉連要與虎謀皮,這氣他不受,誰受?
滅盤聖祖話鋒一轉,接着道:“晉掌門別生氣,老夫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畢竟咱們眼下的合作甚是融洽,有點小誤會也在所難免。”
他猛拍光溜溜的前腦門,叫道:“格老子的,差點忘了!老子還沒謝過你將太清宮、越秀派、碧落派這幾家掌門引到南荒的大功呢。沒你那幾份書信聯絡,那些老傢伙哪肯乖乖跑來南荒喝冷風?”
晉連怒火稍消,忍氣吞聲道:“這是晉某份內之事,倒是你接下來準備如何行事?”
滅盤聖祖摸摸光腦門,道:“怎麼,適才你們在底下沒商量好麼?”
饕心碧嫗忙道:“啓稟聖祖,弟子和晉掌門已經商定,三日後他便前往石林與各派掌門會合,而後連袂向年老魔興師問罪,拼個兩敗俱傷。”
滅盤聖祖笑道:“這不就結了嘛?年老鬼一完蛋,你最恨的丁原就等若被斬去了左膀右臂,待到來年,葉無青自會和盛年、羅牛拼個你死我活同歸於盡。
“到最後,丁原孤家寡人,晉掌門還不是手到擒來?他奶奶的,這計劃夠完美啊,是哪個王八羔子想出來的?”
晉連忍無可忍,眉宇一挑道:“看來聖祖是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觀,坐收漁利了?”
滅盤聖祖怫然不悅道:“這是什麼話?你是嫌老子幹活少嗎?要是晉掌門覺得吃虧不想繼續合作了,老夫絕不勉強。”
他頓了頓,又氣乎乎地嘟囔道:“你奶奶的,沒了張屠夫,老子還不吃沒毛豬了?實話告訴你,今日葉無青的特使已經到了漓渡仙境,現下正在老子的迎賓精舍裡等着迴音。你不想幹,有人巴不得陪老子玩!”
小蛋溫言心一寬,聽滅盤聖祖的口氣,歐陽霓目前似乎安然無事,但她身負的使命,卻不由得令小蛋暗暗心驚。
再想到滅盤聖祖剛纔所說的那一系列膽大妄爲、毒辣至極的陰謀,他委實有些不寒而慄。
“翠霞派和忘情宮來年的決戰勢在必行,我師父和盛大伯即使獲悉了滅盤聖祖的陰謀,又能如何?”
小蛋在外頭心亂如麻,屋裡的晉連更是火冒三丈。
三年多前,忘情宮突襲平沙島,晉連門下弟子死傷慘重,就連東海五聖這般的門中耆宿亦不能倖免,兩家從此勢同水火,結下不共戴天之仇。
滅盤聖祖哪壺不開提哪壺,如此當面的羞辱,簡直比迎面捅他一刀還要難以容忍。
冷冷一笑,晉連道:“既然這樣,晉某已無留在此間的必要,告辭!”
他拂袖轉身欲去,滅盤聖祖笑吟吟瞧着晉連出門,也不勸阻。
晉連話說完已開始後悔,只盼對方出言挽留,奈何滅盤聖祖一言不發,他也只好硬着頭皮出去。
晉連一走,滅盤聖祖笑容頓斂,沉聲問道:“你瞧這小白臉如何?”
饕心碧嫗欠身回答:“此人自命不凡,志大才疏,不足爲謀。”
靜室裡忽然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如冰雪般森冷:“錯了,晉連是一條狼,餓極了就會發狂瘋咬的狼。要想令他乖乖聽話去咬別人,便需時不時喂上一塊臭肉,可又不能讓他吃得太飽了。”
話音落處,牆上暗門轉動,從裡頭負手行出一個白袍老道,竟是百流道人。
小蛋聽着聲音不由大吃一驚,醒悟道:“百流道人何時投靠了滅盤聖祖?那些黑衣高手自是他們兩人連手的傑作,難怪會如此詭異厲害!”
只聽滅盤聖祖說道:“道長這話大有道理。他奶奶的,狗給逼急了還會跳牆,何況是晉連這頭白眼狼?這麼着,你這就給晉掌門送把梯子去,好讓他就坡下驢。”
饕心碧嫗領命離去。
滅盤聖祖喃喃道:“格老子的,我總覺得晉連這小狼崽子中看不中用,未必能挑唆起那一幫正道蠢才和年老鬼死拼。到臨了,還得老子親自出馬才能擺平。”
百流道人不以爲然,道:“讓這些正道高手先給年旃墊刀頭也好,至不濟也可讓他們結下不可化解的怨仇。”
滅盤聖祖斷然道:“不行,老子絕不能給年老鬼第二次機會,定要畢其功於一役,若讓這老鬼緩過神來,再想對付可就難了。
“道長,你要加緊馴化那些個軟蛋,要讓他們一個個統統變得六親不認,悍不畏死。三天後老子要傾巢出動,給年老鬼好看!”
百流道人胸有成竹地笑道:“聖祖稍安毋躁,這事包在貧道身上。”
忽然一陣清風拂過,庭院樹上的花瓣紛紛揚揚地灑落,百流道人目中精光一閃,掌風一蕩,呼地撞開門戶,身形如電般從靜室內掠出,朝着對面的屋脊上襲去。
一溜耀眼的殷紅色光飆後發先至,射向屋脊,寂靜的夜空被一聲淒厲的慘叫打破,光飆射落處,“轟”地迸發出一團妖豔的魔火。
百流道人飄上石瓦,腳下聲息皆無,目光掃過那團熊熊燃燒的魔焰,卻是一隻夜鳥,毛羽上幾片花瓣正在烈火裡迅即消融,渾身散發出難聞的焦臭味道。
“是隻鳥兒。”百流道人啞然一笑,縱身飛回靜室。
滅盤聖祖端坐椅上罵罵咧咧道:“仙人闆闆的,枉費了老子一枚”電光火矢“!”
這兩人的修爲均到了爐火純青的大乘之境,數十丈內哪怕是針落葉飄,亦難逃過他們的耳目,故此纔敢高聲談笑,不虞有人偷聽。
可滅盤聖祖和百流道人卻萬萬沒有料到,數丈外的屋脊上,小蛋已隱伏窺聽多時。
若是尋常的隱形匿蹤伎倆,自是躲不過這兩大魔頭,然而偏巧年餘小蛋曾得丁原指點,豁然領悟到“萬象無我,我本爲無”
的天道真諦,從而臻至身心與天地萬物渾然一體、莫不可分的無我無象之境。
他此刻凝心斂息,譬如滴水入海,了無印痕,以致於靜室內兩大魔道絕頂人物疏忽之下,竟也無從察覺。
直至適才風吹殘花,偏有幾片花瓣飄落在小蛋衣上,這才引起滅盤聖祖與百流道人的驚覺。
小蛋頓感不妙,正欲撤身施展十三虛無飛遁,突聽耳畔有人傳音入密道:“別慌,是我!”
他腰上一緊,已被來人攬住,騰雲駕霧般倏忽去遠。
那人挾着小蛋仿似風行水上轉眼潛出數百丈,當真如入無人之境,小蛋心頭不禁生出由衷敬佩之意。若純以身法造詣而論,小蛋僅是稍遜一籌,但要說到運用諸般地形避實就虛,掩映無形,小蛋瞠乎其後。
不一刻,兩人潛入一間僻靜無人的庫房內,小蛋甫一落地站定,便驚喜地低聲叫道:“玉姨!”
蘇芷玉一襲水色長衣,氣定神閒,向着小蛋溫婉含笑道:“自翠霞山一別足有四年未見,難得你還能聽出我的聲音。”
小蛋欣喜過後迅即冷靜,問道:“玉姨,剛纔晉掌門和滅盤聖祖的話您都聽見了?”
蘇芷玉微微頷首,優雅淡定的玉容上泛過一抹陰霾。
她此次下山,乃是爲查尋愛徒羅羽杉的下落,因需恪守三大聖地輕易不介入天陸仙林正魔兩道紛爭的祖訓,故而行止極其低調,幾無人知曉。
聽說南荒時有正道弟子失蹤的傳聞,蘇芷玉亦於近日悄然南來,一探虛實。
不意她暗中查探之下,竟掘出了晉連與饕心碧嫗私下往來的蛛絲馬跡,於是順藤摸瓜隨着二人潛入漓渡仙境,卻偶遇小蛋。
待到風吹花落,小蛋爲滅盤聖祖和百流道人所覺時,蘇芷玉及時出手以一隻夜鳥李代桃僵,騙過兩魔耳目,攜着小蛋脫離險境。
蘇芷玉一面留神庫房外動靜,一面問道:“小蛋,你爲何會來漓渡仙境?”
小蛋照實說了,蘇芷玉面色沉靜地耐心聽完,道:“歐陽姑娘的安危你不必擔憂,她是滅盤聖祖的座上貴賓,絕非一介落魄的平沙派掌門可比。倒是翠楓的事??”
她從袖口裡取出一個小瓷瓶,道:“這裡面是十幾顆消功散的解藥,你先收下。”
小蛋接過,驚詫道:“玉姨,您恁的神通廣大,竟連消功散的解藥也手到擒來。”
蘇芷玉淡然一笑:“說出來毫不稀奇,我不過是將曉和園內供奉的蠟丸取來,再借用漓渡仙境的一處丹房,將其中蘊藏的罌粟藥性化去而已。”
說着她的黛眉輕輕蹙起,低聲嘆息:“難辦的是那些魂魄被攝的黑衣高手,他們只認令不認人,極難對付??”
驀地語音一頓,蘇芷玉清澈睿智的目光凝視着小蛋,道:“或許,你和翠楓可以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