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遜猛力擰腰飄落,只覺那股寒氣直衝腦頂,「絲絲」凍滅發上的烈火,原來是小蛋手下留情,但濃密的頭髮仍被燒去近半,連頭皮也被灼傷。
好在他的虧不算白吃,就這會兒工夫,劉泰率着一衆灰霜營高手陸續趕到,將楚兒和小蛋團團包圍,封鎖住兩人突圍的所有路徑。
蒙遜惱羞成怒,顧不得頭冒青煙,大聲下令道:「抓住他們,常寞格殺毋論!」
劉泰一驚,心道:「這話你敢說,我卻不敢做,常寞好歹也是葉宮主的弟子,除非他發話,不然咱們忘情宮的人,誰敢動他半根手指頭?」
他也不當面與蒙遜理論,應了聲,向手下暗暗使了個眼色。
衆灰霜營高手會意,逐漸朝裡收攏包圍圈,卻未立刻上前圍攻。
蒙遜方纔親身領教過小蛋神出鬼沒的「十三虛無遁法」,惟恐他故技重施,脫身遠遁,急怒道:「都聾了麼,還不給老子趕快動手!」
仗雷轟錐身先士卒,他縱身攻向小蛋。
他也不全是笨蛋一個,明白只要自己牢牢纏住小蛋,令其無暇施展詭異遁術,楚兒孤身單劍想衝出忘情苑,難如登天。
小蛋與蒙遜交手數招,已試出彼此的實力深淺,曉得如今自己憑藉三氣合一的修爲,論真實功力,足以和這位曾叫他吃過無數苦頭的大師兄正面一撼。
但他跟蒙遜之間終究沒有深仇大恨,而今當務之急不過是助楚兒脫身,更無意與其拼個玉石俱焚。
眼瞧着蒙遜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地揮錐殺到,小蛋心境澄清,倏地記起盛年在傳授自己天照九劍時,曾經講述過大象與老鼠的故事,這個比喻始終銘記於他的心底,無時無刻或忘。
可惜一直以來他遭遇的對手無不強大萬分,修爲遠勝自己十數倍,這「避實就虛,以弱擊強」的道理儘管懂得,卻自始至終沒有機會實際運用。
今不同往,小蛋的修爲突飛猛進之下,與蒙遜之間的距離已非遙不可及,況且兩人在葉無青面前過招切磋過不知多少回,尋常的雷轟錐法更無奧妙可言。
他身晉知着境界,已臻靈臺如鏡,清晰映照出蒙遜雷轟錐的走勢,登時明白:「蒙師兄又要用他的那招『赤地千里』了!」
他橫劍在胸,微微上揚,心若晴空不染片雲,直等到蒙遜身至中途,雷轟錐變招橫掃,驀然左手掣出腰間金蠍魔鞭,施展楚兒教授的「驚雁鞭法」抖出圈圈光影,「叮」地套住雷轟錐,向左一引。
蒙遜的這招「赤地千里」看似剛猛無儔,實則虛實相間,起手這一記作勢猛轟,只爲震懾對手心神,令其全力舉劍上格,從而露出胸前破綻,再改劈爲掃,直掠其胸口,正可收到出其不意的奇效。
他一招攻出,見小蛋雪戀仙劍揚起,便即照方抓藥化劈爲掃,雷轟錐「嗚嗚」怪鳴,呼嘯生光,奈何甫一發力,小蛋竟改弦易轍,揮出金蠍魔鞭。
蒙遜情知不好,可急切間收勢不及,被小蛋以四兩撥千斤之力,藉着自己橫掃之勢,輕輕巧巧地將雷轟錐引落到空處。
這一下就宛若他掄起萬鈞大錘,不但狠狠落空,還被人在錘上借勢輕推了一把,頓時震得蒙遜氣血翻涌,低低一哼。
雪戀仙劍電光石火間合身攻出,徑直挑向蒙遜咽喉,正是那招雄壯豪邁、一往無前的「吾身獨往」。
蒙遜不及收錐招架,只得揮左掌封擋,「嗤」地脆響,兩人身影交錯而過,蒙遜左臂半截袍袖已盡爲劍氣絞碎,如蝶飄飛。
那邊劉泰等人虛張聲勢層層包圍,抱定主意只要楚兒不出手,他們便絕不搶先圍攻,靜候葉無青出面處置,然而瞧見蒙遜僅一個照面就在小蛋劍下吃了大虧,衆人亦不禁大感愕然。
雖說平素他們當着小蛋的面,一聲聲「常師弟」、「寞少」叫得甚是客氣,但心下多數都對他不以爲然,尤其是劉泰,每回愚步齋葉無青主持早會時,都親眼目睹小蛋被蒙遜和楚兒打得洋相百出,狼狽不堪,更是對他心懷輕視。
哪曉得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素來木訥的常寞,一出手居然是這等了得,委實讓人匪夷所思。
蒙遜卻有苦自知,無處伸冤,倘若對手隨便換作其它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輸得這樣慘,只因與小蛋交手多次,這招赤地千里早已約定俗成,全無半分顧忌保留。
可偏偏小蛋陡然像換了一個人,自己的一個懈怠大意正被他抓個正着,可謂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敗塗地,出醜丟臉。
小蛋挫退蒙遜氣勢更盛,身形如電飛旋,在半空一折,轉襲西首兩名佇立着的灰霜營守衛,揚聲招呼:「師姐,快走!」
那兩名灰霜營守衛,兀自沉浸在小蛋雪戀仙劍石破天驚、雷霆一擊的深深震撼中,渾沒預料到他竟鋒芒陡轉,挾擊敗蒙遜的恢宏劍氣奔雷般殺至。
兩人迫不得已側身出劍,避過小蛋銳利的鋒芒,只求能稍稍阻滯一下他。
小蛋全身舒展,只覺心神前所未有的鬆馳寫意,滴滴仙韻盡凝靈臺,腦海中空明通徹,猶如清泉汩汩,留於鬆間石上。
雪戀仙劍感應到主人仙心突進,鏗然悠鳴化作一弧璀璨雪光,全然無視對手的左右夾擊,飛掠向兩人咽喉。
「叮叮」兩聲,兩名灰霜營高手齊齊悶哼,身軀如陀螺般飛轉,連人帶劍跌跌撞撞退避開去,立時露出一線縫隙。
原來小蛋劍中暗運「斗轉星移」心訣,螺旋氣勁沛然噴發,兩人猝不及防之下無從抵擋,只得借用身形旋轉之勢,卸去破入體內的凌厲氣勁。
與此同時,霸下與小蛋心意相通,一蓬火浪從口中噴出,滾滾朝四周擴散,聲勢驚人,迫得劉泰等人紛紛凝神自保,難以分身。
楚兒身如火鳳飄身飛起,追在小蛋之後從破開的缺口之間掠了出去。
然而還沒等小蛋緩過一口氣,驟然間一道鬼魅般身影了無聲息地從左側掩襲而至,一掌擊向他胸前,冷冷喝道:「回去!」
千鈞一髮之際,小蛋意由心生,身上紅光遽起,烏犀怒甲赤芒熠熠護持周身,來人「砰」地一掌正擊中他的胸口,卻感掌上滾燙灼痛,如打在了一塊堅實的火紅鐵板上,不禁低咦撤掌,飄落於地。
正是小蛋的大師伯厲無怨。
虧得厲無怨這一掌意在逼退小蛋,用的乃是陰柔之力,並未全力以赴,小蛋雖給擊得身軀朝後拋飛,卻毫髮無傷,堪堪被從後趕來的楚兒在後腰上輕輕一託,重新穩住身形。
厲無怨運勁消去掌上灼痛,陰沉灰撲撲的面容,徐徐問道:「你們是乖乖束手就擒,還是要老夫親自動手?」
楚兒見厲無怨現身,情知再無任何逃脫之幸,但她生性剛毅,既已抱定死志,更無屈服的道理,於是盈盈一拜,不卑不亢道:「厲師伯,請你放弟子一條生路。」
厲無怨一擡喪氣眉,道:「生路?你們的生路便是懸崖勒馬,聽憑葉宮主發落。」
楚兒悄悄瞥了眼小蛋,暗道:「我有爺爺奶奶的關照,無論師父如何惱怒,都終究會顧及他們兩位老人家的顏面;可常師弟在忘情宮中無依無靠,生死全在師父一念之間。他如今爲幫我闖下大禍,我可不能再害他了。」
一念落定,她一邊用傳音入秘道:「常寞,我纏住厲師伯,你施展遁術趕快逃走,別再管我了。」
一邊搖了搖頭,答道:「厲師伯,弟子無路可退,只能得罪了!」
「唰─」胭脂靈鞭漫空飛舞幻影重重,排山倒海般涌向厲無怨。
厲無怨神情越加陰沉,冷喝道:「楚丫頭,妳太放肆了!」
飛身迎上,左掌赤霧騰騰,霍然拍出。
「轟」的一聲,胭脂靈鞭被他渾厚的掌風擊得高高彈起,滿天鞭影頓時隱沒。
楚兒露在面紗外的一雙明眸沉靜如水,無懼無驚,琥珀淚化作一溜精光穿越浩蕩掌風,直插厲無怨心口。
厲無怨右掌輕拍,勁力內斂,手心溢出濛濛霧瀾。
楚兒深知自己的功力遜色師伯一大截,不敢硬拼,口中低低冷叱劍轉輕靈,反削厲無怨肩頭。
厲無怨彷佛早有預料,右掌一折一壓,震開琥珀淚,左袖真氣灌注,猶如一柄鋒銳森寒的刀刃朝楚兒頭頂切落。
突然一束劍華橫空出世,「啵」地點中大袖,厲無怨見是小蛋出手襄助,冷冷道:「好,老夫給你們兩個一個機會,一起上罷!」
袍袖一抖,順勢卷向小蛋腰際。
小蛋揉身側閃,楚兒的胭脂靈鞭迴旋而到,「啪」地脆響,生生盪開厲無怨的大袖,兩人並肩而立,站穩陣腳,與厲無怨重新對峙。
厲無怨眼角餘光打量到蒙遜、劉泰等人蠢蠢欲動,吩咐道:「你們守住外圈,這裡老夫自會處置。」
楚兒瞥了小蛋一眼,知他做不出拋下自己獨自逃跑的事,當下也不再多勸,低聲道:「事已至此,魚死網破!」
小蛋雙目緊緊注視厲無怨,搖搖頭道:「別灰心,辦法總會有的。」
正這當口,猛聽「哧哧哧哧─」無數尖銳的呼嘯聲響起,一蓬黑壓壓的烏光自場外破空襲來,竟是千百片厚重的琉璃磚瓦。
場中登時大亂,蒙遜等人急忙揮掌相拒,「砰砰」爆響不斷,磚瓦碎裂成一蓬蓬齏粉瀰漫空中,遮天蔽日。
厲無怨暗自一凜,知是來了勁敵,宏聲喝問道:「什麼人?」
話音未落,黑暗中「呼」地一聲勁風響動,一束狂飆沛然莫御,當胸射到。
厲無怨定睛一瞧,打向自己的,居然是根五丈多高被人連根拔起的參天古木,碧冠如蓋,罡風轟響,直如驚濤拍岸,竟不亞於御劍飛空。
他不敢怠慢,吐氣揚聲雙掌齊齊推出,溜火神掌轟然擊中大樹,一陣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卻也將他震得倒退三步,全身氣血洶涌,好不難受。
這番異變超乎在場所有人意料之外,小蛋和楚兒亦深感詫異,想不通在忘情宮內,還有誰會暗中出手襄助自己,忽聽耳畔有低低的嗓音傳音入秘,道:「往北!」
兩人一省,無暇細想,雙雙策動身形,向北疾掠而出。
在這方位負責鎮守的是八名灰霜營精銳,但人人教一陣亂瓦飛雨打得自顧不暇,陣形亦鬆動渙散,欲待攔截小蛋和楚兒,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厲無怨勃然大怒,真氣在經脈中一轉,吐了口濁氣,緩過神來,騰身便追。
可他才一起身,第二株巨木又打到,且對方拿捏的火候分寸異常精準巧妙,令他無從繞過,不得不出掌招架。
「砰」地悶響,巨木片片碎裂,枝葉狂舞飛空,厲無怨身形一沉,被硬生生震落在地,他心頭一驚:「此人是誰,如此了得!」
舉目望去,小蛋和楚兒的身影已在十丈開外,幾乎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蒙遜、劉泰被一陣磚瓦打得灰頭土臉,趕至厲無怨身後大叫道:「師伯,他們逃了!」
厲無怨調勻真氣,舒展靈覺搜索暗中攪局之人的蹤跡,但方圓數十丈內毫無異常,那人竟像完全隱身了一般。
他暗灰色的眼眸中寒光閃爍,道:「追,他們走不了!」
劉泰道:「不錯,由此往北在忘情苑內外,咱們還設有三道封鎖,只要稍稍阻滯一會兒,我們便可追上。」
蒙遜聞言抖擻精神,不發一言掠身追去。
然而直等衆人追出忘情苑,預先設下的三道封鎖亦未起作用。所有的灰霜營守衛盡皆教人封了經脈,委頓在地,眼巴巴瞧着楚兒和小蛋從側旁如入無人之境地飛掠而去,徑自遁入宿業峰後山。
見此情景,小蛋、楚兒也是萬分詫異,奈何那出手相助之人如同神龍見首不見尾,只以傳音入秘略微指點兩人突圍的線路,卻始終不曾現身。
他們一路毫無阻滯,到天明時已遠離宿業峰八百餘里,而那神秘的聲音自兩人突破了忘情宮最外圈的一道防線後,便從此消失,似已悄然離去。
感覺不到背後再有人追殺,兩人稍鬆一口氣,在一處高崗間的密林裡停下身形。
由於後一段路程是楚兒攜着小蛋御劍飛行,故而真氣耗損頗劇,額頭滲出細細香汗,面色一片嫣紅。
小蛋倚靠住一株雪松,疲倦微笑道:「總算逃出來了。」
楚兒盤膝坐到一堆枯葉上,回想起這兩日噩夢般的經歷,頓起再世爲人之感,默默點了點頭,心中卻殊無歡愉之情。
小蛋擡頭看了看,不遠處一株樹上生着種名爲「鳳舌梨」的金黃色山果。
他昔日隨常彥梧走南闖北,風餐露宿,時常以野果爲食,對此頗爲在行,於是稍一縱身,從樹上摘了十餘顆下來,先分一半遞給楚兒,道:「師姐,解渴。」
楚兒卻只取了一個,輕輕用衣袖擦拭乾淨,放在嘴邊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液似甘露般順喉而下,令她頓覺神清氣爽,心不在焉地問道:「常師弟,你聽出那人的聲音了麼?」
小蛋搖頭道:「有點熟,可想不出來到底是誰。」
楚兒頷首道:「我也是。不過他僅憑擊出的巨木磚瓦,就能迫得厲師伯他們忙於招架無力追擊,一身修爲着實驚世駭俗。環顧天陸仙林,屈指數來亦不過寥寥數人。」
小蛋暗自驚訝道:「難道是楚老爺子?可他爲何要幫我們?」但轉念一想楚望天平日裡癡呆的模樣,又禁不住啞然失笑。
兩人在林中歇息了兩個多時辰,漸漸日上中天,均都恢復了大半的精力。
小蛋問道:「師姐,妳想到去哪兒了麼?」
楚兒沉吟半晌,徐徐道:「與忘情宮有淵源的地方,我是不能去了,先離開西域再說罷。也許過一段日子,等風平浪靜了再說。」
小蛋點點頭,贊同道:「這樣也好。」接着又道:「師姐,我想拜託妳一件事。」
楚兒一怔,問道:「什麼事?」
小蛋指指肩膀上的霸下,道:「麻煩妳幫我照料小龍,等日後妳有機會回返忘情宮時,再帶着牠一塊兒回來。」
霸下原本是眼睛半睜半閉地打着盹,聽到小蛋要把自己送給楚兒,立時叫道:「我不幹!」
小蛋微微一笑,道:「我要回忘情宮啦,不知道師父會怎樣處罰我,你跟着我不太方便,所以纔想將你託付給楚兒師姐一段時間,你們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楚兒不由錯愕道:「你……還想回忘情宮?」
小蛋回答道:「是啊,我答應過葉宮主,要做他的弟子,所以,不能不守承諾,自己跑了。」
楚兒驚異的目光凝注在小蛋的臉龐上,當確定他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後,輕聲道:「你知不知道,這次你闖下的禍不小,也就意味着將遭受忘情宮最嚴厲的處罰?」
霸下兇巴巴地道:「幹什麼要回去受罰?」
小蛋道:「我知道的,但我和師姐的情形不一樣,不能一走了之。」
楚兒斷然道:「不行,我不准你回去。否則,豈不是我害了你?」
小蛋不以爲意地笑笑,道:「妳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楚兒見小蛋固執己見,不由氣惱道:「我說不行就不行。我是你師姐,你就該聽我的話!」
轉念一想,自己也沒怎麼聽從師父的意旨,稍稍底氣不足。
小蛋沉默片刻,望着楚兒低聲道:「對不起,師姐,這次,我不能聽妳的話了。妳孤身在外,多珍重。」
楚兒知道自己的這位小師弟看似隨和,其實甚有主見,一旦決定了的事,九牛二虎也休想將他拉回。
她哼了聲道:「好,你想回去送死,那便趕快去罷。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就算師父能放過你,蒙師兄卻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小蛋將霸下交給楚兒,笑道:「你乖乖地跟着楚兒師姐,別惹她生氣,否則小心她不理你。」
霸下眨巴眨巴小眼珠,並不吭聲,把脖子一縮,乾脆睡覺去了。
小蛋咧嘴朝楚兒一笑,御風而起冉冉升過林梢,朝着宿業峰方向徑自飛去。
楚兒咬住嘴脣,終究沒有再出聲勸留,視線穿透層層茂密林葉,看着小蛋的身影在萬里無雲的蔚藍天宇下漸漸變成一個黑點,消失不見。
忽地她手上一輕,霸下從懷中激射而出,叫了聲:「乾爹,我來了!」如一溜火紅電光直衝雲霄,追着小蛋去了。
楚兒怔了怔,靜靜佇立在原地。
和煦溫暖的秋陽灑照在她的衣裳上,林間驟然變得清幽寂靜,遠離塵世的所有喧囂繁華。
她驀然間意識到,自己真的成了獨自一人,站在這座從不知名的高崗上。
忘情宮隱沒在八百里外的遙遠南方,回首相望千山遮蔽。
小蛋走了,霸下也跟着走了。
自己又該去向何方?
她微微茫然地凝神眺望着天際,芳心深處油然涌起一縷落寞。
林風悄然吹過,枝葉在頭頂「沙沙」輕響,吹過面紗,拂過傷痕,心頭又泛起深深的痛。
祭起琥珀淚,她終於向東方御劍升騰,漸去漸遠。
此後十數日,她漫無目的地信馬由繮,只想離得忘情宮越遠越好,將那段不堪回首的遭遇,塵封在萬里之外的黃沙大漠中。
沿途的景緻逐漸明媚秀麗,卻是她一路往東南行走,經漢州、中州,漸入越州地界,名聞天下的越秀劍派和太清宮,便雙雙座落於此間。
楚兒自無意去拜訪這兩家名門正派,由於出走時太過匆忙,身上並未帶有銀兩,故而她將一支玉釵當了充作盤纏,又買了幾件換洗的衣衫和姑娘家常用的物事,等這日來到濱州城,荷包不知不覺又要見底。
所謂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楚兒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爲錢發愁,好在隨身帶着的首飾掛件不少,而且每一樣都價值不菲,暫時也不怕露宿街頭。
而對於濱州,楚兒並非完全陌生。
上回她被平沙派抓去,便曾隨晉連等人在此地一家名爲「臨海閣」的酒樓歇腳,此番可謂是故地重遊,卻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