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有分壇主招待,天王有副壇主接待,凌霄等一干弟子,則由一衆管事們安排照料。大家吃飽喝足,洗了澡,換了衣裳,一路風塵,腰痠背痛,吃苦受累,外加擔驚受怕地熬到現在,人人都覺撐不住了。
凌霄自己幾乎是一進房間,就撲到牀上去的,頭一沾枕,這鼾聲就響了起來。剛剛睡熟,房門就被人敲得咚咚響。
凌霄被驚醒過來,沒好氣地大喊一聲:“什麼事?”
心裡那叫一個鬱悶呢,咱們可是總壇出來的,到了你們分壇,你們不給我當佛爺給供好了,還敢半夜叫門,敢情是平時分壇主太好性兒了,把你們一個個嬌慣得連規矩都不懂了。
門外的人想是聽他語氣不善,忙笑道:“真對不住,凌霄兄弟,擾了你的好夢了。”
凌霄一聽,竟是卓雲鵬的聲音,忙跳下牀來開門,滿臉通紅地施禮陪罪。
卓雲鵬笑道:“凌兄弟別見外,你們這一路陪伴教主,嚐盡風塵之苦,還不能睡個好覺,原是我想得不周。”
凌霄怎麼好意思怪罪人家堂堂一個分壇主,忙說客氣話:“哪裡的話,壇主前來叫我,想是有重要的話吩咐,是我太莽撞了。”
卓雲鵬臉上微紅,乾咳一聲道:“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們這些外圍弟子,一片誠心,想多爲教主辦些事,讓教主住得高興些,只是我們對於教主的喜好並不清楚,惟恐辦事有差,反讓教主不痛快。”
凌霄這才明白,趕情這位爲了拍巴屁,幾個時辰也等不得,半夜三更就來打聽教主的喜惡了:“其實教主的性子極寬大,從不怪罪下屬的,教主也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事,只是平時嗜睡,不喜被人打擾罷了。”
卓雲鵬遲疑一下才問:“凌兄弟,恕我冒昧,凌兄弟知不知道教主喜歡什麼樣的情人?”
“情人?”凌霄瞠目結舌,愣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這我可真不清楚,不過……我想教主……可能是喜歡……男人的……”他又想了想,仔細回憶了當初狄九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
“答應做你的情人。”
他點了點頭,確定地道:“應該是喜歡男人的。”
卓雲鵬深吸了口氣,對凌霄一揖到地:“多謝凌兄弟。”話音未落,轉身就走。
凌霄愣愣站在房門處發呆,過了好一陣子才喃喃道:“走這麼快乾什麼,我還沒告訴你,他已經有情人了啊,就是天王!”他摸摸頭,隱隱覺得,如果不追過去做這個補充說明,肯定會出什麼不太好的事,不過,有什麼關係呢……
這少年惡意地笑一笑,半夜擾人清夢,總該付出點代價的。
他樂呵呵關了門,撲回他的牀上,心安理得地進入了夢鄉。
卓雲鵬行到院子裡,低低咳嗽一聲,黑暗中一道人影飛速掠到他的身旁:“壇主。”
“把準備好的人送去教主房裡。”
“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卓雲鵬輕問“可調教妥了,那樣嬌生慣養,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兒,切莫壞了教主的興致。”
“壇主放心,經了屬下的手,就是隻豹子,也能調教成只小貓,保證讓教主滿意就是。”
卓雲鵬點點頭:“你辦事去吧,我去天王那邊看看可有什麼吩咐。”
黑暗中的人影躬身退去,卓雲鵬復往書房行去。
說起來,天王可真是個累人的差事,這一行總壇來客,除了狄一,所有人都在高牀軟枕享受長久奔波後的舒適,只有他還高燃紅燭,細看那密密麻麻,彷彿永遠也看不完的帳本。
副壇主立在一側,神色恭敬,而悄悄凝視他的目光,則帶着深深的敬佩。
不過是短短的半個時辰,天王已經以極快的速度翻看過許多文書,卻又能於細微處,查覺每一處疏漏,偶發一問,必中要害。
幾個問題答下來,副壇主都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是又敬又佩又驚又懼。
適時卓雲鵬推門而入,先對狄九施了一禮,恭敬地道:“天王,天色已晚了,天王要不要暫且休息,待明日再細查帳目名冊?”
已經看了足有半個時辰的細帳,狄九的坐姿也沒有稍稍改變一下。他慢慢放下手裡的帳本,修長的五指漫不經心地在上面輕敲幾下:“今天休息,明天休息,何時有空來辦正事?怪不得足足用了七年時間,齊國才建成一個分壇,想來你們一慣辦事都是如此悠閒的。”
這話說得語氣也並不重,乍聽之下,竟不知是斥責還是玩笑。
卓雲鵬卻是心頭一凜,垂眉低首地道:“天王恕罪,實是齊國官府對民間勢力打壓太過,就連本地武林,那些幾百年的教派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各門各派的弟子人數都要上報官府。弟子一旦超出一定數目,就會被百般爲難。官府還時不時強行徵召各派弟子參予剿匪或除逆之戰。多有十去不還一之慘局。這些成名大派尚且被壓得只能苟延殘喘,更不要提新起的武林勢力,我們初時想以武立勢,結果因不清楚形勢,而受到朝廷以及其他武林門派的打壓,損傷慘重。”
狄九隻若有所思地聽,燈光下,他眼睛黑得出奇,深得出奇。他略有些恍惚得想:“能想出如此手段來打壓民間武力,擴大官府的權威和力量,沒準又是小樓中人的奇招。”
聽不到狄九發話,卓雲鵬只得滿頭是汗地繼續說:“我們堅持了兩三年,死傷慘重卻全無建樹,不得以才轉爲經商,沒想到,齊國官府對商家壓榨極苛,若無多年基業和關係,新的勢力要出頭,千難萬難。”
狄九至此才淡淡一笑:“怕是你們不懂如何做個成功的商人才是真的。”說到這裡,不覺又是一嘆,修羅教武夫要多少有多少,但其他方面的人才實在不多。當初在趙國,風勁節在商業上給他以及趙國分壇的人上過的那一課,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想到此,忽有所覺,眉心不易查覺得微微一蹙,怎麼回事,莫名其妙老想起小樓之事,小樓之人。
“如此又蹉跎了許多歲月,虛擲了不少錢財,後來屬下才想到,即然齊國千方百計加重官府的權威,不如想辦法也成爲官府中的一員。所以屬下費盡心血,買通了大小考官,取得了功名,又買來了一個實缺,雖然天不肯助人,因丁憂之故,屬下被迫辭官,但只爲着頭上有功名,也戴過紗帽,所以不交糧不納糧,可以同官府仕紳來往,各處都能說得上話了,這才勉強有了今日之基業。”
狄九聞言冷冷笑道:“即是如此,怎麼又叫人給看破了?”
卓雲鵬一怔,回頭看了副壇主一眼。
副壇主低頭道:“屬下剛剛稟報過天王了。”心裡也是有苦說不出的,天王實在精明地厲害,查看最近人事調動,高手調配,立時就覺出不對,隨便三五句便問得人不能不把實話全倒出來了。
卓雲鵬低聲道:“全是屬下失職,在本地置辦莊園,聲勢浩大,引來了江湖上的飛賊。那夜也是屬下一時興起,親自出手同那小賊打了幾招。沒想到,本地武林勢力明月樓樓主的小兒子,半夜三更地,學俠客義士要爲民除害,發現了飛賊行蹤,就一路跟蹤而來,看到了屬下出手。幸得屬下耳目還靈,查覺了動靜,就派人跟蹤,查出了他的身份和處所。因那夜屬下用的是本教獨門武功,恐防他說出去,被他那見多識廣的父親看出來,所以屬下當夜就調動了高手,夜圍明月樓。屬下親自潛入查探,果然發現他們父子二人在談當夜之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還一式一式同他父親演練屬下的招式,屬下知不可再遲疑,所以發出了攻擊信號。先以毒煙暗器和放火,四下擾亂,乘衆人慌亂間派弟子入內宅抓住了他們家中的女眷。再以此威逼這被毒煙暗器偷襲負傷的父子二人束手就擒。是役,我方未傷一人便擒下了明月樓主父子兩大一流高手,並擒獲其他徒衆弟子多人。整個明月樓如今已在我教控制之中,內情想必絕無外泄之可能。”
狄九漠然道:“我是否該贊你手段狠辣,指揮高明呢?”
卓雲鵬大滴的汗落下來:“屬下……”
“即然人都控制住了,爲什麼直到現在還不殺。”狄九語中終現怒意。
真是荒唐,莊子裡關了一堆所謂的高手,這麼久時間,光浪費糧食,居然一個也沒殺。現在那個白癡就住在莊裡,要是讓誰走漏風聲,讓偉大的,善良的,聖人一般的教主大人知道了,那纔是天大的麻煩。
卓雲鵬被他一句話說得頭皮發麻,顫聲道:“天王,那明月樓主,最出衆的不是武功,而是容貌俊雅,氣度超衆,如明月當空。他的妻子也是齊國有名的美人。這夫妻二人年紀雖不輕,但他們的一雙兒女,卻都生得有金玉之質,無瑕之貌。屬下因想調教好了進獻教主與諸王,所以連他們的家人徒衆也留着不殺,以便脅迫他們……”
狄九一掌拍在案上,振衣而起:“你好好爲神教辦事,就是你最大的忠心和表現,養着外敵家的美女俊僮,算得什麼樣的功勞?把莊裡所有關的人全殺了……”他目光森冷如冰“立刻!”
卓雲鵬打個寒戰:“可是,屬下已經把那個小子送去給教主了。”
狄九眼神一凜:“什麼?”
卓雲鵬自問不是膽小之人,被他這一眼看得竟是心膽皆寒,想也不想就大聲道“是屬下送教主回房時,教主自行開口向屬下要的!”
狄九面色奇寒入骨,一字字問:“他怎麼向你要的?”
卓雲鵬身顫如風中落葉,幾乎語不成聲:“教……教主說……他要……一個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