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相會

費了一整天的時間處理積案後,盧東籬在書房裡翻看縣誌,以便加深對濟縣的瞭解。

盧東覺可沒有自家大哥那麼好的養性功夫,見他仿若沒事人一般,以一個極舒服的姿式坐靠在書房的大椅子上,秉燭夜讀得這麼有詩意,他就暗中惡狠狠地磨牙。

咱們兩兄弟到底誰還沒真正長大,到底誰不知道事情輕重啊?

盧東覺在書房裡面,前後左右轉了四五圈,見自家大哥也懶得理會他,便只得憤憤然地跺跺腳出去了。

剛出書房不久,就見一個僕役快步而來,在他面前施了一禮。

盧東覺一邊繼續向前走,一邊信口問:“什麼事?”

“風大官人前來拜謝大老爺了。”

盧東覺腳步爲之一頓,想了想,才道:“就告訴他說,大老爺還有公事要忙,讓他先等一會兒。”

僕役應聲去了。

盧東覺回過頭,望望燈火通明的書房,孩子般淘氣地笑一笑,爲了替那人伸冤,大表哥擔當了這麼多,讓那土財主多等一會子,也算是勉強出氣了吧。

盧東籬把一本縣誌翻完大半,書案上的紅燭已燒的只餘短短一截,他淡淡一笑,放下縣誌,熄了燭火,漫步行到星月之下,正待回房休息,卻見一名僕役正畏畏縮縮在書房門前徘徊遲疑。

盧東籬笑問:“有什麼事?”

那僕役忙忙行禮:“大老爺,風大官人已等了很久,天也實在是太晚了,小人斗膽問一問,若是老爺沒空,不如打發了他回去。”

盧東籬一怔:“風大官人?他什麼時候來的?”

僕役也是一臉愕然:“風大官人特意來拜謝大人,剛纔表少爺讓通傳說大人正在辦公務,請他多等一會兒,可現在,都等了一個時辰了……”

盧東籬不待他說完,便低斥一聲:“真是胡鬧。”

那僕役也不知道這一聲是罵的誰,只是立刻低頭後退。盧東籬也大步向客廳那邊去。

照他看來,辦案決斷,全是依公而行,原本也用不着拜謝。真拜起來,拉拉扯扯,客氣話一堆,又趕着人又跪又拜又喊恩人,外加着還有大堆的謝禮,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他新來乍到,又哪裡有那個閒工夫,應付這種事。

依他的性子,若是一早知道風勁節來拜,自是託口公務,不肯相見,最多說幾句,秉公斷案無甚可謝的官話,便讓人把客人擋回家去,但現在盧東覺自作主張,讓人家白白等了這麼久,再若不見,便十分無禮了。

他只好極之心不甘情不願地行往客廳,並下決心,明天一定要好好考考某個混小子的功課,背不出書來,正可以名正言順打手心,餓肚子,外加罰站和關禁閉。

遙遙望到客廳,已見一個人影正往旁邊溜,盧東籬低喝一聲;“盧東覺,你給我滾過來。”

盧東覺見逃不掉,縮縮脖子,慢吞吞過來,臉上堆起笑容:“大表哥,這麼晚了還沒睡?”

盧東籬冷冷瞪着他:“我也正想問你了,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盧東覺一點也不慚愧地說:“睡不着啊,剛四下轉了轉,走了走,沒事幹,就跑來瞧瞧那個有錢的傢伙是個什麼樣的人……”說到這裡,他臉上忽現憤憤之色“那人可真是沒什麼誠意啊,救命的大恩啊,他就這麼兩手空空得來,而且還一點耐心也沒有,我躲在後堂,一碟瓜子還沒磕完呢,他就三番五次要走,要不是他身邊那個還算懂事的管家拼命攔着,他早回去了。”

盧東籬又好氣又好笑,氣得罵一句:“你也知道什麼叫懂事。”就揪着他的衣領拖着走“給我去向客人道歉。”

堪堪行到將近廳門處,就聽到裡面那同樣又氣又無奈的聲音傳到耳邊:“公子爺,你怎麼就這麼沒耐心呢,人家對你那麼大的恩義,也只不過是讓你等一等罷了,你爲什麼非要鬧着回去,這不是讓人瞧着我們這麼大的人,半點人事也不懂嗎?”

一個清朗舒潤,卻也同樣又氣又無奈的聲音應道:“福伯,我要跟你說多少遍,你才明白,這人是個清官,而且喜歡簡潔處事,想來是討厭繁文縟節的,他放過我只是秉公處事,我們這樣緊趕着跑來謝他,只會給他添麻煩,你瞧人家把咱們幹晾着這麼久不見我們,可見就是不想見了,咱們還是知趣些吧。”

“見不見你,和清不清官有什麼關係?”那老人猶自絮叨“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你又怎麼知道?”

“他是清官,從他不敲詐我一文錢,就直接放我可以確定一大半了,再看看這縣衙後堂,一般來說,每換一位主人,都會跟據他們各自的喜好,改變陳設,另備裝飾,還記得咱們前任縣太爺上任的時候,大興土木了多久,又藉機會往縣中各處富戶敲了多少?可是這一位上任都好多天了,縣衙裡,不但沒有任何動工的跡象,連所有擺設,不管大件小件,都沒有一絲變化。可見其人處事是喜歡簡便省事的。還有縣衙裡的僕役,按律是可以直接在當地徵調,給不給工錢,就看縣老爺高不高興了。劉銘在的時候,這裡上下下下奔走的人有多少,可現在呢,這麼久了,就一個下僕在四周打轉,你剛纔給他點好處,讓他探探縣太爺還要忙多久,這裡就連個添茶的人都沒了,這種人明不明如鏡還不知道,清如水大概是沒錯的了。你送禮給他,沒準還自討沒趣,你來謝他,他還嫌你煩呢。”

聽着裡頭人,長篇大論地同自己的管家解釋,盧東籬不覺一笑,如此主僕,倒也有趣。

盧東覺聽得卻是怒從心頭起,什麼東西,一個鄉下土財主,竟敢這樣評價大表哥,還說大表哥不知是不是明如鏡,我呸,要不是明如鏡,你還在牢裡頭蹲着呢,哪能上這來大放厥詞。

顯然那老管家也不滿意,語氣充滿質疑:“公子,你真的不是因爲等得太久,心裡不自在,胡亂找藉口想脫身?”

隔着牆都能聽到那人大叫撞天冤的聲音“福伯,我是這種人嗎?”

盧東籬幾乎可以想象那個完全沒有主人儀態與威嚴的男子,此時此刻滿腹委屈的表情。

然而,老管家靜靜地沒有回答,估計心裡是真的認爲他是這種人。

盧東籬也不覺自失地一笑,隔牆而聞他人私語,雖是無意,終是有些小人行徑的。他不再耽誤,邁步正要向前,適時廳內傳來一句話。

“福伯,其實我覺得我根本沒欠他任何情,原本是無需拜謝的。要不是你硬逼着,我纔不會來呢,所以現在想走,也完全不需要找藉口。”

盧東籬爲之一怔,步子竟是忘了邁出去。他清理冤案,自覺是本份,也不認爲應該被感恩,但第一次聽到被開釋者這樣說,倒是讓他有點愣了。

盧東覺眼睛都因爲憤怒瞪得有若銅鈴了,而廳裡那老管家顯然也經不起刺激,聲音都顫抖了:“公子,你,你,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有什麼不能說呢?盧東籬與我一無親,二無故,他不認識我,他也不是故意要救我要放我。他只是一個合格而盡職的官員,在履行他的職責。他發現了一樁冤案,於是把它糾正了過來。這是一個官員,最基本的責任。也是他的本份。我做爲無辜百姓,無端受了冤屈,官府爲我昭雪是應該的,這本來就是官府欠我的,按理說,他即代表官府,還應該是賠償我因官府失誤而受到的一切名譽和身體傷害纔對,爲什麼我這個受害的人,反而還要拜謝呢?”

“公子,你,你,你這話,這……”

此等言辭,根本聞所未聞,那老管家基本上已經不能正常說話了,而廳外的盧東籬卻是呆呆站在原處,一時動彈不得。

唯有那清朗的聲音仍在繼續說下去:“這話有什麼問題?公正公平地處理案件,做到不枉不縱,這是官員的本份,就象廚師的本份是做好菜,裁縫的本份是做好衣服一樣。你穿了好衣服,吃了好菜,會點頭讚賞,這是個好廚子,那是個好裁縫,可是,難道你會跑去找到他們,跪下來千恩萬謝,流着眼淚要替他們立長生牌,下輩子還要給他們做牛做馬嗎?爲什麼,各行各業的人,盡他們的本份,我們覺得應該,而官員們,只不過是做他們職責之內的事,我們就覺得,這是天大的了不起,天大的情份呢?”

這問的明明是廳裡那固執的老人,盧東籬卻覺得字字句句,幾乎問進了自己的心中,一時怔怔立在廳外,不能動一指,發一聲。

“因爲廚師做不出好菜,沒有人吃,就會被解僱,裁縫做不出好衣服,沒有人光顧,就會餓死。他們沒有盡到本份,就無法生存,他們無法爲百姓做事,就沒有收入,然而,官員卻正好相反,無論他們多麼不盡責,百姓都無可奈何,即然如此,又有誰還肯盡職。因爲太多的官員,不肯做應該做的事,所以,忽然有一個官,只是簡單地做好了份內的事,你們就把他當成神來拜。”那聲音帶些喟嘆,帶些悵然“有問題的,也不知道是當官的,爲民的,還是這個世界本身。”

盧東籬站在廳外,胸口有什麼在涌動,卻又分辯不清,手足爲什麼冰涼,而心頭爲何卻感到溫熱。

這等驚世駭俗的言論,只不過出自於一個小縣城的富戶。

那些問題,他曾問過自己的多少次,卻無法正確回答,那些答案,他曾隱約想過多少次,卻不敢深思。

一個小小縣城的普通富戶,會有這種見識,看得如此之深,又會有這種膽識,坦坦然在人前說出這等不爲世所容的語言。

風勁節,他是誰?

他這裡震動莫名,盧東覺卻氣得怒火中燒,他還年少,處事哪會深思,大表哥替你擔待下那麼多,把你放出來,你還敢說這種話?

清天大老爺不該謝,難道貪官該謝不成。

一個鄉下土財主,知道什麼,還敢用這種口氣說話。

他一怒之下,憤然一掙,恰好盧東籬正自失神,手裡也沒抓住,只覺手上一輕,眼睜睜看那隻沒輕沒重的野猴子直衝進廳去了。

他心頭叫糟,也只得大步行入,口中笑道:“風公子,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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