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沁涼,慕雲歌渾身溼透,剛出水的時候就猛然打了一個冷戰。驀然聽見身後傳來的戲謔的聲音,嚇了一跳,再一次猛地一顫哆哆嗦嗦地回過頭來,見到是熟人,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點,左右看了看,看到沒有別人,這才放鬆了戒備,露出一個帶着水色的笑容道:“三皇子怎麼會在這裡?”
龍天翔聳了聳肩膀,面色如常道:“公主不知,今夜是本王值夜。”
幾個皇子雖然在宮中享受着父皇的庇護,可是也不是養着來百吃乾飯的,沒有戰爭的時候,這幾個皇子也要分攤皇宮當中的一部分事務,比如說安保。今天值夜的總管,恰好就是龍天翔。
慕雲歌跟龍天翔不算熟悉,她往後稍微退了幾步,意識到自己渾身溼透,趕緊後退了幾步,藉着茂盛的樹叢將自己的身形擋住,道:“三皇子,渝能這一次夜闖皇宮也是萬不得已,可是並沒有心懷不軌,只是來找回自己的孩子,還請三皇子行個方便。”
她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樹叢在暗夜當中也是一睡的黑色,即便是溼-身了吧,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龍天翔並不能和看出什麼。甚至就因爲沒有看出什麼,一時間龍天翔也沒有想到去避嫌。可是他看到慕雲歌慌忙躲避之後,自己也十分從容地轉過身子,看着身後荒寒的月色道:“庭華公主,你知道這宮中的規矩,但凡是私闖皇宮無論理由如何都一定要治罪的。”
慕雲歌有些懊惱地垂下頭,一邊暗地裡關注着龍天翔的動態。她知道自己跟龍天翔的關係,還真的沒有鐵道讓三皇子爲了她冒險放人的地步,所以要想今天晚上順利見到慕小白的話,慕雲歌就只能劍走偏鋒,鋌而走險。
青楓那丫頭說的還真對,一張烏鴉嘴,怕什麼來什麼。
慕雲歌案子揣摩着,一邊看着龍天翔即便是在夜晚也梳得整整齊齊的髮髻和細長的一段脖頸,想着從哪裡砍下去可以讓他在察覺之前昏厥又不至於死亡。
想到動-情處,還伸出手 比了比,就在她比劃的時候,龍天翔卻忽然轉過身來,笑着道:“雖然私闖皇宮需要治罪,但是由宮中的人請進來的卻不算。”
慕雲歌心裡一頓。她自然知道,曾經慕瑤兒還在的時候,她進皇宮就跟進自己家的後花園一樣,慕瑤兒一死,慕雲歌也就隨之失去了隨時進宮的機會。
當時慕雲歌不以爲意,可是到現在才知道這一張免責通行證有多麼的重要。
可是事到如今,她還是有些不太明白龍天翔的意思,因爲在她的概念裡,龍天翔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幫助自己的人。
卻沒有料到,龍天翔笑着道:“深夜請庭華公主前來,實在是失禮,只因爲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公主莫不如來撫仙亭坐坐?”
話已至此,慕雲歌看着龍天翔似笑非笑的眼神,那是傳說當中整個皇宮最最無心帝位的人。
他們說他心思純良,可是站在慕雲歌的角度,只覺得人表現的越是純良,要麼是真的純良,要麼其實是比那些有城府的人更加有城府。
她順從地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便有勞三皇子了。”
“那就請庭華公主稍後片刻,等我巡完這一班,即刻與公主會面,阿四,帶公主去撫仙亭。”
話音剛落,他身後一個穿着整齊的叫做阿四的小斯便走出來,畢恭畢敬道:“公主,請。”
雖然不知道龍天翔葫蘆當中賣的什麼藥,慕雲歌還是嘗試着跟着阿四離開了。
兩個人的對話從善如流,絲毫不覺得
以爲巡完這一班是很快的時間,沒想到,慕雲歌坐在撫仙亭當中,熱茶喝了一壺又一壺,那個叫小四的真是個貼心人。也不知道是受了龍天翔的命令還是自己自願,一轉身不見了,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手巾把和一頂大氅。
厚厚的,毛茸茸的,一看就很暖和,深得慕雲歌的意。
旁邊就是清風明月和一碧萬頃的湖水,暮雲歌擦乾了身體,喝茶喝的倒也是愜意。對於龍天翔遲遲沒有回來這件事,倒不甚在意了。
正喝茶喝得歡,一邊尋思着這茶不錯,可以着空打聽一下哪裡買的,漠然聽見身後脆脆亮亮的一聲:“孃親!”
就像是八月的驚雷平地起,震的慕雲歌心肝亂顫。
她並沒有馬上回頭,胸腔裡撲通撲通跳着。她平息了好一會,這才慢慢轉過來,果不其然,邊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由龍天翔牽着,站在撫仙亭的臺階下面,笑意盈盈。
“小白!”慕雲歌這纔回過神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顧不得身上披着的大氅,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將慕小白緊緊抱在懷中。“小白,你終於回來了。”
慕小白回到孃親身邊,也緊緊抱着慕雲歌的脖子不肯撒手。
等了好一陣,慕雲歌這才緩過來,意識到龍天翔還在一邊被自己晾着。
擡起頭來的時候,龍天翔依舊面帶笑容,並沒有不耐煩的意味,慕雲歌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深深到了一個萬福。
膝蓋彎下去,沒有直起來道:“雲歌感念三皇子的恩德,可是三皇子就這樣將小白領出來,難道就不會惹麻煩嗎?倘若因爲這件事讓三皇子與九公主生了嫌隙,那就是雲歌的罪過,還請三皇子能夠保密這件事,就當是雲歌進宮來沒有被發現。”
龍天翔深深笑着:“庭華公主不必多慮,九妹再如何任性,到底也要賣我這個哥哥一些面子,夜晚天涼,公主還是趕緊帶着小白回家吧。”
慕雲歌感激不盡,自然是拉着小白,千恩萬謝之後回家去,暫且不提。
帶着小白回家,慕雲歌自然高興不已,是以睡的都比平時踏實許多。但是在這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卻不是人人都睡得那麼好。
旁的不說,就只說公主府的管家,一大清早雞鳴之前起來開門的時候,推開了對開的硃紅色大門,就看見一個人影高高騎在馬上,矗立在門邊。
而且看着那個人疲憊的神色和身上的霜露,想必站了許久。
老管家嚇壞了,點頭哈腰道:“攝政王,怎麼一清早在這裡?也不讓老奴去通報一聲。您快進來花廳暖暖身子,我這就去告訴公主。”
說着就要往回跑。
剛一動腳,就被帝軒叫住:“不必了。”
嗯?不必了?
帝軒想來是累壞了,道:“不必驚擾,本王只不過是恰巧路過而已,不必告訴公主本王來過。”
說罷,策馬轉頭,竟然是要離開的樣子。
倘若只是尋常人家,這樣的故事,到這裡就應該宣告結束。可這畢竟不是。就在帝軒馬上讓就要離開的時候,身後響起一個女子帶着笑意的清朗聲音道:“怎麼,三過家門而不入啊?”
這裡並不是帝軒的家門,可是聽見慕雲歌這樣說,帝軒心中並無半點快,他只是轉過身,面色平靜而又義正言辭:“公主還請慎言。”
正在因爲今天頭一回起得很早就逮到帝軒而十分高興的慕雲歌,笑容更加璀璨:“要我慎言?攝政王一大清早的在我門口守着,可不見慎行?”
帝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袖口下面的手忍不住攥緊:“恰好路過而已。”
“恰好路過?”慕雲歌眸光閃閃,若有所思道,:“管家,既然攝政王是恰好路過,想必還有要事要忙,我們不便打擾,關門罷。”說罷輕輕轉過身,身上素白的裙襬搖搖曳曳,在熹微晨光之中煞是好看。
“庭華公主!”
驀然被叫住,慕雲歌挺住腳步,卻沒有回頭看他,只咬着嘴脣偷笑,聽得帝軒在身後道:“漠北多奇珍異寶,這次去九公主還託我帶了香料給她。你……庭華公主需不需要本王帶什麼回來?”
帝軒的神色堅毅,好像是做完了一件視死如歸的大事,只是對於帝軒來說,這樣的事情並不比帶兵打仗容易。
慕雲歌終於回過頭,上下打量了帝軒一眼,他穿着玄色的長衫,就連身下的馬也是一水烏黑的皮毛,在陽光下彷彿一匹上好的綢緞。
她依然是笑意盈盈的,可是眼神中卻多了一點點的閃光:“我也可曾記得欠過我什麼?”
“本王似乎欠你太多。”帝軒皺眉道。
慕雲歌笑道:“當初我在王府等着王爺歸來,喜牀上坐了一天一夜,王爺若是能凱旋,記得將這等待還給我。”
帝軒身形一頓,壓着嗓子道:“好。”
慕雲歌輕輕嘆了一口氣,看着帝軒在晨光下飛馳遠去的背影,想着,這個回籠覺恐怕是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