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歌在碧春園,一呆就是半個月,天氣一日冷似一日,可是這花卻開得很好,是花房從溫室當中培養出來的,杜鵑花。
聽說是每個院子都有幾盆,託身份的福,慕雲歌這裡也有了一盆,裝點這個安靜得了無生氣的院子。
每天看書作畫,偶爾鍛鍊身體,日子悠閒自在。可是這青楓皺着的眉頭卻一日緊似一日,彷彿皺眉已經成了習慣。
看見慕雲歌還在對着一朵小花寫生,青楓邁着小碎步過去,用一種非常非常擔憂的語氣道:“公主,奴婢算來,明天北突厥的使臣就要過來了。”
“哦。這宮中每日來往的使臣那麼多,難爲你還記得,可是我一個和親公主,你記這個有什麼用呢?”
“公主莫不是禁足禁多了,有些忘了吧?這北突厥的使臣,便是要來帶您走的那一位啊。”
“帶我走?”慕雲歌的筆舉在半空中,紙上的杜鵑花已經成了一般,層層疊疊的紅色水墨暈染開來,像是暈染到紙以外的無邊界的地方去。先是若有所思,緊接着恍然大悟:“哦,是我要去和親了。”
“正是啊!”青楓一拍大腿,道:“半個月之前您說想要逃婚,可是眼瞧着這就到眼前了,您怎一點動作都沒有啊?”
“不急。”慕雲歌伸出筆沾了沾墨水,然後在紙的空白處重重落下一筆:“這件事,以後可不能大庭廣衆下這麼大聲說出來,說出來了,不光逃不開,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可是……”青楓想說就您這個記性,呆了半個月怕是呆傻了,我不說你也不知道啊!
可是眼看着慕雲歌似乎真的不緊不慢,青楓就算是着急,也沒有別的辦法。
就在她有些手足無措的時候,身後的大門驟然被推開。
這倒是個稀奇的事情,青楓想,她們這裡都多久沒有來人了。難道是半個月的時間快要到了,龍婉吟生怕自家公主出來之後讓她不爽,又提前過來找麻煩?
回頭一看,卻沒有想到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曹公公。
“曹公公,您怎麼來了?”清風嚇了一大跳,趕緊上前深深道了一個萬福。這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他,尤其是禮數一定要周全。
顯然,曹公公是看不起這種藉着婚約才能住在皇宮裡面的便宜公主,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傳皇上的口諭,着庭華公主陪同北突厥史辰一起用晚膳。”
這可就是出嫁之前的相親欄目,青楓回過頭,很是擔憂的看了一眼慕雲歌。
暮雲歌去似乎毫不在意一般,慕雲歌將筆放在筆架上,擡眼到道:“知道了,多謝曹公公跑這一趟,青楓!”
公主已經下了命令,青楓就算是有多麼的不願意,也只能期期艾艾地回房,出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個小匣子。
青楓將這個小匣子鄭重地交到曹公公手上。
慕雲歌依然保持道着萬福的姿勢,畢恭畢敬地回答:“曹公公,日後雲歌遠離皇宮,小白就要多拜託曹公公照顧,一點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還請曹公公收下。”
曹公公依然保持着冷眼旁觀的姿勢,掀開小匣子看了一眼,這才哼了一聲,表示滿意的收下,緊接着一甩手中雪白的拂塵道:“吉時快要到了,還請公主快快更衣,不要誤了時辰,惹得皇上和使臣不高興,咱們誰都不好過,您說是不是?”曹公公的笑,有些冰涼,有些陰冷,可是慕雲歌深深點頭,恭順地回答說:“知道了,多謝曹公公。”
等到曹公公已經走遠了,青楓才趕緊跑過去,小聲對慕雲歌道:“公主,我們應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過去陪那個什麼使臣用膳不成?”
“事到如今,不然還能怎麼辦?”慕雲歌起身拂了拂衣袖,淡然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沉,現在擔心這個一點用也沒有,快進來幫我更衣。”
看着慕雲歌淡然的,施施然遠去的背影,青楓不禁陷入了沉思。
船到橋頭自然沉?這是哪門子的理論?
“公主公主,您彆着急,等等我呀!”看見慕雲歌已經走沒了影,青楓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快步追了上去。
晚上異常的繁華,在慕雲歌有限的人生閱歷裡面,這樣的規模不應該叫做晚膳,而應該叫做晚宴。並且這樣的規模還是宮宴。
大紅色的毯子,是質量上乘的波斯毛毯,從外國進貢而來,踩在上面的時候,就如同踩在雲端,就連腳底都是軟軟的,有些輕飄。
牧慕雲歌在毯子的中央四下張望,只看到王公大臣們已經按照序列分別坐在兩排,正對着坐北朝南的就是皇上和皇后的尊位,而使臣就坐在太子之上的左下手。
這樣的坐法方式就足以看到皇上對這個使臣的重視程度。
使臣是一個有着大鬍子的中年老男人,從慕雲歌的角度看過去,真的很老,穿着漠北特有的胡服。
她道了一個萬福,道:“兒臣參見父皇母后,見過使臣大人。”
這個使臣叫什麼來着,反正一大長串的名字,她也沒有記住。
但兒臣這個自稱確實是慕雲歌第一次使用的自稱。並不是對誰都可以自稱臣,只有對皇上和皇后。她不是皇上和皇后親生的女兒,但是誰關心呢?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旁人只要知道她就是庭華公主,是那個即將要被派去和親的庭華公主,這就夠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看到的帝軒,看到了九公主,可是沒有看到小白。
正在跑神的時候,眼角驀然看見使臣遠遠朝着他的方向端起了酒杯,而那些大臣也紛紛看向她。慕雲歌嚇了一大跳,趕緊收回神思,也朝着使臣的方向欠了欠身子。
就聽見那個大鬍子使臣大笑着道:“早就聽說中原之處多美女,今日一見庭華公主果真名不虛傳,還要多謝皇上成就我們兩個的姻緣,能夠娶到這樣好的公主乃是我三生有幸。”
什麼,什麼我們兩個的姻緣?
慕雲歌還沒有反應過來,轉頭看向皇上,只見皇上也端着酒杯,紅光滿面道:“難得大皇子喜歡,只要兩國能夠重修舊好,這就是庭華的福氣,也是我南越國的福氣。”
慕雲歌這才又震驚地回過頭,看着遠遠的對面坐着的大鬍子使臣久久不能平靜。他看上去該有40歲了吧?這麼老,居然還是北突厥的大皇子?而且居然是他的欽定駙馬?
雖然已經決定了要逃跑,慕雲歌知道自己以後不會嫁給北突厥的任何一個人,可是看到皇上竟然將自己許配給這樣一個人,還是止不住的心裡抽抽。到底不是親生的呀?皇帝老兒,你既然這樣狠心!
回過神,慕雲歌趕緊咧嘴一笑,表現出自己十分滿意這兩個男人對自己身份的探討。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她卻又不由自主地去看帝軒。往常在這樣隆重的宴會上面,帝軒的角色是很重要的,少說也要舉起酒杯說個祝酒詞什麼的。
可是今天帝軒卻一反常態的一言不發,而且看上去神色凝重,很不開心的樣子。
還沒有來得及細細探究,就不斷有人給她敬酒。慕雲歌明白今天這場宴會上,其實她纔是主角。少不得要應付各色人馬。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夜晚的涼風一吹,慕雲歌忍不住有些頭昏。藉着不勝酒力,慕雲歌這才找了一個藉口,跟皇上告假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