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廬,蠟燭燈,四面透風。
慕小白跟瘦秀才縮在一處,看着蟑螂在靠牆擺放的一張木牀上下爬來爬去。
“秀才哥哥,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藍袍秀才動了動脣,說話前先作個揖:“小生就是這蒙山下楓葉鎮中人,兩月前本欲往南越國遊學,卻不料途徑這裡時,就被這夥匪徒給劫來了。”
慕小白眨眨眼:“秀才哥哥既然就是這山下的人,怎麼會不知道這山上有山賊呢?”
秀才的眼皮耷拉下去,小聲道:“小生、小生自幼伶仃一人,乃是靠寺中僧人的接濟才得以長大,師傅們不理凡俗中事,對這些也是一知半解,小生也沒有什麼朋友……”
慕小白似模似樣地拍了拍秀才的肩膀:“秀才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秀才僵硬地扯起嘴角:“我姓李,單名誠,小少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不知爲何會獨自一人在山中行走?”
慕小白以手支着下頜:“我也是來尋人的,並且,這個人我應該很快就能尋到了。”
李秀才愣了愣,身子微微坐直:“你在信上寫的也的確沒有任何不妥,卻要如何讓家人來救你呢?”
話音剛落,忽然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起來,撕心裂肺,恍若要把肺一同咳出來。
慕小白嚇了一跳,忙去扶他,觸手才覺出此人比看上去更加瘦骨嶙峋,不禁微微蹙起眉頭。
慕小白探了探他的脈象,小臉頓時一肅:“李哥哥,你身體虛弱,又受了風寒,再拖下去,怕是要成癆病了!”
李秀才在咳嗽的間隙艱難道:“我、我知曉……可這幫歹人,不肯給我飯吃,日日也就讓我睡在此處,卻也不肯放了我,怕我去通風報信,我、我也是無可奈何……”
慕小白小臉氣鼓鼓:“他們怎麼能這樣,真是欺人太甚!”
李秀才好容易止住了咳嗽,面色卻蒼白了許多,聞言拉住慕小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我們還不知能不能獲救,還是不要惹怒他們爲好。”
慕小白卻不是這種甘心吃虧的人,他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大聲“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
李秀才面露驚恐之色,忙不迭地去捂他的嘴,卻被慕小白躲開,繼續滿屋子大叫。
茅屋的門被人猛地踹開,老舊的木門發出瀕死的噪聲。
“叫什麼叫,大晚上的,吵到了大王,你們誰擔待的了?”
李秀才忙在稻草堆上膝行幾步:“對不住山大爺,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
“我可去你的。”那大漢一腳踢了出去,慕小白胸中怒火勃發,暗暗扣住一枚石子,在他方出腳時,手中石子立刻激射而出。
“哎喲!”那七尺大漢痛呼一聲,腳下一軟,竟就這般摔在了地上,在茅草堆上摔成了大馬趴。
李秀才愣了愣,慕小白趁這個機會將他拉到了身後,自己擋在他面前,仰頭看着罵罵咧咧爬起來東張西望的山賊。
“邪了門兒了,哪來的石頭……”
“山賊大爺,”慕小白仰着小臉,“我餓了,我要吃飯。”
那山賊“嘿”了一聲,頓時雙眉倒豎,“你,還要吃飯?不過一個階下囚,癡心妄想什麼,認清你的身份吧!”
慕小白雙手背在身後,神氣地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你可以不給我吃,只是我若是餓壞了餓病了,我爹爹來之後,是會給你們銀子,還是一怒之下報官,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那山賊瞪大眼,說不出話來,慕小白趁勢道,“我不過是要吃點飯菜,再要點薄被,這兩個要求不過分吧。”
山賊吹鬍子瞪眼,還不過分,當然過分!
他們整個山頭,早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了,尋常這蒙山上根本沒有人來,好容易有些油水,也都讓山大王吞了,他們只能野菜野味自己果腹,好在身強力壯,也不是問題,這毛孩子卻要求這麼多,當這裡是他家呢!
但罵歸罵,山賊在心裡一合計,若是真的餓壞了慕小白,讓他有個三長兩短,那怕是真的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小娃娃看着矜貴,想來不是個能吃苦的。
慕小白見他猶豫,覺得有戲,忙趁勢道:“煩請山賊大爺給這位秀才哥哥也來一份。”
“嘿我說小子,”山賊叉腰,小山般的身軀俯視着慕小白,“給你也就罷了,你還多管什麼閒事。”
這個窮秀才身上一點油水都沒有,誰管他死活?
慕小白淡淡道:“哦,那你們要是不給他,這飯,我也不吃了,我自己餓死自己,看你們怎麼和我爹爹交代!”
“你!”山賊氣得冒火,心中憋屈,從來沒見過這樣難纏的小孩子,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站了片刻,不耐煩地擺擺手:“算了算了,真是晦氣,拿不到多少錢財不說,還要倒貼給你們吃飯!”
山賊再回來時,手中端了兩碗豆粥,肩上搭着一條破破爛爛的薄被褥,劈頭蓋臉地丟給了二人,又把碗重重往地上一撂,沒好氣道:“吃你們的吧!”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走了。
慕小白推了推李秀才:“李哥哥,快點喝吧。”
李秀才熱淚盈眶,看慕小白的眼神愈發崇拜了,又作揖又道謝,這才把粥喝得一乾二淨。
吃飽喝足,李秀才總算睡了過去,慕小白抱着那牀破棉被,屈膝坐在木窗邊,看着樹梢白慘慘的月亮,忽然鼻子一酸,抹了抹眼淚,有點想家了。
“孃親……”他喃喃道。
他也不確定榮景是否真的會在楓葉鎮,就算在,有是否能真的看到,就算看到,又真的有辦法把他救出來嗎?
榮景哥哥畢竟是單槍匹馬,可若是報官,這山上有山匪是歷來已久的事情,管轄官員怎麼可能不知道,卻放任自流,想來也不會管他們的死活。
慕小白越想心裡越酸楚,他雖然有些早慧,比尋常孩子經歷多些,卻到底也還是個孩子,一時興起離開家,落入匪徒手中,如今夜深人靜,白日裡的鎮定也不用再強裝,當下淚珠子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到了後半夜,慕小白總算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陣嘈雜吵醒。
慕小白從茅草堆上坐起身,揉揉眼睛,推了推睡得沉沉的李秀才:“李哥哥,李哥哥,醒醒。”
李秀才迷迷瞪瞪坐起身,問道:“怎麼了?”
慕小白扒着門縫往外望了望,窗外仍是漆黑一片,卻有沖天的紅色火光沖天而起。
“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