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瑤兒走了之後,慕雲歌細數,該來的人已經走馬燈一樣來了個遍,他們沒有事先商量,以至於後面的很長時間,公主府人丁寥落,門可羅雀。時光在慕雲歌身上流淌得很是緩慢,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再這麼下去人就要長毛,恰逢小白剛剛習字結束,隨侍的小書童阿笙將幾張宣紙拎過來給慕雲歌過目。
煞有介事地看了幾眼,覺得寫得甚好甚好,很有出息的樣子。一時心情美麗,決定帶小白出去放放風。
她跟王城不很熟悉,聽說王城後山的桃花都開了,遊人如織,是個遊玩的好去處。
西河畔平原,桃花層層疊疊,如煙如霧,如同傳說一般是個旅遊勝地。慕雲歌走在當中,感覺自己和小白就是尋常人家的一對母女,有着這俗世間的幸福。
幸福了沒多久,驀然聽得身後一聲呼喚,聽得渾身一顫。
“庭華公主也來這裡賞花?”一聲輕笑,“那看來我們是真的有緣呢,軒哥哥,你說是不是?”
能將“哥哥”兩個字運用得如此惡寒,除了九公主龍婉吟,也沒有別人了。
慕雲歌一手牽着小白,欠了欠身子:“不敢同九公主講緣分,是西河花幸運,得了公主垂青。”
慕小白手裡捏着一朵撿來的五瓣桃花,嘟着嘴吹氣,吹得花瓣快速擺動,可就是脫離不開花蕊,像是沒見着帝軒。
小孩子還不都是這樣,有了新鮮的玩意,誰來也不搭理,可帝軒卻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看見慕雲歌穿着白色的馬面裙,上面搭了一件水粉色的立領長衫,不顯得老氣,與身後漫山桃花相映成趣。
帝軒道:“庭華公主身子纔剛剛好利索,應當在府中靜養,這裡人多,若是擦了碰了如何是好?”
慕雲歌歪着頭,模樣裡是孩子氣的天真:“若是擦了碰了,大不了回去接着將養,絕不勞煩攝政王就是了。”
“你這是什麼話?”帝軒的臉陰得似乎要滴出水來,轉而看見了一邊的慕小白,這孩子不知道爲什麼,見到自己也一日不如一日親熱。
龍婉吟適時插嘴道:“軒哥哥說得有道理,就算是爲了小白,公主也該照顧好自己,病了那麼些時候,小白怎麼辦?”
慕雲歌聞言,深以爲然地點點頭,轉而低頭問小白:“兒子,孃親問你,上次娘生病的時候,你如何辦的?”
慕小白不愧是從小就懂得幫孃親相親的神奇兒童,聞言癟癟嘴,道:“孃親將小白放在忘仙亭,一直都沒有回來,是九公主帶小白回家的。”
“那九公主對小白好不好呢,小白是不是應該謝謝九公主呢?”
慕小白往龍婉吟的方向怯怯看了一眼,然後小碎步挪騰過去,端端正正站在龍婉吟的身前。龍婉吟剛想笑着說:“都是應該的,不必多禮。”
便聽見慕小白中氣十足奶聲奶氣的聲音:“小白謝謝九公主,在我孃親下落不明的時候照顧我,要不是九公主將我弄丟,我也不會遇見爺爺,假如孃親身上的傷不是九公主你弄的,那就更好了。”
“你……”龍婉吟的臉色變了三變,憤而啞然,轉身看帝軒的臉色。轉而委屈道:“軒哥哥,你看看他,我也是爲了你才……”
變得一張好臉,慕雲歌打發了青楓領着小白去賞花,待兩人走遠後,慕雲歌道:“前些日子確實讓九公主費心了,本該登門感謝,可是因爲種種事情耽擱下來,謝歸謝,不過有件事總要提點公主,你與攝政王如何,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沒有必要將小白牽扯進來,終究是我的兒子,跟攝政王、攝政王府一點關係也沒有,九公主就不必白費心思了。”
帝軒和龍婉吟的臉色,雙雙變得很難看。
感情這種事情真是奇怪,以前跟帝軒的關係好像有那麼一點不清不楚,那時候她總希望兩個人都開心,現在卻想處處找人的不開心,是爲了報水牢之仇?亦或是爲了別的。
慕雲歌轉身離開,小白站在花樹下,遠遠朝着慕雲歌跑過來,張開雙臂撲進慕雲歌的懷中,撒嬌道:“孃親前些日子不是說,虎賁將軍家的叔叔要做小白的新爹爹,帶着小白去看看,我們什麼時候去?”
虎賁將軍?就是那季家的公子,早些年娶了親沒兩天又喪偶的那個?難道慕雲歌真看得上這樣的?還是說,她已經墮落到連這樣的都看得上?
帝軒的臉色有些難看,以至於九公主輕輕拉扯他的袖子,說第一遍:“軒哥哥,我們去那邊看看吧”的時候,他都沒有聽見。
龍婉吟的臉色有些慍怒,加重了語氣:“軒哥哥!”
帝軒猛然回過神,淡淡道:“婉吟,一會我有事,須得先回去一趟,你先自己玩吧。”說罷,也不等龍婉吟挽留,就帶着落塵,匆匆離開西河。
“王爺可是去鎮上堵截庭華公主?”落塵問道。
“就你話多。”
他一去,確實是想要在慕雲歌之前見到虎賁將軍的兒子,帝軒隱約記得那個年輕人他見過的,身爲將門之後,卻一點都沒有將門的威風,臉色蒼白的,弱弱的,說起話來斯斯文文,一點也沒有他老爹的真傳,虎賁將軍不止一次控訴自己的後繼無人。
這樣的一個人,憑什麼,憑什麼可以得到慕雲歌的真傳?
落塵緊緊跟着帝軒的步子,隱約覺得,主子已經有些不淡定了。
春意堂二樓的雅間,達官顯貴,紈絝子弟常來常往聚會的地方。慕雲歌帶着慕小白匆匆從花會上面趕來,就是爲了來這裡赴季公子的約。
小白昂起頭,稚氣地問道:“孃親,你真的會嫁給季公子嗎?”
“小白喜不喜歡?”
慕小白低下頭,含糊道:“小白不喜歡季公子,喜歡帝軒叔叔,可是小白也不想孃親嫁給帝軒叔叔。”
“爲什麼?”慕雲歌失笑,她還不知道,原來慕小白小小的身體裡面藏着這麼繁重的心思。
“因爲帝軒叔叔對孃親不夠專一,對孃親不好的人,小白也不喜歡。”慕雲歌笑,牽着小白的手又緊了緊。
“公主這邊請,季少爺已經恭候多時了。”見是貴客,小二笑得很殷勤。
拐上樓梯,走廊盡頭的一間,風荷香,慕雲歌默唸了一遍這個名字,小二已經提前幫她推開了門,慕雲歌的一隻腳也已經踏進去一半,卻在腳後跟即將落地的一瞬間生生頓住。
兩個男人應着敲門聲,同時回過頭,一個是季公子沒錯,可,旁邊一樣笑得如同三月春風吃着花生米的帝軒也在這裡,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