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帝軒這樣明目張膽的忽略,龍九淵真是氣到牙根癢癢,可是來不及阻止,打着攝政王大旗的隊伍已經浩浩蕩蕩從眼前開了過去。
“帝軒!”龍九淵忍不住喊出了帝軒的全名,“剿匪不是你的分內之事!”
帝軒的聲音遠遠傳過來,頗有幾分灑脫的意味:“管教本王也不是太子殿下的分內之事!”
兩相對比,龍九淵只有生氣的份。
回頭看時,之間龍婉吟靠着門口,身子嫋娜,一雙眼神似桃花點點,說不盡的楚楚可憐。龍九淵大步走過去,道:“九兒,你不要擔心,帝軒此去……”他看了看旁邊,道,“他此去必定落空,慕雲歌身受重傷,又經過這麼一折騰,一定醒不過來的,你不必擔憂。”
饒是這麼說,龍婉吟還是忍不住朝着門口張望了一下,好像她這樣看過去,就能看到帝軒回心轉意的身影一樣。
夜深了,月光冷冷灑落在擦白的沙土路上。
記不得是幾個這樣的月圓之夜,一輪明晃晃的月亮。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油放少了的大燒餅,看得人眼饞,也看得人口乾舌燥。
慕雲歌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這樣的一輪明月。她已經許久沒有看過這樣的月亮,第一個反應是,月中了,朝中的月例錢該發了吧?
緊接着想到,記得小白想要一個玩具來着,但是正好是上個月的月末,沒錢了,就沒買,可把小白遺憾壞了,這次發了錢,第一件事就要去給小白買玩具。
那一輪圓月映照在慕雲歌的兩個瞳孔裡面,像是每個眼睛裡面都有一輪月亮。那月色孤寒,瞳孔之中只有倒影,而沒有色彩。
見到慕雲歌張開了眼睛,帝軒趕緊湊了過來,只見他身上的鎧甲都破成一塊一塊,滿身滿臉都是血跡,聲音有些微弱,注視着慕雲歌長得大大的眼睛,裡面黑白分明,黑眼仁像是葡-萄一樣,滴溜溜圓,剛好將一輪圓月裝進去,很是漂亮。
他輕輕叫了一聲:“雲歌,你醒了?”
慕雲歌依然張着眼睛,沒有說話,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天上。
帝軒久經沙場,殺人無數,這樣的眼神代表什麼,他真是再清楚不過了,臉色逐漸凝重,雖然已經預料到,可還是不想面對,他叫軍醫:“軍醫,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還不醒過來?”
鬍子花白的老軍醫看看帝軒,又看看慕雲歌,事情已經十分明朗。可是出於流程,他還是湊過來,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慕雲歌的鼻息,然後伸手從慕雲歌的臉上拂過。
慕雲歌的眼瞼合上了,於是帝軒再也看不到她眼中的月亮,只能看到一片陰影,是她纖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樣投射在臉上,好像下一秒就會飛起來。
老軍醫道:“王爺,庭華公主已醒不過來,還請王爺節哀順變。”
醒不過來了?就是死了。
帝軒踉蹌着站起身,險些摔倒,落塵在旁邊一扶——當然是沒有扶住的,在踉蹌的那一瞬間,帝軒就已經自己站穩,身後紅色的披風殘破不堪,滿滿都是破洞和污漬。
然後他慢慢走出帳子,一個人坐在了門外。
門外,不止一個人在等候消息。
這大概是帝軒最落魄的時候了,半宿的征戰,也算得上是雷厲風行,根深蒂固的幾十年的山匪窩讓帝軒一窩端,當然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帝軒本人都這樣悽慘,況論其他人。
不過想想那些激烈的場面,好像就在一瞬間以前,那樣的熟悉,鮮血橫飛。誰知道這麼大的陣仗就只是爲了搶一具屍體回來。
他摸摸胸前的護心鏡。
方纔戰爭激烈,帝軒險些就喪命了,還是胸前的護心鏡救下了它一命。這東西啊,在戰場上尚且沒有用武之地,誰知道竟然在剿匪的時候派上了用場。這次剿匪,說白了也是爲了慕雲歌把?帝軒想着,還真是因果報應,萬事萬物都有輪迴。
落塵緊緊跟在帝軒身後,看着帝軒有些糾結的表情,他覺得,帝軒可能是想哭。
“王爺,您節哀順變。”落塵道。說完了又覺得自己說的好像不對,可是這種情況下,除了說這四個字,還能說什麼呢?
帝軒坐在門口的地上,一個人將門擋住,誰也進不去,誰也出不來,只是佝僂着身子,十分疲憊,道:“都回去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訓練,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十五天後進攻金沙城。”
金沙城就是北突厥跟南越國之間溝通的交通要道,處在永安河的河端,易守難攻,帝軒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一個具體的解決辦法。
可是戰爭總是要繼續的,雖然慕雲歌已經死了,可是他依然是攝政王,依然是這裡的主帥。皇上的命令,總還是要完成的。
下面的士兵看到主帥這樣,也不好說什麼,一個個轉過身,垂頭喪氣地散去了。
落塵看見帝軒情緒不佳,也沒有說什麼,任憑帝軒在地上坐着,而他就勤勤懇懇站在一旁,良久,他發現身邊的帝軒好像呼吸的頻率變重了。
他輕手輕腳地探頭去看,發現帝軒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靠着門睡着了。
遠處出現了兩個嫋娜的身影,是龍婉吟和翠兒,龍婉吟的臂彎裡面還挎着什麼,遠遠站在營帳的門前,落塵看到了,可是他一動沒動,就那麼面對面站着,似乎是在看對面的反應。
龍婉吟站了很久,手中的湯都有些涼了。
翠兒道:“公主,我們還送嗎?”
龍婉吟覺得興味索然,轉身道:“算了,明天再說吧,我們回去吧。”
翠兒道:“公主,您該覺得高興纔是,現在您的目的達到了,等到王爺走出這段時間,他的未來就只屬於您一個人了,您纔是最後的贏家啊!”
“是贏家嗎?”龍婉吟擡頭看着月亮喃喃道。
可是爲什麼一點都不開心呢?
帝軒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是出征之前,慕雲歌眉眼含笑對帝軒道:“王爺,你欠我一樣東西……倘若你能凱旋,記得將這一夜還給我。”
“本王一定會還給你的。”他記得那個時候的慕雲歌,所謂活色生香,也不過如此。
可是轉眼,慕雲歌就躺在這裡了,眼風笑痕仍在,可是她再也不會問他討要什麼了。算起來,六年前的一場誤會,慕雲歌作爲一個女子,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可她就那樣固執地將小白帶大,從來不曾問他要過什麼。
好不容易要了一次,是以爲有生命危險的人是他,卻沒有想到死的人最後卻是她。
帝軒從夢中驚醒,嚇了旁邊站着打盹的落塵一大跳:“王爺,您怎麼了?”
帝軒回過神來,道:“落塵,我要你幫我準備幾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