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宮中,除了皇上和太后外,能跟龍九淵分庭抗禮的人不多。
三位攝政王,有兩個都是太子的本家人,自然肯定會站在太子這邊說話。
而另外一位,也是唯一的一個異姓王,就顯得格外的顯眼。
龍九淵隱約記得,以前的帝軒從來是不諳世事,只有在皇上召見的時候纔會進宮,並且也只會完成皇上交給的任務,從來都不會亂管閒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位攝政王是越來越煩人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壞了他的好事。
可在慕雲歌的心裡,她卻從來都沒有這樣感激過他的出現,回過頭,夕陽已經就只剩下最後一抹餘暉。深色的濃重的橘紅將他的身影染黑,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長很長,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是能夠聽到他斬釘截鐵的話語:“太子殿下,公主可是先答應了臣的,還請太子殿下放了她吧。”
放了?龍九淵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冷笑。
此時此刻,怒火就在他的胸中燃燒,如果目光可以具體化的話,現在帝軒的身上應該變成了一隻刺蝟。
“攝政王來得真是時候。”語氣裡面,全都是戲謔。
帝軒像是沒有聽出那戲謔一樣,而此刻旁邊的落塵手心裡,一直都捏着一把汗。
以前的帝軒,尊嚴容不得任何人挑戰,旁人莫說是戲謔,就連在帝軒他身邊大聲說話都不敢。
可最近帝軒的脾氣是越來越好了,尤其是慕雲歌在場的時候。
落塵越發覺得慕雲歌是個福星,可惜福星誰都想要,就連太子也開始覬覦。
攝政王也真是敢想敢做,就這麼明目張膽地跟太子槓上了。
他冷冷回答道:“不巧,只不過在宮門外面等了許久不見人影,恐是有事絆住了腳,就來看看。不管怎麼說,她也是臣的未婚妻,還請太子不要橫刀奪愛。”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若是太子再糾纏不清,不知道要被言官扣上一個什麼罪名。
本朝嘴忌諱的就是跟朝臣搶女人,何況還是重臣,是攝政王,除非龍九淵是活膩歪了。
暗夜中的龍九淵拂袖離去,嘴裡似乎還跟慕雲歌說了什麼話。
慕雲歌沒有聽清,猜測應該是:“我一定會回來的!”
她轉頭看着帝軒,眼神裡面滿是感激。
帝軒卻沒有看她,他本來就比慕雲歌高出一個頭還多,此刻將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脫下來,輕輕爲慕雲歌披上,這過程當中,他的眼神一直都越過慕雲歌的頭頂,不知道看向什麼地方。
落塵識趣地跟兩個人保持相當遠的距離,確信自己聽不見兩個人的談話。
慕雲歌也不知道說什麼,披在身上的大氅跟剛拿着披上的不一樣,溫溫暖暖的,是因爲帶上了他的溫度。裡面還有一種熟悉的氣味,是帝軒身上的味道,以前聽落塵說,帝軒不喜歡用薰香,所以洗衣服的嬤嬤就會在洗衣服的水裡面加上竹葉,這樣能染化衣服的味道。
以至於這大氅都帶上了清清淡淡的竹葉香,就像是帝軒的整個人一樣。
她將半張臉都縮在大氅裡面,偷偷瞄帝軒的側臉。
良久她纔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呢喃了一句:“謝謝你。”
“什麼?”帝軒的語氣很平穩,甚至聽不出尾音的詢問。
慕雲歌將臉拿出來,脆脆迴應了一句:“謝謝你。”
“哦。”依舊是平淡無波瀾的聲音,可是慕雲歌沒有看到,帝軒的眼角卻微微翹起來了,帶着難得一見的笑意,卻強忍住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就像是不動生色一般道:“那你準備怎麼謝我?”
“這……”從來沒有想到帝軒也是個錙銖必較的人,明明就是舉手之勞,竟然也要報酬,從來沒有想過報酬這件事的慕雲歌着實爲難了一會,才艱難道:“要不然,就按照你說的,我將小白帶出來跟你見一面?”
“搞得像探親一樣,不要。”拒絕得乾脆利落斬釘截鐵。
慕雲歌犯了難,其實就算是帝軒不說,她也想着要將小白帶出來見見他的。
現在小白還不夠進太學唸書的年齡,每天由兩個丫頭看着,無所事事,最大的事情就是在孃親不在的時候想念孃親,在孃親在的時候想念帝軒叔叔。
看着孩子每天都在想念,當孃的心裡也不好受,怪就只能怪當初的自己太天真,竟然輕易相信了慕瑤兒的鬼話,倒不是她後悔生了這個孩子。關於慕小白,慕雲歌一直都覺得是上天的恩賜,可是上天好歹也讓她看看孩子的親爹長成什麼樣啊,不然長久沒有爹的生活狀態,小白的心態遲早都會出問題。
可是這個問題一提出來,一直喜歡小白的帝軒反而拒絕了,帝軒道:“我不希望一段時間像探親一樣只見一面,既然小白喜歡我,那就讓小白當我的兒子,讓他管我叫爹就好了。”
說完,他認真地看着慕雲歌,慕雲歌低着頭,看着眼前的雪反射出瑩白的光澤,訥訥道:“那也行啊,讓小白認你當乾爹,他肯定很開心,以後有你這個乾爹在身後保護着,大概所有人都不會欺負他了。”
“慕雲歌!”帝軒的語氣驀然加重了很多,他站住腳,慕雲歌也站住腳,擡起頭,兩個人在雪地當中對視着,帝軒的眼眶有些紅,語氣也有些着急:“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慕雲歌,難道你一定要我說出來,我想娶你,你成了我的妻子,小白也就有了一個爹爹不是嗎?”
慕雲歌看着帝軒的臉,不得不說,那真是很漂亮的一張臉,很久很久以前,當慕雲歌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婿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攝政王帝軒的時候,甚至忍不住有些意識遊離,那個時候她跟帝軒還不熟悉,只是聽說過,在宮宴上遠遠見過,但她知道帝軒在宮中一等一的受歡迎。
這樣受歡迎的帝軒,應該不用爲了小白委曲求全娶了自己吧?
慕雲歌笑道:“王爺真是說笑了,我想,跟您提親的姑娘們那麼多,足夠從王府排到城門口去,我讓小白認了您做乾爹,以後還可以住在王府,您只要喜歡,小白隨時過去,乾爹這個身份,就足夠給小白很多庇佑了,您喜歡小白,我這個當孃的自然開心,可是若是因爲小白就讓您付出這麼多的代價,我覺得,未免有些過分了,我感念王爺的恩德,可是娶我這件事,王爺就算了吧,不值得,您說呢?況且現在我的身份,大小也是個公主,您不能娶來玩玩,可若是封了王妃,那九公主該怎麼辦呢?您說,這不是得不償失了嗎?”
落塵遠遠看見兩個人停下來,面對面說話,自己也就站住了腳,可是看着兩個人說的好好的,慕雲歌正對着自己,帝軒背對着自己,雖然看不見帝軒的表情,可是看着慕雲歌臉上的笑容,落塵怎麼也想不通,怎麼帝軒突然就生氣了呢?
帝軒伸出一隻手,將慕雲歌推到旁邊的宮牆上,緊緊壓制住她的肩膀,紅着眼睛問道:“你覺得,我娶你就是因爲小白?”
慕雲歌茫然地點點頭,帝軒還在質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娶你就是爲了將你放在王府,沒有封位?還是你覺得,其實我是喜歡九公主?”
慕雲歌的眼珠轉了轉,然後點了點頭,輕快地答道:“都是。”
帝軒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想發火,可是看見慕雲歌清澈的眼神,他終究還是作罷。
肩膀上的力道猛然一輕,突如其來的放鬆讓慕雲歌險些摔倒在地。
站穩的時候,就只看到帝軒越來越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