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慕雲歌瞧着牀上 被包成糉子一樣的人,開口問道。
糉子一樣的人一愣——慕雲歌之所以能夠看出來一愣,是因爲那張滿是紗布的臉顫抖了一下,然後轉過頭,透過狹窄的縫隙緊緊盯住慕雲歌的臉,眼神震驚,聲音哽咽。
然而,落塵的聲帶已經嚴重受損,即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只能發出類似於嗯嗯啊啊的聲音,慕雲歌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罷了罷了,我給你拿紙,你來寫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還未等慕雲歌問完,旁邊的龍婉吟就急不可耐地湊上來,問道:“軒哥呢?他怎麼樣了?現在人在哪裡?”
面對這一連串的額問題,落塵說話又不方便,只能一個個回答,真是急死個人。
慕雲歌將紙筆放在他面前,一邊耐心等着他寫字一邊道:“那些人想要殺了你,但是刀口不夠深,所以你撿回來一條命。身上幾處骨頭斷了,我已經幫你接起來,等上幾個月就好的差不多了。當然了,我們恐怕沒有時間等,現在就只有我們三個人,落塵,你還能幫忙嗎?”
落塵執筆的手再一次停頓了一下,擡起頭看着慕雲歌的眼神,鄭重地點了點頭。
寫在紙上的字跡端端正正,一筆一劃,一看就是帝軒親自培養出來的人,雖然落塵受了重傷,落筆有些不穩當,但還是能夠看得出從前的影子。慕雲歌歪着頭看過去,一字一句念道:“遭、到、伏、擊。你們遭到了伏擊?”
落塵點了點頭。
“不會啊,攝政王不是將行動提前了嗎?難道敵人老早就準備好了?這未免太神奇了些。”雖然早就有些心理準備,可是當真真正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會覺得不可思議。這是要多麼快的傳播速度,纔會讓帝軒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坑?
旁邊的龍婉吟神色有些尷尬,道:“既然是遭到了伏擊,就只有你一個人逃出來?”
落塵點點頭。
“軒哥呢?”龍婉吟又問。
這一次,落塵遲疑了半晌,然後將手橫在脖子前面,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龍婉吟大驚失色,但是慕雲歌卻看懂了,落塵此番表述,絕對不是帝軒死了的緣故,應該是受了傷之後被抓走了。
帝軒不是普通的販夫走卒,他的存在對敵人來說是有着極大的價值的,比如說最最高級的軍事機密。當然了,就算是什麼都問不出來,最後敵人惱羞成怒把他殺了,也是穩賺不虧的買賣,殺了他,就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慕雲歌很快理順了來龍去脈,很簡單,帝軒在千斤頂額途中遭到了伏擊,估計他也沒有想到將行動提前也還是逃不出敵人的魔掌,於是毫無意外地身受重傷,在這個緊要關頭,他拼勁全力保護一個人的完好無損,估計落塵就是帝軒留下來報信的。可惜落塵身受重傷,還沒等度過永安河就昏倒在了林子裡。
“怎麼辦?”龍婉吟問道,“要是軒哥死了可怎麼辦?”她手足無措地問慕雲歌,鼻尖紅紅的。
慕雲歌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姑且還算是小姑娘吧,那雙眼睛裡面總算是流露出了一點真情實感,跟往日打得雞飛狗跳不同。
慕雲歌道:“現如今也沒有旁的辦法,一切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
龍婉吟瞪大的眼睛,道:“爲什麼是我?爲什麼不是你?”
慕雲歌道:“要麼你躺着,我來,到時候你去探路如何?”
探路……想到一個人睡在棺材裡,等到大黑天的時候還要從裡面靜悄悄地爬出來,龍婉吟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恐怕還沒等找到帝軒在哪裡,自己就把自己嚇死了。看到龍婉吟膽怯,慕雲歌趁熱打鐵道:“而且公主你生的好看,加上本來就是富家千金,你哭起來肯定很多人都會心生憐憫。不像我,我要是嚎起來估計把大家全都嚇跑了。”
這一番彩虹屁吹得龍婉吟很是滿意,象徵性地看了看指甲,假裝極不情願道:“好吧,那就幫你這一次。”
“是是是,還要勞煩公主幫忙。”
慕雲歌想出來的辦法是,賣身葬母。
城門戒嚴,唯一的辦法就是搞到一張通行證,要麼就嫁給金沙城的居民,這樣才能進去,除此之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是龍婉吟的話給了她靈感,若是能夠被一個當官的一眼看中,直接被買進中央地去,那真是少走了很多彎路。
一切的一切都存在很多的不確定性,但是現在最先要解決的,就是要進城去。
臨走之前,慕雲歌簡單跟落塵交代了一番,留下了一些錢和藥,就帶着龍婉吟走了。
城門口人來人往,龍婉吟費力地拉着一個板車,粗麻的繩子勒在肩膀上,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眼看着離城門口還有一段距離,龍婉吟 驟然鬆手,板車“轟隆”一聲,摔在地上,後邊身上蓋着白布躺在板車上的慕雲歌渾身一震,險些散架子。
“怎麼回事?”慕雲歌隔着白布,悄聲問道。
“我不行,你來吧。”龍婉吟累得渾身都是汗水,原本精緻的妝容現在被汗水衝得花花綠綠的,沒想到漠北的氣溫如此毒辣,冷的時候寒氣入股,熱的時候讓人想以頭搶地。
龍婉吟大口大口喘着氣,這樣嬌生慣養的她臉上已經全是不耐煩:“本公主不擡了!憑什麼你在車上躺着我還要拉車,我可是公主!”
說這話的時候,龍婉吟穿着清新的白綠相間的粗布羣,頭上戴着一支素銀簪子。這是慕雲歌的設定,她給龍婉吟打造的身份就是幼年喪父青年喪母身世乾淨但家道中落的小家碧玉,這樣被人看上的機率會大一些。
慕雲歌道:“可若是現在換人,一定會被人看出來的,要不你再把我拉回去?”
龍婉吟聞言往後看看,身後的道路曲曲折折,看起來似乎更加漫長,她咬咬牙,再一次將麻繩勒到自己的肩膀上:“慕雲歌,這是最後一回,再也沒有下次。”
“放心吧,不會有下次了。”白布的覆蓋讓慕雲歌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當然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句普通的屍體而已。
慕雲歌本身是個醫者,最瞭解的就是死人。她屏氣斂聲,靜靜等着外面的動靜,等感受到板車緩緩放平,然後一頭放在地上,她知道,到地方了。
耳邊的喧囂聲漸漸大了起來,而且頗有環繞的意味,隔着遍佈的陽光有些刺眼,慕雲歌微微眯起眼睛,感覺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來都來了,不知道是就此認命還是因爲想要救帝軒的衝動,反正龍婉吟居然很配合,人羣的議論聲中逐漸響起的嗚咽的聲音。
龍婉吟哽咽着哭道:“父老鄉親們,你們幫幫我吧,我……”她想了想,用力回想了一下慕雲歌交給的串詞,道:“我幼年喪父,青年喪母,家道中落,現在窮得連埋葬母親的錢都拿不出來了,哪位好心人若是能夠幫忙安葬了母親,本——小女子一定當牛做馬報答您……”
“還好。”白布下面的慕雲歌長長出了一口氣,雖然說得磕磕絆絆,但總算是說全了,而且也沒有出什麼差錯。
旁邊有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帶着色眯眯的噁心相——潛藏的意思是能夠聽出來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慕雲歌的掌控之中,雖然她看不見,但是她聽得到——她聽到那個男人說:“姑娘,你要多少錢?”
龍婉吟擡頭抽泣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肥胖,流油,眼睛眯着,嘴角掛着奸笑,嚇得她看了一眼平躺着好像真的是個死人一樣的慕雲歌,心裡琢磨着萬一這個男人真的看上自己了,想要來硬的,也不知道慕雲歌會不會詐屍幫自己。一邊小心翼翼做嬌羞狀,道:“孃親體面了一輩子,不想走的時候太過草率,怎麼着也得一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