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秋了,院子當中的梧桐樹綠色的葉子一點點被黃色浸染,好像變得無比沉重,風一吹,就紛紛落下來。
碧春園眼見着一點點的綠色消失殆盡,地面寒涼,慕雲歌唯恐青楓跪久了膝蓋疼,於是想要將她攙扶回去,管九公主什麼時候派人來,慕雲歌也不想管了,那本不是她該過的生活。
以前覺得自己怎麼樣都可以將就,都可以委屈,只要可以保護身邊人的一個周全,就算是受點委屈又怎麼了?
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味忍讓換來的卻是小白和青楓更加難過的日子。
“青楓,起來,咱們不跪了,進屋躺着去。”
“公主啊,”青楓按住慕雲歌拉着她的手,道:“現在我若是進去了,等九公主派了人來,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來,權且先委屈着吧,只要公主日後能好好的,青楓就放心了。”
日後?如何日後?
慕雲歌想着,進房間去拿了個墊子:“跪在這個上面,免得受涼,一會我去小廚房幫你熬了薑湯來,驅驅寒氣。”
青楓接過墊子,感激地點了點頭。
還好,雖然只是龍婉吟對她們不善,可是皇上並沒有剋扣她們的用度,聽說慕雲歌要用廚房,下人們也沒有過多爲難,恰巧不忙,就讓了一個竈臺給她。
慕雲歌身形利落地切了薑片,又看到旁邊有做晚膳剩下的半隻雞,於是切了一些雞肉,煲了個雞湯,準備給青楓回去補身子。
煲湯需要的時間還挺長的,慕雲歌累了,靠在牆壁打盹,卻沒想到打着打着,神思便恍惚,好像睡着了。
夢裡很不安穩,一會是被慕瑤兒陷害的時候,混亂的那一個晚上,錐心刺骨的疼痛,一會又變成了生小白的時候,她從亂葬崗當中爬出來,渾身都是腐爛的氣味,旁邊是一座座無主的孤墳。
而她更慘,不過是個破席子裹着,連個墳頭都沒得。幸好沒得,不然的話最後應當如何爬出來,如何生下兒子?
一會又變成了母親的囈語。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母親,那張端莊的臉在記憶當中漸漸模糊,即便是在夢中,她也沒能勾畫出母親完整的影像,可是那一雙眼睛卻格外的清晰,看着自己的時候,目光溫柔而憐憫,像是輕嘆一邊道:“雲歌,要好好活下去啊!”
渾身猛地一顫,慕雲歌驚醒過來,看到是廚房的師傅笑呵呵拍自己的肩膀:“庭華公主,您可算是醒了,再晚一會,這雞湯可就變成鍋巴了!”
慕雲歌驚魂未定地往鍋裡看了一眼,看到湯還好,沒有說的那麼誇張,她鬆了口氣,摸摸額頭,卻發現額頭全是汗水。
蹲在爐子邊上,卻怎麼都睡不着了,滿心滿眼都是剛纔那句輕輕的喟嘆,那是她的孃親。她知道自己這一次能夠活過來有多麼的不容易,總不能辜負。
端着雞湯回到碧春園的時候,青楓還在跪着,可是也累了,整個人都歪了下去,只有一彎淒寒的明月照在她身上。
聽見腳步聲,青楓慌忙直起了身子張望着,在看到來人是慕雲歌之後,輕輕鬆了一口氣:“公主,奴婢沒有用,不能伺候您,還要讓你給我燉薑湯。”
“胡說什麼,快趁熱喝。方纔你說的有道理,我不能就在這裡坐以待斃。”
熱乎乎的湯碗冒着熱氣,青楓捧在手心裡吹了吹,喝了一口,辛辣入喉,伴隨着雞湯的濃香,瞬間將渾身的寒氣驅散了不少,她哆哆嗦嗦道:“難道公主有了別的打算?”
“嗯,”慕雲歌堅定地點點頭,道:“走,我們進屋,龍婉吟想必今天晚上不會派人來了。”
說着,扶起青楓,這一次青楓總算沒有拒絕,可是跪的太久了,膝蓋已經麻木,她幾乎是整個人靠在慕雲歌的身上,由着慕雲歌抱回去的。
看傷,用繃帶將跪破了出血的地方纏繞起來。慕雲歌做的井井有條,眼神裡都是平靜,只有青楓知道,慕雲歌的眼神越是平靜,就越是昭示着有大事要發生。
果不其然,第二天,慕雲歌起得格外的早,而且換上了最最隆重的衣服,打扮得莊重而體面。
青楓一瘸一拐地繞到身後幫慕雲歌繫上腰帶,一邊憂心忡忡地問道:“公主,按照規矩,其實您是不用去的,非去不可嗎?”
“嗯。”慕雲歌打量着銅鏡當中的自己,肯定地點了點頭,“要是不想去漠北,這個人是非見不可的。”
“可是皇上已經下令了,這件事應當沒有轉機了吧?公主,我們還是逃跑吧,回到山谷去。”
“回?”慕雲歌冷笑一聲,擡頭看了看窗外,目光所及的盡頭是四四方方的宮牆,彷彿一個牢籠,將她困在當中,牢籠不斷擴大,所有的亭臺樓閣,所有的宮宇,都不過是這牢籠當中小小的一個部分,至於人,就更加渺小了。
能逃到哪去呢?
慕雲歌道:“我們不逃了,跟着本公主,帶你們吃香的喝辣的,不跑了,咱們哪也不去,一會你就不要陪我去了,腿上有傷,讓人看到了不好。”
“這怎麼可以?”青楓卻始終不肯,最後,慕雲歌實在拗不過,也只好帶着。
這一番,是去壽寧宮請安,
壽寧宮是什麼地兒啊?那可是皇太后的地兒,幾乎是整個皇宮都知道皇太后半個眼睛瞧不上現成的庭華公主,是以十分不客氣,看向她的眼神都多了幾番鄙夷。
皇太后寶相**地坐在躺椅上,雖然老了,可是後背挺得筆直,看慣了這宮中的腥風血雨,慕雲歌在她面前,也不過是隻小狐狸而已。
小狐狸的尾巴從來都是藏不住的。
慕雲歌跪在地上道:“臣女雲歌,給皇太后請安。”
皇太后如傳聞當中鄙夷地看了慕雲歌一眼,十分不屑,道:“庭華公主此番來瞧哀家,應當不是爲了請安吧?”
慕雲歌一愣,旋即笑道:“都說皇太后是女中豪傑,如今看來這話竟然不能描摹出皇太后的千萬分之一,太后的聰慧,臣女望塵莫及,這次來乃是求太后一個恩典,容我看看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