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與尖細同在,還請王爺多多照拂。”
查爾汗在燈下展開這封信,默唸了一邊,然後湊近了燭火,火光映照了他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下屬遠遠地站在陰影裡面,聽得他冷聲吩咐道:“給吟姑娘的院子裡面加派人手。”
屬下都是訓練有素的,雖然不知道主子想要幹什麼,但還是順從地點頭稱是,然後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火舌舔上來,查爾汗的手往上挪了挪,好看的指尖拎着信紙的其中一個角,看着落款處的名字被捲曲起來,燒成黑色,然後變成一堆飛灰。
落款處是龍九淵的印鑑。
誰能想到,通敵叛國的人竟然是被派來出征的太子殿下,更想不到的是,從一開始,龍九淵就衣領利用龍婉吟,將帝軒的一舉一動告訴查爾汗。
“待本宮登基之時,定然與貴國重修舊好,並且以邊境十五城讓之……”
龍九淵的話,讓野心勃勃的查爾汗翹起嘴角,自己那個不學無術只知道去中原蒐羅美女的大哥,查爾汗其實更有繼承大統的趨勢,到時候,對付龍九淵這個草包比對付現任皇上和戰神帝軒容易多了,十五城?
我要的可不僅僅是十五城。
誰又能想到,人人口中稱頌的戰神,自從遇到了自己就節節敗退,現在竟然進了地牢。能夠進地牢的人,就已經昭示了沒有命出來了。查爾汗勾起嘴角冷笑,嘴邊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
可是誰又能想到,帝軒竟然成爲了從王府的地牢裡面出去的第一個人。
當日慕雲歌用蒙汗藥迷昏了龍婉吟,然後趁着夜色將人弄出城去,其中的過程不再贅述。只道是,慕雲歌將人送出城外之後,看了一眼金沙城外無邊無際的沙漠,出去了,就是無邊無際的自由,翻過沙漠就是魂牽夢縈的家鄉。可是——她咬咬牙,義無反顧地走回了金沙城中。
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出去了。
接下來的過程一如從前,慕雲歌假扮成換班的侍衛,摸進了地牢,在進入地牢之前,她也做了很多的準備。
換上了甲冑,進了北園,就看到以前自己送飯的那個房間裡面有兩個人,一前一後擡着一個擔架,上面躺着一個人。
“哎呦,這是怎麼回事?”慕雲歌裝作熟悉地攀談道,說着,遞過去兩塊碎銀子,面值很小,在這個地方,要是忽然遞過去太大的,反而會引人注目。那兩個人將信將疑地接過去,慕雲歌道:“新來的,兄弟們多照顧照顧。”
擡着擔架的士兵不虞有他,加上拿了銀子,心情變好,就跟慕雲歌多說了幾句話:“這不是死人了麼,你是新來的你不知道,咱們這牢裡面,死人的事情多着呢,尤其是那邊那個地牢,基本上進去了的人不超過十天,就都死掉了。”
十天,又是十天。慕雲歌心下一沉,上次看到帝軒的時候,他已經是快死的模樣,那麼過了這兩天又如何?
“那兩位大哥,最近這兩天裡面,這裡死人了嗎?”說着,指指旁邊緊閉的地牢的門。
“這個……”兩個士兵想了一會,最後搖搖頭道:“最近是真的沒看到過,也許是沒有吧。”聞言,慕雲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一邊喘氣臉上帶着討好的笑容。
“哥倆個不能陪你說話了,這屍體要趕緊運出去,若是讓王爺瞧見了可了不得。”其中一個道。
“您快去,您快去,不耽誤您的。”慕雲歌點頭哈腰,像一個新兵一樣畢恭畢敬。看着兩個人擡着擔架經過自己,好巧不巧的是,風大,經過慕雲歌,也不知道是掛上了慕雲歌並不合身的甲冑,也或者是因爲漠北的風更大,屍體上的白色囚服竟然被吹開了一角,剛好露出了那張臉。
與此同時,後面的人也與慕雲歌擦肩而過,留下她一個人錯愕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張副官的手無力地垂在擔架旁邊,像是一個什麼了無生氣的物件一樣,隨着步子一動一動的,可是她知道,那隻手已經不會再動了。
風太大了,慕雲歌擦了擦眼角,然後迅速混進了一組隊伍,不動聲色地進了地牢。
地牢裡面一如既往地昏暗,慕雲歌睜大了眼睛仔細看,還是一片紅彤彤的,唯一的不同是,上次來的時候,明明每個隔間裡面都是人,但是現在少說空了一半,看來短短的兩天,死的人還不少,那兩個兄弟竟然騙了自己。
慕雲歌一邊生氣,一邊提心吊膽,她跟別的士兵一樣,垂着頭,目不斜視的樣子,其實一雙眼睛在偷窺下面亂瞄。
千萬不要,千萬不要……
她在心裡默唸。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讓慕雲歌的呼吸幾乎停滯了,呆愣了半晌,她長出了一口氣。
還好,人還活着,還活着就好。
雖然——已經是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來,但是誰在乎呢?慕雲歌幾乎要哭出來,然後看了一眼火盆裡的火光。
值得慶幸的是,來回兩次,她都沒有趕上帝軒捱打的時候,雖然他身上的傷口對比上一次明顯增多了。
不該慶幸的是,她才找到他,她還是晚了一步。
時間快到了,慕雲歌想。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見了一陣騷亂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雖然地牢的隔音效果很好,依然能夠隱隱約約地聽到聲音。
“怎麼回事?”監刑官問道。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獄卒跑過來,急急忙忙道:“大人,死牢起火了。”
“起火?”監刑官猶豫片刻,大叫道:“不好,一定是有人要劫死牢,你們!”兩根手指點中正在巡邏的慕雲歌的隊伍,“快去救火!”
等得就是這個時候,慕雲歌趁着騷亂,飛身上前,一把匕首自袖中飛出,由慕雲歌反握在手中,迅速割斷了捆着帝軒的繩子。
“大膽狂徒!”監刑官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可是那些士兵都出去一半,很少有人能夠聽見監刑官聲嘶力竭地大喊:“快來人,快來人吶!有人劫獄!”可能現在的人們關注更多的都是死牢的火勢吧。
其實,死牢的那場大火也是慕雲歌放的,這一招就叫做聲東擊西,剩下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慕雲歌的對手。捆着帝軒手腳的繩子驀然鬆開,帝軒就像一個壞了的布娃娃,整個人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慕雲歌飛身上前,一把托住帝軒的身子:“振作一點啊,我背不動你!”這是慕雲歌隨口說的話,沒有想到的是,她好像聽見了帝軒輕輕的“嗯”了一聲。
“嗯?”這下輪到慕雲歌詫異了,她轉過頭,就看到雜亂的頭髮下面,血絲已經糊了帝軒滿臉,可是那嘴角,還是能夠看到一絲笑容,是勾起來的笑容。
他還清醒着……
慕雲歌孩子啊猶豫,一柄長劍已經釘進了她的肩胛骨,鋪天蓋地的疼痛席捲而來,沒辦法,抱着帝軒身子不夠靈活,沒有辦法準時逃開。
還沒等咧嘴,餘光就看到後面的刀劍已經一個個對準了自己,“要死了。”
眼看着這些人已經呈現包圍之勢,慕雲歌左看看又看看,覺得自己不像是會跑出去的樣子,而且,新傷加舊傷,又添新傷,慕雲歌早就已經體力不支,後背的傷口鮮血淋漓。
“這回是真的要死了,帝軒,都怪你。”慕雲歌道,也不知道帝軒能不能聽見,明明剛纔還是清醒着的。
“會、死、嗎?”帝軒的話有些含糊,有些停頓,聽起來有氣無力的樣子,聽着很讓人心疼。看到他嘴角掛着血絲,在地牢裡吃了不少苦吧?慕雲歌忍不住想起他以前的樣子,越想越覺得心疼,半晌道:“沒關係,要死的時候,我擋在你前頭。”
“呵”帝軒簡單地牽扯了一下嘴角,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那些人好像知道他們已經是囊中之物,因此並不着急,而是一步一步緩緩逼近,似乎要讓她體驗到慢慢死亡的過程。
慕雲歌的眸子映出刀劍的倒影,身後帝軒的身體滾燙,不知道是自己失血太多還是他發燒了。“來吧。”慕雲歌將帝軒往自己身後攏了攏,然後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