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涼如水,小紅的眼睛轉了轉,忽然心生一計,附在龍婉吟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龍婉吟聽了連連點頭,道:“就這麼辦,可切記做的乾淨一些。”
小紅笑道:“九公主,奴婢做事,您就放心吧。”
說罷領了命令,小紅便退出去了。
爲了明天的一場惡戰,每一個人都在養精蓄銳,只有主賬當中燈火通明,幾個軍醫來來去去,帝軒坐在門口,靠門坐着,落塵道:“王爺,明天就要開拔了,要不然,您先睡會?”
帝軒看着當中的人,固執地搖了搖頭:“本王在這裡看着,萬一有什麼需要,也能幫得上忙。”
其實,哪裡能有人敢問他要幫忙呢?不過是想要坐在這裡看着,圖個心安罷了。
他看得太過專注,甚至一直照顧在側的翠兒不見了都不知道,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翠兒已經嫋嫋娜娜跪在了他跟前:“王爺,奴婢有一件事,跟庭華公主有關,可是事關重大,不知當講不當講。”
一聽到與慕雲歌有關,帝軒立刻前傾身子,做出很感興趣的模樣:“你且說來。”
翠兒的眼睛轉了轉,就看到小紅躲在帳子後面使了個眼色,翠兒道:“奴婢小時候就聽說,漠北突厥族的阿克善王妃出身醫藥世家,其中他們族人擅長的就是起死回生之術,不知道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話,庭華公主也許……也許還有救。”
一線城就在南越國和北突厥的交界處,甚至在民風上面更接近北突厥一些,翠兒從小就是在一線城長大,若說她聽說過關於北突厥的傳說,倒也說得通。
況且,北突厥確實有這樣一位王妃名字叫做阿克善,只不過是不是出身醫藥世家,又是不是精通起死回生, 這件事有待商榷。
落塵看見帝軒眸子裡面閃了兩下——其實只不過是燭花跳動罷了,心知不好,趕緊上前一步道:“王爺,這事萬萬不可,皇上的命令,我們只要將北突厥攔截在永安河之外就可以了,倘若我們貿然綁了人家的王妃,那麼南越跟北突厥可能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和平了。”
“不能和平,那就滅族。”帝軒坐在門口,看似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說話的時候聲音毫無波瀾,滅族兩個膽戰心驚的字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好像是在吩咐明天晚上吃什麼一樣。
翠兒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小紅,眨眨眼睛,表示事情已成。
龍婉吟知道了這個消息,一慣警惕的帝軒而今這樣輕易就上當了,對她來說,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
一夜的折騰過去了。此時此刻,慕雲歌依然躺在牀上,翠兒在身旁照顧,而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帝軒穿好了盔甲,最後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慕雲歌,轉身出了營帳。
夢裡有寒冷的冰雪,有塞北的飄飛,慕雲歌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她回到了六年前,她還是丞相府的大小姐的時候,這幾乎是一場噩夢,疼痛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她知道自己在做夢,可就是醒不過來,怎麼都醒不過來,反而墜入了更深的黑暗當中。
天矇矇亮的時候,龍婉吟坐在帳子裡,慕雲歌的牀邊,看着她的臉。
她的臉已經被擦乾淨了,露出本來清秀的面容,沒有了那犀利的眼神作爲點綴,慕雲歌整個人的輪廓都顯得柔和了很多。在翠兒的幫助下,她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整整齊齊地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完全看不出身上有傷。
這睡美人的姿態,可不是人人都能欣賞得來的,龍婉吟咬牙切齒地攥緊拳頭,小紅擔憂道:“九公主,您真的要這樣做嗎?倘若王爺回來找人驗屍的話,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中毒而死的,到時候,難免不會懷到您的頭上來。”
“就算是懷疑,他能怎麼樣?”龍婉吟怒道,“他能殺了我不成?”
“那倒不會,可是就是恨您,也犯不上啊。九公主,您這樣喜歡王爺,何苦要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呢?您若是想要報復的話,奴婢倒是有一個好辦法。”
“你有什麼辦法,說來聽聽。”
“奴婢聽說,這附近的山頭很多土匪,幾年前皇上還派人來咱們這裡剿匪過呢。”
“那可清繳乾淨了?”
小紅撇撇嘴:“怎麼可能呢?山上的土匪就像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而且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貪婪,當年我們村子就因爲土匪,死了不少人。”
“你是說……”
“這樣做的話,就跟公主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龍婉吟點了點頭。
帝軒的軍隊一路殺過永安河,甚至殺到對面的城中,這一切都是爲了心中的一個人,她在等着他回家,不管他用什麼辦法,都要將阿克善王妃帶回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不在的時候,軍營裡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土匪來了,土匪來了!”
副將闖進主帳的時候,剛巧看到龍婉吟和翠兒守在慕雲歌身邊,她神色慌張,道:“九公主快跑,土匪殺進來了!”
“什麼!”龍婉吟大驚失色,與翠兒對視了一眼,道:“快點,將庭華公主帶出去。”
副將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庭華公主道:“來不及了,前面的弟兄們已經快要抵抗不住了,末將是專門來帶着九公主撤退的,快走,快走!”
龍婉吟最後含恨看了慕雲歌一眼,道:“翠兒,我們走。”好像有萬分不捨的模樣。
爲何這土匪來得比耗子還快?原來,早就在當時龍九淵過來一線城的時候,看到一線城的現狀,就已經在心中默默打算勾結——哦不,是團結土匪的事情。龍婉吟不過是趕了個巧,可也算鄭重下懷。
戰場上的勢力還很焦灼,就在帝軒準備最後衝鋒一次的時候,落塵過來,道:“不好了,王爺,土匪襲擊了大本營,張副將已經保護九公主逃走了。”
帝軒依然站在制高點,看着腳下隊列整齊的軍隊道:“庭華公主呢?”
“庭華公主……”落塵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
“不知道?”
帝軒終於回過頭來,一雙眼神平靜地看着落塵,看得落塵心裡發慌。
老大啊,這件事可跟我沒有關係啊,我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帝軒問道。
“是家裡傳來的消息,只說土匪忽然進攻營地,咱們急着攻入北突厥的內部,留守的將士基本都是瘟疫還沒有康復的,根本就抵擋不住,副官當時就衝回主帳帶着九公主跑了,可是庭華公主在昏迷當中,他們沒有傳來關於庭華公主的消息。”
帝軒回過頭,看了已驗證戰場,問道:“太子的軍隊什麼時候來接班?”
落塵面露難色,道:“王爺,太子說了,皇上的命令,只能以永安河爲界限,倘若過了永安河,就不是他能管的了,所以……”
“所以只要我在永安河的外面,他就不會過來增援對不對?”
“是的。”落塵有些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帝軒的脾氣,若是往常遇上這樣與自己較勁的,帝軒可能會直接派人殺過去,馬力全開,不殺到對方片甲不留不肯罷休,可是如今,眼看着自己的軍隊所剩無幾,而對方也奄奄一息,一場惡戰馬上就要收尾,成敗在此一舉,帝軒道:“我們撤退。”
“撤退?”已經等着帝軒下進攻命令的落塵一愣,不可思議地重複了一遍,然而帝軒並沒有再說第二遍,而是勒轉了馬頭,自顧自下了山。
不說眼看着到手的功成名就不要了,就連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靈藥也不要了。
按照帝軒的說法,即便是拿到藥了,人已經不在,還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