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 封信天神臥舞

詩琳:

你好。夜色之中,聽着附近海濱傳來的陣陣海濤之聲,我又開始給你寫信了。這些天裡,美軍已經佔領了阿富汗全境,宣告阿富汗戰爭結束。***的敗勢無可挽回,新的執政聯盟在爲重組這個鄰國的政權奔走努力。呵,說句勉強的笑話吧,在愛情之路上,我現在境遇何其就像是另一個***,一敗塗地,難挽敗局。

不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可好嗎?是否也整日裡牽着那個人的手,翔揚在新的愛情天空,是否也會與他坐在海邊,一邊聽着海浪的划動和海燕的低鳴,然後給他讀那些曾深深感動你我的,那些蜚聲世界的名家的作品。你會爲着他的快樂而快樂,爲着他的低沉而鬱悶,會爲着他的悲傷而悲傷罷。如果是那樣,我會放下心來的,會慶賀你找到了另一份自己真心喜歡的愛情。

來到這美麗的海港城市M城和同樣美麗着的艦艇學院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依舊是嚴格的軍校管理制度,依舊是嚴格的三大紀律條令約束,依舊是不能自由呼吸的空氣。在這裡,屬於學員們個人的時間比在L城軍校至少少了一半,所以我寫信的時間也被大大壓縮了,你可不要怪我啊。唉,詩琳,其實也蠻可笑的,我始終在寫着這些寄不出去的信,說是寫給你的信,其實卻是每日在寫我的心情。就像有時候我會思索着生命的虛無一樣,我也總會懷疑着這樣做的用處。或者,這已經形成了一個習慣了,詩琳。這樣的習慣,控制着我的身心,讓我不由自主。後來想想,雖然不能給我帶來什麼好處,但至少也不是壞事,便堅持下來了。

來到學院後,休整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第二天起牀後,我們36個人集合排隊,揹着揹包,帶着生活必須品,在林區隊長和揚珊的帶領下,沿着學院長長的東門校道,向海邊方向走去。這時揚珊的角色已經相當於我們這個海軍班學員的指導員了。據她說本來我們的訓練計劃中是不需要馬上出海的,而要經過系列熟悉性培訓後才能登艦。但是正好M城艦艇學院有一批海軍大四學員要進行一些海上科目訓練,爲了讓我們一來到就對艦院學習有着深刻的興趣,經過請示後,同意我們這批大一新生跟同他們大四學員進行爲期一個星期的海上訓練及實驗科目,當然我們新生的培訓科目與他們大四的是完全不同的。

隨艦出海!詩琳,初來乍到,沒經任何出海前的準備與訓練,便要隨艦出海!你能想像得到嗎?聽到這個,我們一下子全都興奮起來。乘真正的軍艦出海,只怕我們都是第一次罷。

艦艇學院東門校道的盡頭,便是一個優良的港口,近處有幾棟工作樓,稍遠些的是一個向外的倒L字形的碼頭。碼頭的防波堤內,靜靜地躺着幾艘白色的軍艦。而在它們兩邊的港口向外延伸,形成着一道弧形的港灣,更遠方是美麗的湛藍的大海。景緻很漂亮。在我們前方百米左右,有四五隊全身海軍深藍作訓服的學員,喊着“一二三四”的響亮口號,走向其中最大的一艘艦艇。按我在L城軍校所學的知識,那應該是艘大型的船塢登陸艦,但看着又不太像。只是在它長長的艦身上,有着兩個大大的黑字舷號:89。在它的斜對面,有2艘體型則小得多的艦艇,最多隻是那大型艦艇的20分之一左右,看來是類似海洋巡視船之類的。

兩道崗哨把我們的隊伍攔了下來,一身全白的衛兵按軍銜把揚珊看成這隊人裡的首長,向她敬了禮然後嚴肅地說,對不起中尉這裡不歡迎參觀請回吧。揚珊說她是政治部的不是參觀是要帶我們這隊學員上艦訓練。那衛兵依舊嚴肅地說對不起中尉請不要開玩笑他們都是陸軍的怎麼能上海軍艦艇進行軍事訓練況且我們也沒有接到相關的電話通知。揚珊有些爲難,向我們說現在聯訓學員證都還沒辦下來這倒有些麻煩。然後對衛兵說,因爲來得急所以有的手續沒辦全你等一下我給學院訓練部打個電話。

還沒等她打電話,隊伍身後卻響起了一個渾厚的男中音說呵怎麼這麼多陸軍學員在這老周啊你又玩什麼花樣。說這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身材高大的中校軍官,面龐方正,濃眉大眼,典型的北方漢子的剛強模樣;在他旁邊是個身材矮些的大校,面色微紫,有些發胖,但眼光很敏銳。在他們身前身後,還跟着大概三四個參謀幹事模樣的上尉軍官。

看到他們,衛兵們一齊敬禮,揚珊也立正,向那大校喊了聲周部長好,然後又極驚喜地向那中校軍官說畢副艦長你怎麼也在學院?眼光中竟然充滿了激動與崇敬。周部長說小揚是你啊,然後臉一板故做生氣地說什麼畢副艦長連叫人都不會人家現在是畢艦長了。揚珊又驚又喜說您升官了。那畢艦長哈哈一笑說,雷艦長高升了艦長位置暫缺我現在以副代正沒關係怎麼稱呼我都行。

周部長隨後便向那畢艦長介紹說這些是L城軍校來的聯訓學員臨時安排的準備上艦參加海上訓練。畢艦長噢地一聲,說知道了知道了很好啊很好啊新世紀的中國海軍要有這樣的懂海軍戰略又懂陸軍戰略的新生指揮力量又說我好像記得是南海艦隊吧有個柏耀平艦長被全軍樹爲典型的下海能操艦上天能駕機在陸上能指揮坦克作戰你們未來都要向這個方向努力啊。揚珊帶着我們說是堅決不辜負首長們的希望。

周部長笑笑,帶着他們走了。衛兵看樣子也不多說什麼了迅速放行。我們便跟在另一隊高年經學員隊一起,排着整齊的隊伍站在碼頭上等待登艦。趁着空閒,揚珊給我們做了介紹。那大校是學院訓練部的周部長,據說很快要提升爲少將軍銜了。而那被稱爲畢艦長的,是海軍北海艦隊新型導彈驅逐艦“香洲號”的艦長畢振華。

香洲?這兩個字在我腦中似乎劃過一道光芒一閃而過。詩琳,熟悉吧,這個地名,那珠城最繁華的地域。我問揚珊是否便是珠城市下屬的香洲區。揚珊挺驚訝說你知道?我說我便來自廣東珠城。揚珊說怪不得,又說那艘“香洲號”導彈驅逐艦是爲了紀念葉劍英元帥在廣州起義前,領導革命烈士在珠城香洲發動“熱血香洲”軍事起義而命名,那場轟轟烈烈的戰鬥,也被後人稱爲“香洲事變”。“香洲號”與“珠城號”導彈驅逐艦是同型艦,甚至可以說是姐妹艦,同時開工建造,同月下水試航,同月服役,所不同的是2艘艦艇,1艘編屬南海艦隊,1艘編屬北海艦隊,同時守衛着祖國的南北海疆。

揚珊又介紹說你們現在面前的這個大傢伙,是隸屬於M城艦院的“汝昌號”學員訓練艦,也叫國防動員艦,舷號89。她說大家在L城已經學習過中國近代海軍發展史了,應該知道中日甲午海戰中北洋艦隊水師提督丁汝昌這位民族英雄,在黃海海戰失利後,自殺殉國。爲了紀念他同時也爲了訓練好我們的海軍軍人,所以把這艘最先進的學員訓練艦命名爲“汝昌號”。她說這艘訓練艦可是我海軍“世昌”號國防動員艦的改進版,能同時進行多項海上訓練,功能極爲強大,排水量9505噸,長126.8米,航速可達17.3節,而最大航程可達10000海里,可載230名學員和50名教官。此外,該艦可快速改裝成醫院船、直升機母艦、運輸船。

我們這些學員們,像螻蟻一般,站在這橫臥巨人的陰影下,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巨大的白色艦艇的弦號,目光凝固,就像是一尊尊石像。“汝昌”艦,這尊巨型的橫臥的天神,流暢而堅強的棱角,明暗間的回光,雄偉的艦橋以及軍艦本身渦輪的轟鳴,都顯示着一種沉穩和強大的魅力,這魅力,讓中華海上鐵血男兒們,一遍又一遍爲之傾倒。

詩琳,人類的力量真是神奇呵,竟然能用着一塊塊鐵板鑄造出這樣宏大的傢伙,而海軍的力量又何其的強橫,能駕馭着這如此巨大的鐵傢伙,航渡、訓練、作戰。在這樣的艦艇面前,坦克、飛機……一切的作戰載體、平臺,身形都顯得那麼的卑微。

大將望着揚珊,說你剛說什麼這艘學員動員艦可以改造成直升機母艦?揚眉皺眉說,我剛沒說清楚?大將興奮起來,說我怎麼說它外形跟航母有些像呢,把艦橋一拆改成半通的那就是個航母啊。不過他又有些抑鬱說可惜直通甲板不夠長要不就可以起降戰鬥機了。一碰旁邊目瞪口呆的胖子,說喂胖子發什麼愣呢你當初不是猶豫半天才報的海軍嗎怎麼現在這麼激動。胖子說你懂啥這叫幹一行愛一行幹一行專一行,胖哥我要麼不選海軍班,一旦選了就會好好的學下去幹下去。又吁了口氣,說這訓練艦,是中國海軍排水量最大的艦艇了吧難道我頭一次登艦訓練就要登上它了激動啊真激動。

周部長爲各個學員隊作了講話,並特地提到了我們這個海軍班,並且說這種三軍聯合訓練班的形式已經在全軍掀起,共有28所軍事院校第一波參與,首批三軍聯訓學員達2000餘人,牽涉面廣,影響巨大。後又對我們進行積極鼓勵,要我們奮發進取爭取成爲未來海軍指揮軍官中的骨幹力量。胖子奇怪,在部長講完話後,低聲問林區,不是說我們是全軍惟一的試點一共只有我們36個嗎,哪出來2000多人?林區眼一瞪,誰告訴你只有36個了,這次聯訓,規模不是你一個小小學員能想像的,全軍各大軍事院校,各野戰部隊聯合培訓都在試點摸索,規模可大了。他壓低了聲音,說隊長暫時不讓我多說,不過我還可以給你們透露一點,這次聯訓對學員篩選非常嚴格,根據表現,逐一淘汰,到最後,至少三分之二的聯訓學員要被淘汰,針對聯訓學員的學員學分計數制度馬上下來,你們可都給我用心點,我可不希望看到我帶出來的學員們被丟人地淘汰出局。

我們一齊立正,請首長放心!

林區愣了,看來有些哭笑不得,我估計他長這麼大年紀,也是頭一次被人喊作首長。

艦上升起了海軍軍旗,天神般的“汝昌號”緩緩收上它巨大的船錨,同時艦員們放下了連接岸邊的舷梯。在“汝昌號”杜艦長的指揮下,艦院的各學員隊有條不紊地進行登艦,隨後在艦上集合。在艦艇巨大的轟鳴聲中,我們站在前甲板上,望着遠方蔚藍的大海,心旌如軍旗飄揚。

第一次海上訓練便在這樣的速度中展開了。詩琳,在踏上這塊甲板的第一步時,我愛上這塊地方了。或者我的心,本就是應屬大海的。對於這塊地方,我沒有一絲抗拒沒有一絲抵制也沒有一絲不安,我覺得我的選擇是正確的。那個男人爲我選擇了軍旅之路,自我的選擇卻更契合着本心的追求。我願意在這樣的環境中,適應,成長,做到最好。顛簸的愛情帶給我痛苦,顛簸的海域卻帶給我激盪的心魂。我已不需海風再爲我帶去思念,我會把戀意在心底深深埋藏。

信寫到這裡了。詩琳,祝福我罷。而我,也一如既往地,真心地祝願你,幸福快樂。

阿城

2001年1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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