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到來,春暖景明。
東宮裡有幾株桃樹,枝頭上已經開起了奼紫嫣紅嬌嫩的花朵。站在一株桃樹下面,李潞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喊着:“耶耶,耶耶。”
李令月捏着他的小臉,說道:“大哥,他會喊你了。”
李潞用烏黑的小眼睛看着這個小姑姑,也不怕,呵呵地笑,李令月說道:“大哥,讓我抱抱。”
從李威手中將李潞接過來,又說道:“大哥,二哥鬧得不象話。”
開春後,李威沒有去丹水,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父親病時好時壞,腦袋瓜子也越來越不作主。真要……想到自己有可能在不利的環境中,同現在有可能是活躍在舞臺上絕對擠進前三位的戰神論戰……
所以學得十分認真。
但二王之爭隨着父親判決下達後,安靜了一陣子,又開始喧鬧起來。領兵作戰,這一班文臣與宗室子弟估計沒有一個人是論飲陵的對手,可玩政堊治陰謀一個個不簡單。立即找到破綻,在樑金柱與李明巨大的身份差距上做文章。
“他還小,又受了人蠱惑。”
“他早就是大人。”
“在我心中,你們永遠都是小孩子,犯一點錯誤,合乎情理,過了幾年後,他就明白過來。”
“大哥,你真好”,李令月又長大了一歲,懂的事多,就能感到李威對她的寵愛。感動地拉着李威的手。
忽然遠處傳來婉兒的喊聲:“燕子回來了。”
順着上官婉兒的喊聲看擊,十幾只燕子在遠處一株株鵝黃半均的碧柳間盤旋飛舞,象十幾個黑色的精靈在跳着美妙的舞蹈,旋即衝出碧樹,在衆人頭頂上飛掠而過,飛向各個宮闕的屋檐下。
李首成激動地說:“看一看,是不是去年的燕子。”
小太監答道:“離得遠,看得不真切,奴婢辨認不出來。
燕子回來,意味着給東宮又帶來了生機,也意味着李威來到唐朝又一年。戒備心沒有放下,又不知道具體的歷史,但自己又平安了一年,大約歷史走向在改變,悲劇未必能發生……
李治被吵得不耐煩,一恕之下,又下了一份詔書,以來恆爲河南道大使,薛元超爲河北道大使,尚書左丞崔知悌與國子司業鄭祖玄爲江南道大使,分道巡撫。這個大使就是各道默陟大使,比秋仁杰那個使有了更多的實權。
又下詔讓郝處俊爲同中書門下三品,有司奏慈州刺史李上金有罪,解李上金官,澧州安置。澧州就是湖南的澧縣,不亞於流放。這一下子朝堂立即鴉雀無聲。
李威聽到後也驚訝萬分,悄悄舟問了裴行儉:“裴侍郎,爲何處執三哥?”
“殿下,再想。,
想了一會兒,李威終於會意。
“所以說那件事成真,未必全無益處。”
李威沒有當真,也許有好處,但再多的好處,他也不想與論飲陵論戰。
薛府,薛元超正在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做各道默陟大使,未必是貶職口如果做得好,反而能爲自己履歷上添上一筆從政的功績。但要怎麼去看,若是正常的巡撫各道,對他仕途沒有影響,可這次各個官員巡撫各道,頗讓人回味。河北巡撫回來,還能不能繼續擔任中書門下三品?怕是很難。
“阿郎,我們走吧,外面的馬車備好了。”
“走吧”,薛元超嘆了只口氣說道。
正準備動身,門房從外面跑進來,稟報道:“內宮裡的內侍李首成要求拜見相公。”
薛元超遲疑了一下,說道:“讓他進來,不,我親自迎接。,
將李首成迎了進來,連忙讓人沏上了茶,說道:“李內侍前來何事?”
“天后讓咱家帶一句話給薛相公,你忘本了。”
忘本?薛元超愣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然後冷汗涔涔,不是爲自己疏忽,而是想到了螻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
“另外天后託咱家帶一樣禮物給你。,李着成說着,將桌子上包袱外面的黃綢緞解開,裡面是一個描金仕女圖盤螻龍朱漆盒口盒子有些大,這不是首飾盒,而是放文件或者其他用場的盒子,做工十分精緻,盒身陰雕着各種仕女圖,上面描着金彩,盒頂是橢圓形的,中間頂瑞飛盤着一條用黃金打製的螻龍。
李首成又說道:“天后說了,此盒共有三件,但薛相公只能選一件。”
薛元超又看了一眼盒子,這才注意盒子中間有兩道細縫。做工精緻,若不仔細看,都看不到這個縫隙。皇后的意思很簡單,可自己終歸是一個宰相,至少現在是一個宰相……
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動彈。
李首成冷哼一聲道:“看到薛相公是需要這個了。”
說完將盒子一分,分成三段,將盒尾推給了薛元超,就要站起來離開。
“別”,薛元超將他的衣袖拉住,然後軟弱地說:“我選的是盒頭。”
李首成臉上才露出微笑,道:i恭喜薛相公做出明智的選擇,安瞪鵬壬吧,回來後朝中宰相之位還是少不了薛相公的。”
“謝過天后,……將李首成送了出去,然後軟綿綿倚在牆壁上。牆壁後面有一株梨樹,今年天暖和,花開得早,風一吹,一片片梨花落下來,似是晶瑩剔透的雪……落在地上,風又捲起乾燥地面上的塵埃,只一刻功夫,高潔的梨花瓣便骯髒不可睹。
一行龐大的車隊從遙遠的地平上出現,劉仁軌與李謹行帶着侍衛迎了過去。
自春天以來,論飲陵派軍隊數次寇邊,物資與武器消耗很大。論飲陵沒有討得什麼好處,攻了兩次城,讓火堊藥炸昏了。但正如李威在東宮所說,吐蕃是騎兵,火堊藥的殺傷力有限。
唯獨的好處,論飲陵不敢攻打城池。
來到車隊前,押運物資的將官將物資清單,還有李敬玄的一封信交給了劉仁軌,劉仁軌接過來一看,便大罵起來。
來青海很長時間,大規模的戰役沒有打,小規模的惡戰打了不少。對這種戰鬥,劉仁軌還是歡迎的,來到鄯州後,發現將士戰鬥信心不足,軍紀鬆懈,戰鬥經驗少,不得不立即整編練軍。這種小耙模的戰鬥,無論勝負,不傷大雅,卻讓士兵有了實戰的經驗。
火堊藥與投石機的出現,更使自己如虎添翼。但只能用來守城,而且火堊藥造價昂貴,不可能隨着去使用。因此還是以冷兵器爲主。還有,就是馬少。河源軍六百幾十匹馬,積石軍一百匹馬,莫門軍兩百匹馬。要麼就是契芯明掌管的赤水軍,大多是騎兵,但赤水軍設在涼州境內,自己沒有直接管轄的權利,除非大戰,平時不好調動。要麼李謹行到了廓州後,帶了一些韓鞠軍,有幾百匹戰馬。
河源三軍將士達到了近兩萬人,人數不少,可大多是步軍,沒有辦法應付論飲陵這種一打就跑的戰術。劉仁軌本身也想雄心勃勃地練一批強大的騎軍出來,但這些馬匹連練軍數量都不足。論飲陵不開戰,勉強爲之,開戰後,不得不派出一支騎兵堵截。數次戰鬥下來,又消耗了一些馬匹。奏央請朝廷再撥一批戰馬過來。卻被李敬玄駁回,說他只是防禦,撥出大量戰馬,開支就會增加。而且四鎮與吐谷渾的失守,朝廷戰馬嚴重缺乏。這也是事實,一匹馬也許不貴,飼養一匹戰馬費用卻是很高昂的。除非吐蕃人不入寇,散放在河湟的草地上。另外,騎兵裝備也遠遠超過步軍的裝備費用。
可是戰馬數量是太少了!劉仁軌知道這是李敬玄給他在下絆子,又換了一個方法,朝廷三大蕃市,幽州、豐州,還有一個就設在鄯州。準確是設在鄯城與廓州之間的平原上,爲了防止吐蕃人混進來,修了一道城郭,看守森嚴。事實蕃市設立以後,對唐朝與吐蕃皆幫助,論飲陵多次入侵,蕃市動都沒有動一下。劉仁軌又想出一個辦法,讓朝廷運過來一批瓷器、茶葉與布匹,然後派人到蕃市裡與吐谷渾人交換馬匹,瘦弱的馬匹運回中原當作耕馬,好馬留下來當作戰馬。
用這種方法既可以得到大量戰馬,又可以省下一筆妾用。李敬玄卻在信中恥笑道,汝乃朝廷宰相,亦欲學商賈乎?
一句話就將劉仁軌嘴巴堵上。
不到此時,就不明白太子當初爲了募集款項的艱難。
而且供給的火堊藥數量也不足,箭矢與盔甲、兵器數量同樣也欠缺。
李謹行從他手中將信拿過來,看了一眼後,也皺起了眉頭。安慰道:“劉總管,末將聽聞朝廷撤銷了巍津都督府的編制,大約不久後就會對吐蕃大動兵。
我們再堅持一段時間吧。”
新羅難產,成了雞脅,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沒有了大軍支持,駐軍在新羅與百濟叛部聯合攻擊下,戰鬥耙模皆不大,可是連戰連敗。兩線作戰不大可能,朝廷索性將熊津都督府取消,也就是將百濟那一塊飛地騰出來,讓給新羅,軍隊撤回到淚水以北(大同江)。應當來說,這對於強大的唐王朝是恥辱的事,自汊時候,中堊國的疆域就在單單大嶺與漢江一帶,新羅等於倚靠不要臉與頑強,生生從唐朝手裡剝奪了一大片領土。
這道聖旨也意味着唐朝決定從新羅戰場上抽開身,全心對付吐蕃。
可毒劉仁軌卻更加擔心。
論飲陵反常的舉動,具體想法看不出來,但能看出論飲陵是逼唐朝與他決戰,是有備而戰。然而朝廷上下信心滿滿,並沒有意識到吐蕃人的強大。手握重權的劉仁軌又在後方使絆子,這讓他感到前景灰濛濛的。
自己畢竟老了,百戰百勝的英名毀掉不算,有可能還象薛仁貴那樣被流放,想到這裡,雄心壯志全部消失。
於是,劉仁軌在鄯州突然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