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開始。
天無二日,地無二主。在這時代實施民主,對唐朝那將是一場災難。不是民主,大政的分割,已經是一場災難。三個人有了主持大政的權利,朝堂被嚴重分割起來。除了死心忠於武則天與李威的大臣,其他的大臣都採取了明哲保身的做法。
至於李治,除了少數極個別大臣,暗自垂淚外,基本都忽視了。不是不尊重,眼睛看不到了,身體又一直沒有好起來,又有幾人能去真正尊重?
但有一好處,朝堂上進奏的大臣反而很少。
試問進奏能有什麼用?到了皇帝手中,一套政策。到了太后手中,又是另外一套政策,不進奏,劉仁軌、李義琰是死忠於皇帝派的。裴炎與薛元超表面是死忠於太后派的。中間派的大臣說的不算進奏了也沒有作用。
太監剛要宣佈散朝,李威忽然宣佈率劉仁軌與李義琰巡查河南道諸州。
許多大臣不知道內幕,一個個感到愕然,郭正一舉着牙笏說道:“陛下,不可,國用困窘,陛下出巡,所需費用高昂。前一段時間,是太上皇下的詔書,那時陛下是太子,時與勢皆不同。今天陛下已不用出巡。”
這是一個良諫。
李治留下的底子還是不錯的,朝中有許多大臣,做不到朱敬則那種死諫的地步,但有許多大臣,還有一份良知,於是全部應聲附和。
“郭卿,此言錯矣。不說我,就是以後我的子孫,我還繼續讓他們時不時的出巡。不出宮閭,如何知道民間疾苦。但是出巡,是察看民間疾苦,不是煬帝下江南,又不是封禪,一定要有多大的排場。韋大夫(韋思謙),你是御史大夫,請記好我今天的言論。出行,是看一看民間,百姓的困難,不是排場,以避免晉惠帝說無糧可食豈不能食否的悲劇。所行之處,不得鋪張費,更不準有黃沙鋪道,清水灑塵的事件發生,也勿得刻意建造行宮。”
“陛下,臣不同意。”裴炎立即說道。
這個老傢伙肯定不安好心的,可他是宰相,李威這個皇帝還不是真正的皇帝,只好生受着。
裴炎又說道:“國家尊卑有序,此乃儒家治國之本。要麼不出行,出行雖是可以節儉,不學隋煬帝,但也不能太過怠慢,以免百姓滋生慢上之心。”
說得似乎很有道理的,皇帝的尊嚴,正是儒家這個尊卑有序,得以維持的。外國也有皇帝,但不會象中原王朝皇帝那樣尊貴,大權集攬。說句不好聽的,那只是動物進化到人類的本能,就象猴子必須有一個猴王一樣。
李威會不會相信?
首先你這個裴炎,就未必將我這個皇帝放在心中。
李威將桌子一拍,道:“難道裴卿,你想將我關中宮中,做一個秦二世不成?”
“臣不敢,不是反對陛下出巡,國家年光不好,最少不要輕易出巡,以免ā動地方。”裴炎再次說得大義凜然,很能人心的。
但還是有人知道,岑長倩、郭正一、魏玄同眼中都lù出了憂慮。
李威冷笑幾聲。
裴炎動輒道德大義,但是我也不是昔日陳下阿
道:“裴卿,我問你,自秦橫掃**,一統八荒後,秦立正朔多少年?漢高祖立漢以後,西漢又有文景之治,漢宣中興,人口竟然過億兆,是我朝三四倍。又立了正朔多少年?東漢有光武中興,廢贖奴婢,不可謂仁君矣,又有多少年正朔?到三國,南北朝,隋朝,又有多少年正朔?”
“啓稟陛下,此乃有多種原因,有的是主少僕壯,有的是帝君昏庸。因此,最好不立少帝爲君,帝王要仁愛百姓。”裴炎從容答道。但還是有意思的,這個少帝,也包括李威在內。三十歲不到,體力是人生的最高峰,智慧卻依然生澀。爲李治夫妻正名的。
裴炎咬李威的語病,李威也咬住了他的語病,道:“帝王仁愛百姓。那麼我問你,何謂仁愛?難道呆在深宮不出行,或者出行,前後巡仗,連百姓都不能面見,就能瞭解百姓想要什麼,欠缺什麼?尊卑有序,乃是儒家根本。可是連百姓溫飽都不能保障,又如何讓百姓談及愛戴,忠君報國?”
突然大聲道:“何爲尊,我在青海時,與將士同甘共苦,將士樂爲我所用。伏嶺一役,一萬多將士齊聲應喏,願意爲我運負火自殺衝開一條血路。若是那時候我拿出是太子的身架,將士們會不會願意那樣去做?這個尊,是一種仁愛之威,而不是儀仗之威。楊廣出巡,儀仗不可不厚不重,然而呢?不好意思,裴卿,我認爲你是在刻意誤導我,走上楊廣的後路。”
其實問題很簡單,李威用了糊名制度,在刁難裴炎。然而讓武則天一踢,反過來刁難了劉仁軌。武則天替裴炎解圍脫困,李威也必然替劉仁軌化解。但不能直接說出來,於是有了這一場口辨。
又說道:“不但是我,等到我的幾位皇子略略長大,我還要將他們準備放在貧困百姓家中生活一兩年,暗中派人保護,讓他們自幼就明白民間的疾苦。這樣以後,才能保證出昏君的機率減少。只是事務多,我一直沒有提議。裴卿,你飽讀詩書經義,應當知道孟子說過一句話,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百姓,纔是國家最尊貴的。”
這一句,幾乎是振聾發聵。
放在《孟子》裡一擺幾千年,但有幾個帝王敢公開將它說出來。李世民做得不錯,也不過說了一句,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又說了一句,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也沒有膽量公開說出,老百姓比皇帝還要尊貴。
說完後,朝堂上幾乎鴉雀無聲。
李威又說道:“論欽陵與我兩次論酒,說天下豪傑,唯有我與他二人耳。我不才,天下英雄豪傑不知凡幾,這個誇獎更是不敢受。但至少我現在不算昏庸,還想有作爲。可你們不能誤導我去變得昏庸。”
又十分有含義,表面是很謙虛的說法,實際上很驕傲的。論欽陵雄才大略,唐朝君臣,已經默認了這一事實。這樣的人物,說天下英雄僅李威與論欽陵二人,並且不惜動了近三十萬將士圍剿殺。對李威是何等的看重。
但有沒有提起你裴炎?
“這些年我身爲太子,走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百姓。我朝立國已有了好幾十年,但還有許多百姓過得很苦,有的連飯都吃不飽,大冷的冬天裡,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衣服,有時能活活凍死。我不忍心啊。再看看我身上穿的,所進的食物,所住的宮殿,所用的宮娥內我不忍心啊。邊關將士在邊關一駐守就是好幾年,經常浴血奮戰,還要忍受妻離子散之苦。卻連一個俸祿都沒有,有的家人還在後方過着苦難的生活。我不忍心啊。若不是爲了這個尊卑有序,我恨不能將東宮的費用裁去一半,將宮中的所有宮婢與內釋放回家,閤家團圓。”
三個不忍心,終於使許多大臣動容。
李義琰已帶頭伏下ōu泣道:“陛下不用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千古帝王,單論仁愛子民,無幾人能及。”
一邊ōu泣,一邊又說道:“幾年來臣一直聽民間議論,說陛下是好太子,仁太子,終於看到陛下長大了,文武雙全,對百姓依然是赤子之心,這是上天寵愛我大唐,要使大唐昌隆萬年啊。”
不但李義琰,狄仁傑、朱敬則等人,也一個個舉袖垂淚。
裴炎已經無言以對了,正如李威所說,仁愛到了極點,反而是一種嚴威。
李威一拂衣袖,說道:“散朝。”
大臣各懷心思地魚貫退出。
有的心中憂慮,有的卻是眉開眼笑。特別是劉仁軌,看着裴炎,滿臉的喜不是想要刁難皇上嗎,反而讓皇上一頓話,更博得了許多大臣的心。
裴炎悶哼一聲,扭頭離開,不理不睬。
……
一簡便,出行的速度就很快,第三天就要離開洛陽。
武承嗣來到武三思的府上,武三思大開中迎了出來:“大兄,何事親自登
“三弟啊,皇帝要巡查河南道。”
“我聽說了。”
“要不要……”
“不知道皇帝巡查多少天?”
“不知道,他又沒有說。”
“讓我再想一想,”武三思將武承嗣迎到府中,坐下來,讓下人倒上茶,說道:“朝堂中發生了許多事,我也聽說了。太后與皇帝有了分岐,在這種情況,先有爲,反而皆是不容易。”
“三弟,你說得對啊,難怪這時候皇帝要出巡。”
“出巡恐怕還有其他的原因,但這時候皇帝出不出巡,對皇帝影響不會很大。”
“那麼三弟,太后與皇帝最後……”
“大兄,不用想得樂觀,也不用想得悲觀。他們眼下是爭,但爭得有分寸。說明皇帝還想着孝道,太后心中還有一份慈母之心。劉仁軌與裴炎等人的爭執,不會起大影響。這二人皆是智慧高絕之人,不是雍王,其他人不易影響其心志。”
“三弟,你這一說,我茅塞頓開啊。謝過謝過。”
“我們是嫡系的堂兄弟,一榮俱榮,一辱俱辱,何必說謝這個見外的詞?喝茶喝茶,讓我再想一想。”
武承嗣呷了一口茶,武三思又道:“因此,形勢不大清晰,我們不能表態。但是皇帝對幾個妻妾,聽說很寵愛。”
“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麼必然會帶她們出行。”
“大約會吧。”
“那麼我們就進諫吧。”
“我也是這樣想的,有了名份出巡,東宮幾個妃子也有臉面。”
武三思笑笑不語,又拉來了武攸暨等堂兄弟,十幾個諸武,奔向天津橋。剛過天津橋,從四方館走出來一個妙齡少nv,身穿着唐朝的仕nv服,一頭金髮象一樣散披在兩肩上。隨着風,頭髮與裙袂飄揚。走着小碎步,每一步均勻有致,即便是唐朝那些世家nv子出行,姿態曼妙還要遜è三分。
武承嗣看了眼睛一直。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