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母親這樣做,並不過。這不是用快馬運荔枝,是棉花,推廣好了,將會造福於千家萬戶,比高梁的意義還要大。
只是李威心中有些感慨,父親不指望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一天不見閻羅王,自己一天別想什麼了。但母親不同,雖然她的心機讓自己害怕,可論不拘陳泥,卻是許多人比不上的。什麼殿試,什麼武狀元,都是母親弄出來的。對新事物的認識,滿朝這些大佬當中,有可能無一人能及。如果不是權利會讓她迷花眼睛,而將心思放在國事上,自己繼位,母親從旁輔助,那麼眼睛閉着,一個花團簇簇,有可能真正是千古未有的唐朝就出來了。
唉……
說道:“正是它,可種得並不好。”
“本宮也派人詢問過,產量沒有人計算過,卻是很少,隨心地種植在一些河邊的沙灘上,你說的那個產量……”
“母后啊,爲什麼你不相信兒臣呢?”抓了一下,終於將武則天小手抓住,然後說道:“棉花不是中土產物,嶺南的來自天竺,西域的來自大食,但無論天竺或者是大食,又來自更遠的地方。”
這個忽悠沒有多大關係,棉花來源一直很爭議,嶺南確實是來自天竺的,高昌是來自大食的。又有可能,大食還是來自天竺。又有說法,它原來是在東非,又傳到了天竺。現在就是孔穎達在世,都沒有辦法考證。
繼續說道:“論產量,或者論紲布的質量,無論是嶺南,或者是西域,可有大食的好?”
武則天搖了搖頭。
“這種事物也不是大食與天竺的,他們有沒有源頭種得好?是流傳過去的,得到的依是一些皮毛。兒臣在西京,看到一個相貌奇特之人,於是上去攀談了一下,就刻意提到棉花。對大食的種植方法都感到恥笑。唉,當時兒臣也昏了頭,居然疏忽,當作了好奇,談過了,談了很長時間,只是聽到許多稀奇古怪的知識,卻沒有將他引入東宮。”
武則天大約還是相信的,偶爾也有一兩個長相古怪的東羅馬人到了唐朝。甚至更遠的地方,比如崑崙奴。大多數崑崙奴是天竺南方皮黝黑的人種,也有不少卻是來自東非的真正黑人。第一是遠,第二是蠻夷之地,看到只是古怪的投去一眼,甚至將他們當作奴隸圈養,就沒有問過他們哪裡有什麼特產,或者其他。
李威繼續說道:“這種棉產量很高的,此人說過,一畝地能達到一百多斤純棉料,也許方法落後一些,也許種子落後一些。但兒臣從高梁長勢好,能看出,營養鉢移載這個棉花,甚至會比移載高梁更好,能將一些缺陷彌補過來。最少能收一百斤的棉料。母后,你看,不只是紡布。”
說着將棉籽摘下來,放在武則天手中,又說道:“將它塞入大氅裡,會不會很暖和。種得多了,價就賤了,甚至比麻葛都賤。戰士能穿上這種衣服,那麼太宗皇帝會不會在徵遼東時,僅在九十月,遇了一場早暴風雪,就凍死了多名戰士?或者將它塞進被子裡,那麼去年一場大雪,關中是不是少了千家萬戶的哭聲?”
武則天依然沉住氣,李首成忍不住了,伏下來說道:“皇后啊,如果是此,大功德啊,以後史書都會銘記皇后的名字的。”
李威氣得不語,敢情這個太監真以爲是武則天想出來的。得,這個名,咱不要吧。
“去,別丟人現眼。”武則天不滿地叱斥了一句。然後說:“還有繰車,本宮也派人問過,有一些,但不大好用。所以紲布之貴,正是織布困難,成本高昂,不得不貴。就不知大食會不會有更好的。”
李威不大確定,但這卻是詢問過的,大食與唐朝的貿易,其中布匹佔了很重的份量,大食愛唐朝的絲綢,可因爲紲布在唐朝賣得貴,於是將國內的紲布帶來。因爲質量好,改叫白疊布。這樣推理,應當會有。因此說道:“母后,可以讓人詢問一下。”
“這個不易。兩京商人,大多是昭武九姓或者波斯商人,大食的人卻是很少。大食商人主要在南方廣州。一來一去需些時間,既然意義如此重大,本宮改天勸你父皇,派一使節前往大食,順便將它帶回來。正好能在明年這種棉花成熟之時,返回京都。”
“母后英明,”李威讚道。果然很牛,居然派出一使節,這一派出可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但能得到先進的繰車,鋪張一些,卻是很划算的。
武則天又說道:“本宮喊你過來,不只是問你爲何求見,還有一些事,也順便問問你。”
“母后請問。”
“先給你看一封信。”從書案上拿出一封信,遞到李威手中,是楊敏寫的,不算好,看來倒底抹不開面子,沒有向她伯父求救。不過情意卻是很真切,什麼要求激憤的話都沒有說。只向父母親認錯,說自己所做所爲,讓父母失望了,也讓太子丟臉了,可太子到及冠期,久久不決,非但對太子不利,對國家不利。請父母發下詔書,休掉自己。又說,自己呆在東都,一直奢望,也是不對的,因此馬上返回西京。
“弘兒,你是怎麼看的?”
“兒臣還是那句話,楊家小娘子非有大錯,只是其母做得有些不好。”
“弘兒,這是太子妃,就算她做得沒有錯,其母不好,憑這一條,就不能勝任了。”可語氣分明比以前軟了許多。
“兒臣與她說過,她現在並沒有求太子妃的想法,因此兒臣允諾說服父皇母后,讓她做一名側妃。”
武則天還是搖頭,說:“做側妃也不大易,當年蟒氏(王皇后)、梟氏(蕭淑妃)之事,時過不遠。”
其實王皇后長相還是不弱的,正是看到王家這個小姑娘長得漂亮聰慧,下嫁到王家的同安公主,向李世民推薦,這才得以入宮做了皇后。最後沒有蕭淑妃得寵,固然是蕭淑妃長相更好,也是因爲王皇后無子。又拉了武則天進來。本來李治處理得當,可以坐擁三大美女。但結果,卻變了味道。武則天這是指李威對楊敏感情好,長相又好,今天是側妃了,明天就是第二個蕭淑妃。後宮將會不寧。
李威答道:“那是蟒氏不對,一開始換作母后做了皇后,早就相安無事。”
那也未必,可如果是武則天一開始做了皇后,王皇后與蕭淑妃有什麼想法,早就幹掉了,不存任何磨蹭。但武則天也不是小雞小腸,引入姐姐與侄女進宮,那時武則天皇后位置已穩,無需她們來替自己鞏固,只是丈夫喜歡,於是縱容。但結果是魏國夫人人小鬼大,這才觸犯了武則天的底線。自此後,開始專寵的。不過有可能李治病情加重,房事不行了。
究竟什麼原因,不得而知。李威也不好問:“父皇,你還能不能做牀上的運動?”
武則天受之有愧,又不是很贊同兒子的說法,沉默了一下又說道:“韋家女不日就要到東都。”
李威愕然,然後立即說道:“母后,此乃許敬宗之毒計,案情真相大白,爲什麼還讓她進入東宮?”
“許敬宗這一次做的事,是大逆不道。但以前也做過許多對社稷有用的事,有的你是不知道的。至少在韋家女之事,也不算做錯了。沒有了許敬宗,東宮就不會因爲韋家女,籠上陰雲。你的東宮之中,太薄。需要一人來支撐。”沒有給李威辨駁的機會,繼續說:“倒是太子妃,讓本宮與你父皇十分頭痛。你可聽過朝中的議論?”
“兒臣不知。”
“裴家女其實也不錯的,可是她缺少規勸的勇氣,也缺少了統帥東宮的能力。弘兒,現在只是東宮,將來卻是龐大的後宮,裴家女……”武則天搖了搖頭。
“這樣說,不但裴家女,就是楊家小娘子,徐家小娘子,皆是不行。”
“是啊,所以倉部員外郎李齊莊進諫,推薦了博陵崔家前中書侍郎崔仁師之孫女,禮部員外郎崔挹的長女崔鶯鶯。又說她長相比楊家女只強不弱,禮教嚴謹,知書達禮。”
“崔鶯鶯?”李威驚奇地問了一句。這個知道的,《西廂房》出自唐朝小說的,所說的崔鶯鶯正是這個崔家的娘子,就不知道是博陵崔家,還是清河崔家。別以爲是一個崔,這是兩個概念,兩崔是兩姓氏,以後門閥沒有了,才稱爲一姓的。而且清河崔比博陵崔地位更高,儘管博陵崔隱隱有後者居上之勢,可清河崔家,還是十分瞧不起博陵崔家。另外就是趙州李與隴西李,一理,隴西李,同樣瞧不起趙州李。並且現在很古怪,五家七姓,對功名還不是很熱衷,大有關起門來自娛自樂,對唐皇室也十分瞧不起。說這幾個大家族出了多少多少宰相,李威也沒有看出來。
這是自然的,五姓七家滿朝宰相局面要到後面,科舉興盛之後,這些大家族資源豐富,於是每一年進士,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來自這幾個家族,自然出現滿朝爲官,宰相擁擠的局面。但不代表着現在不行,做官的人還是有很多,影響力同樣巨大。上官婉兒母親之所以沒有殺,也沒有流放到嶺南,正是其父出自滎陽鄭家的。從這一點可以管中窺豹,略見一斑。
“嗯,是叫崔鶯鶯,難道你認識嗎?”
李威搖了搖頭,他認識小說中的崔鶯鶯,肯定是兩個人,難道是這個崔鶯鶯長得確實很漂亮,於是纔有了後來那本小說,女主角就是以這位小娘子爲藍本寫的?
武則天又在思索。
兒子心不壞,有些軟,有些念舊情,孃家人容易沾光。在民間威望高,似乎狄仁傑等人相助,更給了一些人一些不好的想法。
自從高梁一事出來後,這個兒子越發變成了一個香餑餑。楊家現在依似有不甘心的趨向,其他大臣也有說親的小動作。不過與裴家女相比,都差了一籌。唯獨只有這個崔家女,再次進入李治與武則天的法眼。畢竟是博陵崔,家世還是隱隱在河東裴之上的。可在民間,已經將裴家女認可了。又來反悔,勢必引起許多爭議。而且時間緊迫,來不及去定州打聽。只聽李齊莊在說,可李齊莊正是趙州李家的人,這七個家族相互聯姻,關係錯綜複雜,說起來大家都是表兄妹。自然一個鼻孔出氣了。所以不大確定。
只有一條,長相作不起僞,肯定不弱。
當然,這一說,裴居道等人,與李齊莊恨不能拳腳相向,將李齊莊揍一頓才甘心。
看着兒子,有些啼笑皆非地說:“弘兒,你可知道,爲了你這個太子妃,朝中有多少大臣翻目成仇?”
不管怎麼說,是自己的兒子,還是很驕傲,最可笑的是楊思儉的妻子,居然有眼無珠。因此說完後,居然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