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一個多月過去。
這一行,經過了汝州、許州、蔡州、陳州、宋州、兗州、鄆州、魏州、謎州、滑州、衛州。最後一站是懷州,渡過黃河,返回洛陽。
不但是看民間的生活與旱情。經過了數月時間,旱情得到緩解。主要查看各條水道,現在的環境要比後世的環境好,河南道諸條河流水網密佈,汝水、穎水、渦水、恤水、汴水、濟水、漳水這些大大小小的河流象蜘蛛網一樣,散落在河南道各地。
唐朝的水利也算重視的,但主要是放在關豐,其他地區做得不算太好,若是興修水利,僅河南道就有許多增加耕地的空間。韋弘機一路看得很細,自己爲帝黨大臣所不恥,皇帝給了自己一個機會,能不能完成陛下交給自己的使命,也許是他仕途唯一的機會。
天色臨近黃昏,到了八月,天氣沒有那麼炎熱,特別是傍晚,晚風吹來,昏雲翻騰,已經有了秋天那種飆涼。皇帝幸,懷州大大小小的官員一個個前來作陪,李威下令開始紮營。這不用李威動手的,他揹着手,看着遠處的風景。到了八月,高梁粟米,有了黃意,豐收即將來臨。再往遠處就是一片山陵,離紮營的地方大約不到兩里路,站在這裡,能看到山陵的小道上,有許多人影在晃動。
看到李威眼光看哪個山陵,懷州刺史張君羨說道:“陛下,在哪裡有一片煤礦,規模不小。”
“帶我去看看。”
“喏。”一羣官員答道。
中國也許有很早的煤炭記載歷史,但第一次重用,並且付予了粗製的煉焦,是李威帶來的……懷州刺史刻意提及煤礦……是想討好。
一干官員陪着李威,向那個山陵走去。此行,不但給李顯與李旭輪上了一堂教育課,李威儉僕的生活,也讓所過州縣官員上了一堂教育課。
來到小山陵前,天色越發地昏暗,羣鳥歸巢,發出刮躁的鳴叫聲。煤礦的工人還沒有下班,這時候開礦技術落後,儘管能找到的煤礦都是那種近乎露天的礦藏,依然是一項辛苦的工作。能參加挖煤,都是家中很貧困的百姓,爲家中尋找一份補貼的機會。因此,一個個工人衣衫檻褸,瘦骨嶙峋,臉上手上沾滿了煤屑,黑乎乎的一團,只有兩個眼睛在眨啊眨的。
他們將煤從媒洞裡擡出來,又用小車運到不遠處的小河上,通過這條小河,裝上小船,運到黃河邊,再運到全國各地。皇帝來了,一個個放下手中的工作,伏在地上行禮。
李威看了看,心中也沒有多少可憐,這一行,所選擇去的地區,皆是各州縣最貧困的地帶,看到太多生活困窘的百姓,纔開始看,心中還有些悲天憫人,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可眼睛在衆人身上掃了一眼後,眼睛盯着了其中的一個老者,沾滿了煤屑的頭髮,還是隱蓋不了滿頭蒼白,走了過去,將他扶起來道:“老翁,快快請起。”
老者要縮手,但那有李威動作快,讓季威硬是扶了起來。
李威又說道:“你們都是我的子民,不用拘束,全部起來吧。”
上百個工人爬了起來,悄悄用眼睛看李威,再看李旭輪與李顯,還有李令月與李威的幾位妻妾。只是女眷戴着羅簾,看不到面部的。
李威又衝這個老者問道:“老翁高壽?”
“六十有九。”
“六十九?爲什麼還要勞作?”
在這時代,生活條件與醫學十分落後,六十九是一個很高的歲數了,所以古詩裡有一句,人生七十古來稀。不是說六十九歲就能得養終年,貧困人家,七十九歲還得要做事。但從事挖煤這項工作,六十九歲的高齡,體力負擔,過於沉重。
“臣民……家中~~”看了看李威身後的官員,道:“貧困,不得不勞動。”
放在幾年前的李威,一定疏忽了,可現在的李威已不是當年,簡單的察顏觀色還是會的,道:“我是皇帝,老翁有什麼難言之隱,儘管道來。”
老頭子吞吞吐吐地說道:“臣民家中有一老伴,還有一個愚劣的兒子,兩個孫子。今年春天,媳婦又要臨近生產,結果難產,爲了醫治,兒子借了一些錢。
但治得晚,媳婦與孩子母子雙亡。結果又遇到了旱災,債主上門討債,不得不將十幾畝薄地抵押做了償還。債主說錢還沒有還夠,臣民只好做工……”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
懷州不屬於河南道,屬於河北道,但黃河一帶各州府人口密集,包括河北道諸州,比如魏州人口一直在上升,隱隱逼近百萬,與浴州相齊,其他諸州,比如貝州、相州、銘州、翼州、邢州,都是唐朝屈棒可數的人口大州。又順了道,李威特地經過了懷州逗留了一下。
若是太子,過份了。但他是皇帝,這樣做合情合理。
一路過來,也聽到過許多借助今年旱災吞併的事。老手段,豐年糧食價格下降,這些大戶人家不缺錢用,將糧食囤積起來。普通的百姓人家,爲了度日,卻不得不將所有糧食賣掉。可不可能所有年份皆是風調雨順的,一遇到了災年,高價出糧,低價納地。
對此,李威也沒有辦法,國家律法規定,田地與人口不得買賣的,但這個律法沒有人當作一回事。所以他的想法,是想辦法多弄出耕地。你們有本事一年吞併一百萬畝,我變出兩百萬畝,分配到平民百姓手中。吞了地,你得想方設法耕種。我將百姓一起變成有地的,看你怎麼辦?但還只是一個想法,沒有得以實現。還有的就是這個高利貸,是李威最反感的,一旦纏上去後,先是賣地,後是賣兒賣女……然後全家最後變成部曲。
這也對國家的發展,將來產生嚴重的隱患。
於是問道:“老翁,你借了多少錢?”
思路很清楚,懷州不是其他地區,田地緊張,一畝地沒有二十緡錢休想拿下來的。十幾畝,就是利用荒年打壓,最少沒有二百縛錢,也拿不下來。二百氓錢,對於現在的百姓來說,是一個多麼恐怖的數字?看什麼病……要二百氓錢?
老頭芋答道:“臣民當時借了二十緡錢。”
“借了多久?”
李義琰與劉仁軌眼中露出一絲讚許……他們品性不及戴至德,但也可,此事皇帝有可以不過問,也可以過問。不過碰到了,過問一下,還是應當做的。嗯過問,必須懂,是皇帝,也不能強行債主將債務免去。問一下時間,計算一下利息,按照正常的程序去處理,債主也能心服口服。
“借了大半年……”
“現在還欠下多少錢?”
“臣民不知道他們怎麼算的,前幾天還債……說我們全家還欠他們一百六十氓錢。”
“大半年,十幾畝良地不夠,還有一百六十縛錢,你借債的人家是誰,好大的良心。”
“是~~是剮
“說!”
“他是,是,是周國公封田的管事。”
唐朝開國之初,封田皆在長安與洛陽附近,後來人口增加,漸漸可授的封田很少,即便是許敬宗那樣的寵臣,在長安城外只是零碎的幾塊封田。然後不得不從其他各州縣抽出官田封授。象劉仁軌的封田,一塊在穎州,一塊卻在晉州,洛陽與長安還有兩小塊。當然,劉仁軌不去管理的,皆派了管事管理,然後將收成呈到京城劉仁軌府上。
對此,李威沒有怎麼過問。
老漢一提起,李威纔想起來,武承嗣在前幾年被召回時,母親賞賜了幾塊封地,有一塊正是在懷州。聽了後冷笑,道:“很好,很好。”
氣着了,自己登基時反覆說過,不得吞併,武承嗣這個小管事不但吞併,還敢放這麼高的高利貸。可以算的,地算兩百縛,再加上餘債一百六十氓錢,合計是三百六十氓,只是大半年,二十氓變成了三百六十氓,他數學成績再好,都算不出這是何等的利息了。
扭頭看了看:“季相公,將此案記錄下來。”
“喏。”李義琰開心地說道。堅定的倒武者,甚至連皇帝與太后暫時想妥和,他都不大樂意的。
李威又說道:“韋月,你喜歡算術,我教過你不少,你與小公主代我去一趟這個管事的家中,替我說一句話,朝廷國庫空虛,我心很急。他這個經營方法很好,我抽十萬氓錢,算一算,大半年就是滾出這麼多,那麼一年二十氓錢最少能變出五百氓,我只要一小半,讓他替我變出一百萬氓錢給朝廷就行了。”
能這樣算麼?
可是韋月與李令月這些天閒得無聊,纔開始出來還是很新鮮,然後所行之處,皇帝都在辦正事,又吃得苦,喝得苦,睡得苦,無聊之極,有這一件樂子找一找,何樂而不爲?笑盈盈地答道:“喏。”
“陛下,管事的事小,但牽連到了太后……”張君羨說道。
心中有些後悔,自己將皇帝帶到煤礦來看一看,是討一個好的。但沒有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皇帝是有事將事情鬧大,殺雞賅猴,事情發展下去,太后不好說,周國公肯定對自己抱怨,認爲自己是有意將皇帝帶來的。
“與你無關。張刺史,記好這一句,患難識知己,板蕩知忠臣。吞併嚴重,已經成了我朝最大的弊病。”
“是。”
“回去。”
留下李義琰與韋月與妹妹帶着幾十名侍衛處理事務,回到了大營。
大營卻來了幾個客人。
第一個客人讓李威喜出望外,是樑金柱,僂國使者去找他,皆是秘密進行的,結果如何,李威還不知道。其他三個客人李威很陌生,一箇中年人,長得文質彬彬,十分儒雅,還有一個俏麗的少龘婦,長相也十分清秀,年齡不大好判斷。還有一個少女,大約纔到及笄之年,穿着一身潔白的長裙,皮膚賽如白雪,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長相卻十分清麗。
看到李威回來,一個個伏下行禮。
李威道:“樑卿,你請起。”
然後狐疑地看着其他三人,中年人拜伏道:“臣是滎陽鄭家二房次子鄭連叔,這是臣的娘子崔氏,還有小女鄭宮楚。”
蒙陽鄭家!
並且鄭連叔帶的女兒也沒有戴幕羅。有意思了!
ps:歷史上的武承嗣貪暴好色,歷史改變,人物性格依據歷上的人物性格繼續發展。有人說虐主,想改革,沒有外來危機的壓迫,各大利益抱成了團,改革也不大容易。還有武則天的心態,此時一定猶豫不決的。不可能將武則天寫得太白癡,或者太溫情脈脈。那樣與這本書主旨相違背。如果這樣,說我虐主,那也沒有辦法了。
稍晚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