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電光都沒來得及照過去。傳來聲音的角落瞬間就亮了起來。
定睛看去,就見到萬錦榮正舉着一個火把。火光之下,四周全是搖搖曳曳的影子。
我暗叫不好,萬錦榮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身後有好幾個人影。
白開叫道,媽的老鬼,你摸着良心說,咱們倆到底誰是癩皮狗。我們都跑這兒來了,你要緊咬着不放,有意思嗎?白開看了看萬錦榮身後,人多就有氣勢是嗎?我告訴你,白爸爸出馬。白開用手指數了一下萬錦榮身後的人,一個頂...先按着十個頂吧。
萬錦榮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真龍身上。
你們不用怕。我只是來找老朋友敘舊的。說着萬錦榮就朝前走,白開立刻就拽着我後退,和秦一恆聚到了一起。
秦二,要打起來了。別傻站了。白開低聲道。
不會的。秦一恆看着萬錦榮道,那些都不是活人。
我擡頭一看,恍然大悟。
剛纔因爲光線的關係根本看不清萬錦榮身後的具體狀況。只能大致的分辨出來人影。
現在萬錦榮這麼一動,我就看出了門道。
他身後的那些人走路的姿勢非常僵硬,彼此之間好像還被線串在了一起。我頓時就想起來了,在漠河的村子裡,那些被趕來的屍體,也是這樣的。
萬錦榮趕屍?趕過來幹嘛?
萬錦榮似乎對於我們幾個毫無防範。
走到了真龍旁,呆呆的看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嘆氣。
兄弟。有意思嗎?躲到這裡來。我帶了好酒,喝一杯吧?萬錦榮低三下四的問道,幹了,我也算沒千辛萬苦找到這裡來。
那真龍不爲所動。對萬錦榮的話毫無反應。
呵。真是好酒。你當我會騙你嗎?萬錦榮苦笑了一聲,從身後的揹包裡拿出來了一瓶酒,兩個小杯子。擺在地上,把酒斟滿了。把火把插在了揹包上。
你聞到了嗎?這久比咱們歲數都大啊。萬錦榮舉起酒杯,卻遲遲的沒有喝。衝身後招了一下手。
他身後的一具屍體,頓時就走了過來。萬錦榮將屍體身上的線取下來,輕輕的搭在真龍的肩膀上。然而線,瞬間就落了下來。
沒事。我準備了很多。總會有合適的。萬錦榮自言自語道,再來。
萬錦榮再次招手,之前的屍體就退了回去,另一具屍體走了上來。
流程和上次一樣,結果也沒有任何區別,線依然落了下來。
我越看越奇怪,低聲問秦一恆,他幹什麼呢?
他想讓真龍暫時上一個人的身,不是說了麼。他想讓真龍喝酒。不然污穢怎麼喝酒啊。秦一恆道,但真龍現在的狀態,已經不是普通的污穢了。所以沒成功。
媽的,看的我有點饞啊。白開道。
一連兩個屍體都失敗了。萬錦榮站了起來,從身後的屍體堆中選了一個,再次嘗試。這次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很希望萬錦榮可以成功。
然而所有人都眼看着那根線再次的滑落了下來。
對於萬錦榮而言,那真龍就像是一個一動不動的木樁一樣。我想,倘若有一天我的朋友變成這個樣子,我會很難過吧。
萬繼榮這次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
連續將身後所有的屍體都挨個試了個遍。短時間內,我也終於數清楚了萬錦榮帶來了多少屍體。足有十五具。這可能是他盡了最大的能力去準備的了。
唉。兄弟,連杯酒都不跟我喝。你這告別的實在有點不仗義了啊。萬錦榮蹲下身來,盯着眼前的酒。半晌,突然擡起頭看向我們這邊。
你們願意幫我麼?萬錦榮問道,君子協定。
幫你?你他媽耍的花招還夠少嗎?這樣,你承認你是癩皮狗。咱們的賬呢,就清了。然後再他媽的跟我們談君子不君子的問題。白開罵道,再者說,我們爲什麼幫你?
沒有爲什麼。找到這裡之前,我想了很多。我一輩子都是在跟宿命反抗。走到這裡,突然累了。這個理由可以嗎?我只是想在退休之前和我的朋友喝杯酒敘敘舊,這個理由可以嗎?萬錦榮不動聲色道,你們看,頭頂上就是陰河的來源啊。我費盡心思想要把最初的真龍放出來。爲了什麼?爲了證明我能控制宿命?還是爲了證明我是對的?
萬錦榮苦笑道,可你們看啊。萬錦榮指着真龍,他把命留在這裡,就是在用命擋住滴向陰河的水啊。愚公移山啊。真正的愚公移山啊。他在幹什麼啊這是,我真想問問他,他想幹什麼啊?阻止我嗎?還是說他在勸告我?
或者兩者都是吧。秦一恆道,你的朋友不希望你變得喪心病狂。你是清楚的,把真正的真龍放出來。是什麼結果。
我清楚。對,我當然清楚。萬錦榮伸手摸向火把。但是仇恨這東西吧,比這火厲害多了。什麼都禁不住它燒。萬錦榮的手被火苗烤着,過了兩秒纔拿回來。我彷彿聞到了肉被烤熟的味道。
但如果人不再麻木了,這火燒過來,就會躲了。仇恨也是一樣。萬錦榮若有所思的低着頭,半晌才擡起來,你們幫幫我。之後,什麼我都不會再參與了。我想通了。接受我這個朋友的勸告。我只是想跟他喝杯酒。
三個人都盯着萬錦榮。
我不知道他們兩個在想什麼。但我是真的被萬錦榮的話說動了。
有時候,人完全沉迷進一件事情當中。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會覺得無法抽身。只能沿着這一條路不停的走下去。覺得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做也值得做的事情就這麼一件。可又往往會有那麼一個瞬間,將這一切戳破。彷彿之前所有的癡迷頑固,都像是一個笑話。我相信萬錦榮的話,就是因爲我相信這個道理。
沒有誰會永遠的執迷不悟的錯誤下去。就如同沒有誰會永遠的光明磊落的正確下去一樣。
我看向秦一恆,又看向白開。
他們倆似乎都是在思考。我點起一根菸來,就聽白開道,我靠。你這演技也太好了吧。我是該信你呢,還是該信你呢?
好。我願意幫你。秦一恆走上前,我知道該怎麼做。
我這才反應過來。剛纔光顧着考慮幫不幫萬錦榮問題。一直都沒想明白怎麼幫。等到秦一恆這麼一說,我算是清楚了。秦一恆用着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又是最適合真龍復活的軀殼。倘若真龍可以上一個人的身喝一杯酒的話。那沒有人會比秦一恆現在所用的身體更合適。
萬繼榮站起身,將手裡線的一頭遞給秦一恆。
秦一恆把線在中指上繞了幾個圈,衝萬錦榮點點頭。
萬錦榮就拿着線的另一頭,搭在了真龍的肩膀上。
謝謝,萬錦榮回頭道。
拿着手的線,就鬆開了。這次線,終於沒有再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