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劉信言進退兩難,這一來就要去了兩個問題,按照至多不超過三個的慣例,留給他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可是這些消息要是別人知道,那自己死期就不遠了,雖然無比心疼,他還是強撐着一股氣勢點了點頭。
“那麼,當日前來帶走龍華寶樹子的飛鳳山修士可曾有什麼異常?”
“異常?”劉信言撫摸着下巴苦苦思索,硬是搜腸刮肚找出了些:“按理說飛鳳山和金禪寺那段時間正起爭執,而飛鳳山勢大,通常都是他們去找茬。可那天門派裡來了個金禪寺僧人購買金絲菩提子,他們竟然視而不見,這點很奇怪……還有就是不知我是不是看錯了,他們眼中有時候會閃過一道紅光,我那時還道是功法特殊的緣故……別的怕是沒什麼了。”
“劉道友的消息我很滿意,那第二個問題是‘是否有別人知道’?”
劉信言把頭點的跟雞啄米一般。
“除了在下外……就只有千劍城少主吧。”
“!!!虞公子當真?可別又是猜測!這可開不得玩笑……少主他既然告訴你此事,難保他不告訴別人。”
“這是自然,千劍城少主爲何要出賣道友?而且,在下比他還早知道地靈宮遺府中有此物,因爲他的藏寶圖就是在下破譯的。”
“也就是說!這些事情其實只有虞公子一位局外人瞭解?!”劉信言心中暗暗後悔,早知道就不提那兩問題,能向虞巽提問的機會非常難得,要是換做一些隱世秘境、洞府的消息,自己豈不是賺翻了?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那……虞公子還有什麼事想要知道嗎?”他懷着一絲渺小的希望問道。
對方那虛僞的笑容帶了幾分看似體貼的愛莫能助,對他遺憾地微微搖頭。
可惡……劉信言嚥下滿腹不甘,草率一抱拳,準備離開了。
“有一句忠告,姑且算是今天額外附送的東西吧。”身後那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讓劉信言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
“青帝延生丹的確切路線,最好還是隱瞞不發爲妙。”
本來剛升起的小小希望之火瞬間熄滅。
“這卻又是如何?難道我的消息是假的!”劉信言大驚。
“不,劉道友千辛萬苦打探到的消息,怎會有假?只是劉道友若是隨了千劍城的意,只怕一帆風順的仙途就到此爲止了。”
薛景純意有所指的話說得劉信言悚然一經,忙對他一揖到地:“此話怎講?望公子教我!”
“劉道友可知自己的價值在何處?千劍城如此籠絡你,總不會是看上劉道友的修爲吧?”
“這……”確實,他之前一文不名,幾乎是靠千劍城源源不斷贊助的丹藥堆起來的,但突然被人揭短還是有幾分尷尬。
“劉道友的價值在於能提供華寶閣的內幕消息。而貴派雖然勢弱於千劍城,卻依然能安之若素,靠的卻是創立人的閣主。只是他老人家壽元將盡,若是劉道友將青帝延生丹的路線透露,讓千劍城將它奪走,那閣主就此延壽無望。待他隕落之後,劉道友認爲,千劍城是否還會對您如此禮遇?”
劉信言無話可說,汗涔涔流下,依然彷彿自我安慰似的:“可是他們給出的如此豐厚……”
“但那無異於殺雞取卵,只有華寶閣越強大,劉道友纔會越重要,何必爲此眼前蠅頭小利斷送自己未來的前程呢?”超然物外的姿態,言笑晏晏的談吐,一切讓薛景純的建議十分具有誘惑性,這是夏元熙第一次看見他身爲虞巽時候蠱惑人心的表現。感覺……就像一條五彩斑斕的美麗毒蛇在不斷絞緊獵物,但與尋常蛇類不同的是,他捕食的對象會因爲混合在毒液中的蜜糖而神魂顛倒,從而心甘情願成爲他的餌食。
看,我提的一切建議都是爲了你好。
不斷釋放出這樣的信息,所有事情都掩蓋在這友善的“好意”之下,於是對方就不知不覺按他的期望行動,宛如提線木偶。
“我曾聽說凡人的國家有過這樣的事:一個垂涎鄰國的諸侯爲了離間合力對抗他的小國,分別送他們國君良馬和美玉,讓他們彼此生恨,聯盟不復。後來,諸侯如願以償,發起滅國之戰,當他率軍進入當初小國的國都時,劉道友認爲發生了什麼?”
“不……不知。”
“璧則猶是也,而馬齒加長。”
當初送的美玉還在,只是馬的年齡增加了。
這赤-裸裸的言外之意無疑直擊劉信言內心。功成之後或許會被鳥盡弓藏,收回所有好處的可能,讓他不得不坐立難安。看着下方那人因動搖而站立不穩的姿態,夏元熙知道他被說動了。毒蛇中空的長牙注入了甘美的毒液,給了獵物致命的最後一擊,直至將他徹底支配。
“大恩不言謝!公子指點之恩,劉某感激涕零!在下以心魔起誓,若是公子日後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要劉某力所能及,定當涌泉相報!”一番話說得劉信言如撥雲見日,只差對薛景純頂禮膜拜。然後,他帶着一幅和來時截然不同的篤定表情離開了。
這樣的事,這一晚上演了許多次。形形色色的訪客中,有像劉信言這樣被薛景純暗示而來的,也有懷着大秘密自己上門請求指點迷津的,薛景純都一一解答,讓所有人滿意而歸,而他自己則收穫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消息。
智計卓絕,又對諸多秘密瞭如指掌,光是聽他講述就覺得不明覺厲,夏元熙一直在房樑上呆了好久,才聽到下面薛景純叫她:“下來吧,今天應該就這些了。畢竟還有許多門派沒有抵達。”
“主人好棒!感覺奴家要變成你的腦殘米分了!”夏元熙躍下來,一臉調侃笑道。
“只是本公子今日心神消耗太大,赤練軟語溫言,是想安慰我嗎?”狹長鳳目中,兩點寒星似的眼瞳少見地帶了些促狹的意味。隨後,他似乎認識到自己私下用虞巽式的輕佻口吻和女性後輩說話略有些不妥,於是正了正神色,用手指輕輕揉捏眉心。
今天在大殿上快把幾天份的心力消耗完了,回來還要擺出無懈可擊的策士姿態,指點來討教的各路修士們……感覺好久沒這麼累過。
突然,柔軟的指尖從後面伸出,按在他太陽穴的位置,一股暖暖的南斗真氣傳遞過來,讓他泥丸宮內神識如沐溫泉中,不由得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放鬆之下,他突然想起來,爲什麼自己竟不知不覺就被人接近了?這種全無防備的狀態漏洞太多,下次需要小心謹慎纔是。而且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還有些事情需要好好計劃。
正在輸送真元的夏元熙感覺他心神又開始運轉,於是不爽的問道:“喂,臉色這麼差,還在想什麼呢?不要增加我的工作量好麼?”
“我還有些事情,隔壁是間修煉用淨室,要是實在無聊,你先去運轉幾個大周天,等候明日白天酒宴。”
呵呵,爲何這麼多次失敗還沒讓你認識到,我是個非常難以說服的人呢?
夏元熙在後面肆無忌憚露出了“愚蠢的凡人”表情,但是嘴上卻是好奇寶寶的口吻問道:“師兄師兄,剛剛你爲什麼要幫助那些魔道,比如說來的第一個,直接讓那什麼閣主去死不就好了?”
“不能讓他這麼早死,當初挑動華寶閣和千劍城敵對費了我很大心血,這兩派各自裹挾一羣小宗門彼此爭鬥,這些年消耗了周邊不少邪魔妖人。如果讓千劍城一家獨大,或許華寶閣高層死絕,但數量更龐大的魔道宗門將被它整合。周圍海域暫時找不到能節制千劍城的門派,長此以往,恐怕它們不再只將目光停留在西海一角!所以,只能請華寶閣閣主再辛苦一段時間。”薛景純皺眉道。
“那第二個來的奇怪老頭呢?幫他又是什麼原因?”夏元熙一個接一個問題,讓薛景純很難集中思路。本來當專心做一件事時,一般會忽視自身的疲憊,但是一放鬆下來,就覺得支撐不住。
不一會,見他開始有些心不在焉,夏元熙開始絮絮叨叨說些冗長又無關緊要的廢話,終於成功把他煩睡着了。掃了一眼他閉眼扶額的睡顏,夏元熙只覺得優越感爆棚:就算是魔道著名的策士,也要敗在偉大的我計謀之下啊!於是興高采烈去隔壁練功了。
不過,就在她走後片刻,原本睡着的薛景純又悄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