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份名單裡,也有費尤特地推薦的修士,總共二十餘人,他們所擅長的法術都有列出,看來這個費副席也是做過功課的。
“南境也有不少厲害人物嘛,其中一些我還聽說過。”郭岱看着名單說道:“就好比這個元金鑼,他原本是濟州法螺寺的和尚,後來還俗做起斬妖除怪的生意,手裡一對金鑼乃是佛門法器,最能震懾妖邪。”
濟州法螺寺原本也算是東境一家方真門派,妖禍爆發之後,方丈悟中盡散寺產,給前來逃難的百姓以安居之所,弟子僧衆若有心下山則還俗蓄髮,悟中方丈本人也離開了法螺寺,前去相助方真同道抵抗妖禍,可惜最後殞身無蹤。
曾經與郭岱同行的盧老三也正是這位悟中方丈的弟子之一,不過比起元金鑼就差了許多。元金鑼還俗之後還在繼續修行,行走東南兩境斬妖除怪,算是郭岱以前的同行,他加入瀝鋒會也是理所當然。
南境雖然屬於朝廷治下,可真正管轄南境軍政要務的,乃是以鎮南六關守將爲主的軍鎮節使。南境諸國在經歷正朔一朝弱南之政後,已無割據抗禦之力,鎮南六關負責看守諸國,也是爲朝廷收繳貢賦。
妖禍爆發後,鎮南六關權柄尤勝以往,守將之一葉逢花廣募兵員、編集部曲,也有不少方真修士投靠,所以面對妖禍侵犯,不需要朝廷和太玄宮援助。
葉逢花的部下也曾勸他割據南境、登基稱帝,但他本人並沒有這麼做,而且將勸進之人梟首示衆,以表對朝廷忠心。
面對妖禍,朝廷無處不用人,葉逢花那是國中難得的將帥之才,要是貿然將他廢黜,恐怕會令其他軍鎮守將與朝廷離心,對抗擊妖禍不利。
但葉逢花這些年漸漸坐大,民間稱其爲鎮南王,要說朝廷沒有忌憚顧慮那是假的,可雙方表面上又要儘量保持穩定,不能破壞抗擊妖禍的大局,所以朝廷只能在暗中做一些手腳。
其中一點便是試圖瓦解鎮南六關的財源。六關軍鎮節使爲朝廷向南境諸國收繳貢賦,自己當然賺得盆滿鉢滿,朝廷原本要插手並不容易,但因與十萬列島往來貿易而陡然崛起的海商,卻使得情況發生不小轉變。
瀝鋒會的出現其實也類似,過去靠朝廷大軍抵抗妖禍,雖說成效不差,可總是力有未逮。最重要的就是方真修士未必願意隨軍聽從號令,這導致明明四境方真修士數目不少,可是在前線邊關總是少數。
方真修士的力量在抗擊妖禍上,所展現出的重要性已是毋庸置疑,可是自妖禍爆發至今,要培養出忠於朝廷、服從號令的方真修士並不容易,即便是太玄宮也只能借朝廷攢聚人力物力來吸引方真修士與各個門派加入。
如何聚集起大量散於江湖的方真修士,使得他們的力量能夠用在抗擊妖禍上,這一直是朝廷關心的問題。可是這種事情未必能讓朝廷自己來做,畢竟身爲方真修士,通過各種修煉獲得超越凡人的力量,往往容易自視在凡夫俗子之上,不願意受朝廷束縛指使。
所以瀝鋒會的出現,朝廷本身未必推波助瀾,但卻會在暗中阻止葉逢花這位鎮南王對其採取壓制舉措。尤其是瀝鋒會近年來成員不斷增多,勢力漸大,駐地據點遍佈四境之地,未來很有可能會成爲超越太玄宮的方真盟會。
凡是身居高位者,大抵有此眼界和預想,瀝鋒會的誕生並不是哪位帝王將相刻意安排,即便沒有莊太甲,也會有人做出類似舉動,將散於江湖、天南地北的方真修士聚攏一起,爲抗擊妖禍而出力。
而在瀝鋒會壯大的過程中,誰更能扶助、摻入自己的人手,成爲骨幹要員,瀝鋒會未來則會是誰的助力。瑤風仙子顯然也是看出這點,與其待價而沽、遇上難以相處的合作者,不如早早擇主投靠。
“有這麼複雜嗎?”當郭岱聽見宮九素詳細講述南境瀝鋒會面對局勢時,他不禁疑惑道。
“如果要你聽朝廷號令,駐守邊關抗擊妖禍、事事奉命,不得貽誤軍情,你願意嗎?”宮九素問道。
郭岱答道:“只要有霍天成在,我絕對不願意。”
“方真修士不願服從受制,總歸是有理由的。”宮九素說道。
“這一點我明白,尤其是江湖散修,散漫慣了,讓他們聽令太難了。”郭岱對此倒是頗有體會。
宮九素說道:“除卻羅霄宗、青衡道以及西境那幾個化外佛國,朝廷對其餘方真門派倒是好應付,以太玄宮拉攏會盟。但衆多江湖散修以及旁門修士呢?別的不說,青丘山那一衆妖修,若要加入太玄宮,恐怕也會不受待見。”
“難怪當初是烈山明瓊主動設宴,請來莊太甲,看來她早早就想安排後路了。”郭岱這時候發現自己有點後知後覺。
“除此之外,在如今世道,也急需一個聯盟,將衆多江湖散修攢集起來。雖說這些散修大多修爲不高、實力稍淺,可要是遍地作亂,也是一場大禍。”宮九素說道。
郭岱點了點頭,西境如今的亂局便是最好的例證,嘆道:“別的不好說,搗鼓壞事、殺人放火、捏造是非、風傳謠言,這些都是散修行走江湖必學手段。我們這些人成事不足,敗事絕對有餘。”
“其實朝廷要擒殺這些作亂散修並非不能,但根本風氣不改、世道未正,要大刀闊斧整肅方真道,談何容易?而且眼下時機也不恰當,還不如因勢利導,讓瀝鋒會壯大起來,吸引更多江湖散修的加入。”宮九素言道。
“對啊,今天在這個地主家裡拐跑個小妾,明天在大當鋪中順走一箱珠寶,這種事情地方府縣官衙管不住,朝廷又不願管,可放任事態發生,久而久之民不聊生。偶有幾個邪修敗類作惡,一聽風聲跑得比兔子還快,朝廷供奉的修士趕到時找都找不着,根本管不來。”郭岱想起以前與自己和杜師兄合作過的一位散修。
那位散修其實也挺能幹的,使得一手精妙符法,讓郭岱與杜師兄十分省事。可他別的興趣沒有,就喜歡跟有夫之婦勾搭成奸。三人路過一家地方富戶借宿,他用符法迷昏了富戶一家,姦淫了人家妻女,還問郭岱他們要不要一起享受。
郭岱與杜師兄都看不下去,但礙於同道一場,說了幾句話就分道揚鑣。等過段日子再經過這家富戶,家中妻女已經被當作不守婦道、浸了豬籠,老爺上吊自殺,剩下一個小兒子管不住家,被一夥奴僕分了家產,飢寒交迫倒在鄉間街頭。好好一家人被那名散修一時起興之舉徹底毀掉。
“有了瀝鋒會,這些散修就不會胡來了嗎?”郭岱問道。
宮九素說道:“瀝鋒會是散修賺錢謀財的機會,既然如此便有規矩,不一定是方真門派的森嚴門規,但只要遵循規矩能獲利更多,便不會有人公然作惡。就算加入後還有作奸犯科之舉,那麼要對付他也容易,即便讓人逃脫了,以後恐怕也無法迴歸瀝鋒會了。而瀝鋒會若要長久延續下去,也要針對這些散修敗類。”
“似乎有點道理,我勉強同意。”郭岱說道。
“你好像不太信服?”
郭岱說道:“不是我不信,是江湖散修不信,憑什麼加入瀝鋒會才能賺錢?別的不說,費尤他搞的這個總務司,肯定是能賺到錢的,可他賺得錢跟斬妖除怪之舉無半點關聯,更像是世俗商賈的經營之道,與南境權貴往來,這條路子他走得了,旁人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所以解除彩雲國屍蠱之禍、瓜分一國巨利,正是宣告天下之舉。”宮九素說道:“費尤顯然是想通這一點,對他來說,彩雲國本身固然值錢,但這裡面的利益他吃不下,可引來衆多江湖散修加入瀝鋒會,以他銳首司副席的身份,才能運作得更廣。”
郭岱有點煩心,說道:“我怎麼覺得你比我更適合做這件事,要不你來安排?”
“如果你肯將混元金身交由我來掌控,我不介意讓瀝鋒會壯大。”宮九素說道。
“算了算了,我還是自己慢慢想吧。”郭岱唯有此事一直介懷。
翻遍名單之後,郭岱心裡大約有了估算,這次前往彩雲國解決屍蠱之禍,起碼需要上百名修士。但郭岱本人卻無法號令他們,還是要讓費尤出面將人叫來。
跟着費尤派來的人,郭岱三人再次來到總務司那個溫泉大窖,不過今天並不是進去泡池子,而是轉到後方一幢小樓,費尤已經在那裡等待多時了。
“這份名單我已經看過了。”郭岱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想要的人都標記了,你過目吧。”
費尤似乎習慣了郭岱的猖狂,簡略看了看名單,點頭道:“郭道友想要的成員,大部分都可以找來,還有少數眼下正好有委任,可能要等幾天。”
“不妨事。”郭岱一揮手,說道:“彩雲國之事不是一兩天能夠處理完的,事前準備就要不少功夫,等人到齊再說。”
費尤微笑道:“那不知道郭道友有什麼計劃嗎?”
“三點,無非人物財。”郭岱說道。
“人已經挑選好了,不知道需要什麼物事?”費尤問。
郭岱搖搖頭,說道:“費副席不用這麼急,這三點不能簡單地分開說,光是人就不可能只是我挑選的這一百多名同道,我還需要一批體格健壯、樸實聽話的民夫。”
“郭道友這是要幹什麼?練兵嗎?”費尤謹慎道:“在南境除了鎮南六關,操訓兵馬是一件很受人忌諱的事。”
“我不用他們去跟屍蠱拼殺,我要他們負責修築營地和工事,雖然這些事修士也能做,可我想盡量保全修士的力量。”郭岱說道:“光是這一點,就要人、要物、要錢。所以我勸費副席,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修築營地工事的土石木料,最好從現在起就安排往彩雲國邊境送去,當然,要避過鎮南守備的耳目。”
費尤不解道:“郭道友修築工事作甚?你們不是要攻入彩雲國的嗎?”
“彩雲國這麼大,我難道愣打啊?”郭岱笑道:“萬一對方遁逃進深山,事後追剿也不容易,還不如讓他們主動進攻。”
“原來郭道友也通兵法。”費尤有些沒料到,說道:“這事我現在就能答應,我以新建瀝鋒會駐地的理由,運一批工料過去,地址還要選定。”
這時勾腸客說道:“我知道有個地方適合修築工事,就在滄瀾谷。”
“滄瀾谷?那條路可不好走啊,連鎮南守備兵馬都不在那裡駐紮。”費尤熟知南境地理。
“所以我才叫費副席早做準備。”郭岱說道:“而且你說的理由本就正確,如果能夠解決彩雲國屍蠱之禍,那裡就將是瀝鋒會駐地之一。”
“好,我明白了,還有什麼準備嗎?”費尤答應道。
“炮藥,還有各種引火之物,總之是能炸起來的東西,越多越好。”郭岱說道:“屍蠱兵刀槍不入,火攻是唯一的辦法,而且我們不一定是將屍蠱兵燒死,也可以借用炮藥埋下陷阱……我選的人裡就有擅用炮藥的修士,你可以問問他需要哪些。”
費尤思考着說道:“從十萬列島來的一批火性靈材如何?”
“最好不過。”郭岱就用過這類事物,“只是要破費了。”
“如果能夠幫到郭道友自是最好。”
“另外就是要預支一筆錢。”郭岱說道:“不是給我,是給那些願意參加的同道修士。”
“會中並沒有這樣的規矩。”費尤提醒道。
“所以我才說出來,如果沒有規矩,那就定一條規矩。”郭岱說道:“這次委任非同小可,事關南境最大的邦國,要是不見好處,恐怕這一百多人裡沒幾個人願意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