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岱修煉《丹樞篇》十分順暢,因爲這門法訣要求修煉之人氣機充盈,否則無法將氣機法力凝鍊在樞穴之中,好在這點對郭岱來說不是問題,混元金身氣機之充盈,堪比當世方真高人。
而對於以後可能出現的靈根修士來說,《丹樞篇》入手修煉,反倒是要注重吸收天地靈氣時,需要以元神心念將其聚集凝鍊,達到不散不失、巡行經絡的地步,將原本身外氣機完整化爲爐鼎之力。
這其實也爲了彌補靈根修士元神修爲功夫不夠的弊端,因爲被激引靈根、內外氣機自然接合之後,靈根修士往往就不必以元神感應內外氣機變化,然而施展法術變化,終究還是要靠元神之力。
一般而言,人身約有三百六十餘處樞穴,但這個數目並非完全確定的,比如嬰孩身中樞穴數目可能就遠沒有這麼多,年邁老人也有部分樞穴氣機不暢。而方真修士一般周身經絡氣機流轉無礙、樞穴盡開。
在關函谷寫出《丹樞篇》之前,方真道中也有修煉經絡樞穴的功法,就連《五氣朝元章》也講究五氣混融巡行周天經絡,每過一處樞穴如上重樓玉闕,最終達到氣機生生不息的境界,無需刻意調息,達到崇正火候。
當船隻抵達無風角時,郭岱已經凝鍊神氣爲丹元,打通七處樞穴,含藏法術於其中。
其實對於郭岱而言,混元金身施展法術,有沒有這《丹樞篇》其實都差不了太多。因爲混元金身不僅擁有五氣俱足的靈根,而且九宮太素圖就相當於羅霄宗法術總綱全書,只要郭岱已經領會透徹的法術,就能隨心所欲施展出來,省卻了許多參悟實修的過程。
這一點可以說完全仰仗於混元金身,許多方真修士、乃至於當世高人,即便根基高深、五氣完足,也不是所有五行變化都能掌握盡善,這裡面畢竟還關係到機緣際遇與個人習慣。
好比當初郭岱曾結識的璇璣門寒星長老,他的法力劍術就是偏向陰寒變化,可這並不代表寒星長老爐鼎氣機五行失衡、陽消陰長。特別是落實到法術運用上,專修一門變化,往往能獲得更高的成就,因爲不是誰都能參透陰陽五行萬象造化,那需要證悟極高深的境界。
但靈根修士恐怕就註定有所側重了,雖然眼下還看不出具體情況,可郭岱大約能看出來,靈根修士法術變化屬氣單一,所以需要《混元篇》打下根基,穩固自身爐鼎五氣。
其次施展法力,不再像正法修士那樣以內五行驅動外五行,而是直接運轉與靈根相應之氣。因爲靈根屬氣單一,所以不必再臨時應變施展法力,而是將法術事先蘊藏在樞穴之中,這就需要《丹樞篇》的修行功夫了。
這聽上去好像關函谷都給郭岱打點好未來安排,可仔細一想,靈根修士的長處也正是他們的短處。靈根屬氣變化單一,註定不可能像混元金身和正法修士那樣五氣俱足。
僅是平日清修養煉,這短處興許還看不出來,但對於郭岱這類專注鬥戰之能的修士來說,屬氣變化關乎鬥戰拼殺。精擅一門終究不如面面俱到的好,尤其遭遇屬氣相剋的戰況,天生弱人一籌,對鬥戰拼殺極爲不利。
所以郭岱有一個想法,既然《丹樞篇》能讓靈根修士將法術蘊藏樞穴之中,那麼能否用相近手段,將本不是自己擅長的法術也一併蘊藏樞穴中?就像服食生元丹,將藥性蘊藏樞穴中,等到了必要之時才發動。
但不知爲何,自昨夜郭岱退出元神心境之後,再想與宮九素交流,卻總是沒有迴應,似乎她進入了沉睡,除非自願,否則郭岱不能喚醒她。
既然不能問宮九素,那就去問白素芝,反正她也看過《丹樞篇》了。
“這個……你說的這個方法不容易做到啊。”白素芝看着手裡的真元鼎,這個藥鼎此刻保持着拳頭大小,飄在她的掌心,似乎有無形真火包裹着藥鼎。
郭岱說道:“我對煉丹之法一竅不通,難道沒有將法術煉製成丹藥的先例嗎?”
“有啊,有些炮藥就是這麼煉製的。”白素芝說道:“但這類法術往往只能造成簡單的破壞,世上法術變化這麼多,不是都能煉成藥散的。再說了,你難不成要將炮藥吃進肚子裡煉化?”
“似乎是有點難。”郭岱想起自己用混元金身硬生生煉化沉銷鐵的經歷,至今都不想再去嘗試。
一塊天材地寶要煉化入體都如千刀萬剮,何況是能隨時爆炸的炮藥呢?而且其他靈根修士也沒有郭岱這樣的混元金身。
白素芝盯着藥鼎,微笑道:“快要靠岸了,我的生元丹也正好煉成了。”
只見白素芝玉指輕捻,隔空一引,真元鼎中飛出一串晶瑩玉珠。白素芝從香囊中取出藥瓶,這串玉珠全部落入瓶中。闔上瓶塞之後,白素芝將藥瓶遞給郭岱,說道:
“好了!這裡面總共十二枚生元丹,你看着時日服食吧,不過最好別一口氣全吞了。”
郭岱接過藥瓶,問道:“這生元丹其他修士也能服用嗎?有什麼禁忌?”
“沒什麼禁忌,生元丹跟仙杏一樣,普通人也能吃,就是藥性會浪費大半。如果藥性煉化得當,大補元氣也能當做辟穀丹了。”白素芝解釋道。
郭岱將藥瓶收入袖裡乾坤袋,問道:“你在青衡道的時候,就沒有聽說過將法術煉成丹藥的法門嗎?好歹是玄黃外丹第一的宗門。”
白素芝一根手指輕輕一戳郭岱額頭,笑道:“郭岱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將法術凝鍊在外在實物上,不就是符咒嗎?這可是你們羅霄宗最擅長的。”
“符咒不能吃啊,難不成喝符水?那是江湖術士唬人伎倆,當不得真的。”郭岱犯難道。
白素芝兩手一攤,無奈道:“那我也不知道啦,就我看來《丹樞篇》已經足夠讓很多散修之士心動了,你也不用替他們想得這麼長遠。”
郭岱看着白素芝的臉龐,忽然有點明悟地說道:“你提醒我了,原來這就是關函谷給我的考驗啊。”
“哦?是什麼考驗?能跟我說嗎?”白素芝問道。
“符咒的確是一條出路,可符咒無法服食入體。你提到了羅霄宗,自然讓我想起同爲三甲的法陣。”郭岱說道:“人身樞穴數百,以經絡相連,有如法陣。靈根修士內外氣機自然接合,若參照身中經絡樞穴,佈下相應法陣,再以符咒安置法陣之中,發動靈根之力,將符咒法術化轉入體內樞穴。這樣不就是無需額外修煉,就可以獲得自己無法煉成的法術了嗎?”
白素芝臉色神情很是怪異,說道:“郭岱哥哥,你覺得這真能做到嗎?”
“我只是靈機一動,覺得似乎可以這麼做,具體能不能成功,還要請教高人。”郭岱說道:“其實我想到這點,也不盡然是憑空而得。當初我在魚梭飛舟上,見識到飛舟法陣也能事先蘊藏好法術、待機而發,或者轉化飛舟靈源發動別的法術……原來如此,關函谷也是因此得到啓發,才創出《丹樞篇》的。”
郭岱不得不驚歎於關函谷的悟性,自己當初在魚梭飛舟中親身經歷過一遭,所見所聞一點都不少,事後卻沒有半點參悟,反倒因爲霍天成的新法術而頹廢自棄,浪費了多好的修行悟法機緣。
關函谷到底有沒有給郭岱留下考驗,誰也不知道。這也僅是郭岱自己的猜測,他猜測以關函谷的智慧,必然瞭解自己看見《丹樞篇》,首先想到的不是道法修行精進門徑,而是在鬥戰之時有怎樣的運用,從而通過發現靈根修士的弊端,迫使郭岱思考解決之方。
說到底,要解決靈根屬氣單一之弊,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靈根修士重歸正法之道,郭岱想到的辦法、也是關函谷的指引,其實就是羅霄宗符法陣三甲共修,求證羅霄真形圖。
與羅霄宗正傳弟子只需專精一門以求真形境界不同,靈根修士若要回歸正法、以求仙道,符法陣俱足的羅霄真形圖幾乎是唯一的解決之方。
然而符法陣共修談何容易?郭岱有過之前那段艱難證悟的日子,深知羅霄宗傳承深廣,能盡窺其中一門精妙,已算得上是當世高人,郭岱這輩子能夠悟透《萬化歸元書》就不錯了。
以關函谷的性情,給郭岱的考驗應該是有緣法可循,不僅是考驗郭岱的道法境界,也是考驗他的證悟深淺。就如同郭岱登上過魚梭飛舟的經歷,若能夠將見聞落實到切身修行證悟,纔算通過這次考驗。如果郭岱沒有這番經歷,關函谷也不會給這樣的考驗。
同樣的道理,要將羅霄宗符法陣三門傳承證悟透徹,緣法自然也落在郭岱身上,而且真的在“身上”。
混元金身、或者說九宮太素圖,就是這三門傳承活生生的求證之果。郭岱想要透徹九宮太素圖,就是要他自己也煉就羅霄真形圖,完全掌握混元金身,屆時羅霄宗傳承盡在此身。
只有郭岱自己求證羅霄真形圖,他纔有資格指引其他靈根修士重歸正法之道。這件事甚至除了郭岱本人,世上沒有其他人能夠做到,就連關函谷都未必能對靈根修法有更真切的領會與體悟。
“我可不想擔這麼重的責任啊。”郭岱明白過來後,心中不禁感嘆。
關函谷這麼做,其實就是拿天下靈根修士來與霍天成鬥法。正如宮九素所說,霍天成傳授蘊靈訣,本意或許根本不是爲光大方真正法傳承。關函谷作爲方真正法修士,他不會爲了郭岱的師仇與霍天成拼殺,可他需要維護方真道的正法傳承。
當今時局,強行抗逆蘊靈訣傳揚開來是不實際的,或者說就算沒有霍天成,因世道變化而導致靈根修法的出現,完全是一個必然結果,或早或晚而已。
不論機緣如何,關函谷就是當世幾近頂峰的方真高人,他要維護正法傳承,不可能只憑自己修爲高深來表明正法不虛,這樣根本說服不了天下修士,跟不能阻止靈根修法傳揚與其弊端。
唯一的辦法就是開闢出一條道路來,讓靈根修士重歸正法,而第一個走這條路的也必須是靈根修士。由這個人來帶領靈根修士,留下一條正法之道。
郭岱忽然想到,也許從自己變成混元金身那時起,關函谷就已經開始在擘劃此局,當時的他已然察覺到世道之變。以關函谷精擅推演來猜測,蘊靈訣的出現估計也被他遇見到了。
“說不定……他已經見過霍天成了。”郭岱頓感頭皮發麻,關函谷謀劃之深、佈局之廣,更重要是這一切做得幾乎不留痕跡,若非郭岱身處其中,恐怕根本無法察覺到關函谷的謀劃,如同天下靈根修士,只盲目地成爲大局棋子。
“你到底在對抗什麼?需要這樣隱秘地出手?”郭岱一直想不通的,就是關函谷這麼做,顯然是在忌憚某些存在,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對方的察覺。
大船緩緩停泊在碼頭,船上瀝鋒會修士陸續上岸,郭岱在最後才現身,看着衆人等待自己的目光。
郭岱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要擔責任的人,以前他跟着杜師兄斬妖除怪,只是安靜聽話而已,他也樂於如此。而他過去那段時日的迷惘,或許也源於杜師兄殞命,凡事只靠自己做主,難免盲目失措。
“我也許這輩子都無法成爲師兄那樣的人,但或許可以嘗試。”郭岱看着一衆瀝鋒會修士,緩緩走下舷梯,朝着衆人問道:“諸位,你們有誰聽過蘊靈訣的?”
百餘名瀝鋒會修士幾乎都有迴應,畢竟前段日子就算消息再閉塞,衆人聚集碰頭時也有交流。
“好、很好。”郭岱重重點頭,說道:“只要在場已經激引靈根的同道,我都會傳授一門助益靈根的法訣,在前往滄瀾谷路上,擇機傳授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