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是否真的要利用鑑寶會,讓方真道各路高人相互廝殺,以達到朝廷制衡方真道局勢?至少在郭岱看來,這的確是一條路子,可如此絕對說不上高明,而且在眼下時局,這麼做無異於自毀長城。
更何況如今太玄宮已經是朝廷少有可以仰仗的方真道勢力,除非有十足把握,未來羅霄宗還可以壓制方真道各路勢力,否則讓太玄宮遭受巨大損失,朝廷基業一樣保留不住。
再說,如果真是要制衡,也該是制衡西山盟和南境瀝鋒會這些勢力,夏正曉還沒有昏庸到商角羽所言的程度。
而僅憑這寥寥幾句,郭岱就已經大概看清商角羽的用意了,他話語中將方真道與世俗朝廷割裂對立起來,實際上是要讓郭岱與南境瀝鋒會去針對太玄宮。
由此更明白一點,商角羽這個人的確與虛靈無關,因爲郭岱在表面上的作爲,就是跟朝廷與太玄宮對立。虛靈如今沒必要多此一舉,商角羽不過是見態勢可用,火上澆油一番罷了。
“看來這世道還真是小人得志了。”郭岱心裡冷笑道:“就憑這種伎倆也敢來賣弄,沒了青衡道,西境方真衰敗如斯。也罷,他不就是喜歡看見世道變亂嗎?如他所願就是了。”
“其實問題倒不難解決。”郭岱說道:“無論是太玄宮還是當今朝廷,所依仗的無非是霍天成一人罷了。他越是棟樑、越是支柱,當樑傾柱倒,一切華堂廣廈俱要灰飛煙滅!更何況太玄宮也是方真同道,人才濟濟,不過是一時迷惑,受緣法牽羈罷了。”
商角羽聞言暗自喜悅,問道:“南天仙師覺得,霍天成已經是天下方真修士的公敵了?”
“修爲境界越高,越該爲天下同道率身垂範。”郭岱說道:“霍天成明明有高深修行,卻還要卑躬屈膝,那讓有心向道的後學晚輩會怎麼看?疑我疑法之心又該如何破除?爲天下方真傳承計,此人我必殺之!”
說這話時,郭岱一拳砸在船沿,似是有十分惱意。
“南天仙師,慎言、慎言啊!”商角羽佯裝憂慮,壓低聲音說道:“若真要殺霍天成,還需從長計議。”
“哦?商盟主莫非也有此打算?”郭岱問道。
商角羽嘆息道:“唉!其實小生亦曾拜會過那位霍道師,勸說他遠離朝堂,無論是開宗立派、還是隱世清修,西山盟都願意鼎力相助。只可惜他全然沒聽進去,還差點要與小生動手。”
“他當然聽不進去!”郭岱冷哼一聲,言道:“霍天成這種人頑固不堪,我可是早早領教過了……商盟主此來與我說這些,看來如何對付霍天成,已是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不敢說。”商角羽答道:“只是霍天成漸成方真道大患,西山盟爲長遠謀,只得稍微做些準備了。”
“什麼準備?”郭岱問道。
“南天仙師可曾聽過化形珠此物?”商角羽問道。
郭岱聞言心中一動,化形珠這名頭他還真的聽說過,因爲此物其實就是仙靈九寶之一的真龍髓。郭岱最早聽說這名頭,還是從妖修口中得知。關函谷之前就解釋過,化形珠不過是因爲真龍髓的妙用,被妖修訛傳之名。
但從化形珠此名就可以知道,真龍髓對妖修化形修煉大有裨益,而且顯然有過先例,否則不會無故冒出這種傳說。如此說來,真龍髓應該類似金闕雲宮,曾經是有過傳承,只是不知爲何又失落了。
從郭岱最早接觸的妖修所知,北境白錦妖修就曾四處尋找化形珠,而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也就是那時候早有化形珠現世的傳聞。
“隱約有過耳聞,聽聞此名,倒不像是什麼法器。”郭岱說道。
商角羽攏住周圍聲息,說道:“南天仙師有所不知,這化形珠乃是一件活生生的異寶。”
“活生生?化形珠是生靈?”郭岱問道。
商角羽搖頭道:“我等也說不清……其實小生也是在前人手札中瞭解到,這化形珠十分特異,其靈機妙用乃是沿着江河湖海不斷流轉凝鍊。入海之後又化作風雲雨雪,散入天地山川中,再度歸入江河湖海。如此七還九轉,最終會在汪洋大海之中煉成物形。”
“這不就是金丹道法中,周天九轉妙訣嗎?”郭岱說道:“難怪你會說這化形珠是活生生的異寶,如此玄奇變化,彷彿是真有生機靈性。”
郭岱聞言其實也有幾分驚異,因爲按照商角羽所說,真龍髓的現世,的確跟金丹道法修煉十分相似。有沒有可能真龍髓就是大夢之主的“金丹”?
可仔細一想,金丹道法並非真要在肉身爐鼎中煉出一枚丹丸來,不過是借金丹名相代指修行妙法。而且商角羽所謂的前人手札,應該就是沈天長留下的記錄,也就是說沈天長當年應該是特地尋覓過真龍髓,以他的修爲,或許感應到江河湖海中流轉凝鍊的真龍髓靈機。
商角羽言道:“不瞞南天仙師,這化形珠現世之日即將到來,這也是小生此來鑑寶會目的之一。”
“你確定化形珠會在鑑寶會期間現世?而且就在龍騰海上?”郭岱問道。
“根據前人手札所記述,再經過一番推演,就在這一兩月之間了。”商角羽連忙說道:“當然,有仙師在此,小生斷然不敢圖謀如此神器,願意將化形珠雙手奉上。”
郭岱也算聽懂了,問道:“你要以化形珠設局,圍殺霍天成?”
“就在鑑寶會如此重大場合,龍蛇混雜之際,有一件稀世奇珍應天時而出世,仙師覺得,霍天成會出手搶奪嗎?”商角羽問道。
郭岱笑道:“就算霍天成不需要,爲朝廷安定,霍天成也不準化形珠落入其他人手中,他必定要出手!”
“異寶出世,風雲驚動,若有天劫攪擾,也不稀奇吧?”商角羽面露一絲邪魅。
“原來這就是你們西山盟打造神行太舸的真正用意。”郭岱笑道:“我就說西山盟再有錢有勢,也不至於爲了這點臉面虛名,非要打造這麼一個大玩意兒。”
“仙師法眼如炬。”商角羽答道。
郭岱說道:“可你又如何確保,霍天成奪取化形珠時,你們就能夠及時困殺他呢?”
“這……”
郭岱哪裡不知道商角羽的意思,乾脆說道:“實力終歸是成事根本,以霍天成的修爲,他飛天遁走,你們連追都追不上。更何況,要是我不出手,你又怎麼可能甘心將化形珠讓給我?”
商角羽連忙深深揖拜,說道:“仙師大義,小生言辭閃爍,實在慚愧!”
“你密切留心化形珠現世的情況,隨時與我往來消息。”郭岱凌空書符,化作一道浮動符咒遞給商角羽,說道:“霍天成任何異動,我都會第一時間趕去,你們便隨時結陣趕來,將戰圈圍住……修爲太差的人就不用來了,同時給我擋住無關之人。”
“這是當然。”商角羽一副溫順模樣,好像真將郭岱當成尊長看待了。
“對了,奪取化形珠、圍殺霍天成,這麼要緊的事情,你們西山盟的人難道要出力不討好?”郭岱問道。
“仙師放心,西山盟衆人早已準備妥善,小生也會給他們一個交代。”商角羽說道。
“呵呵呵,你一個盟主有交代是理所當然,可我要是毫無表示,人家反而會認爲我貪得無厭,以後還哪裡有同道提攜?”郭岱說道:“南境瀝鋒會的情況我也瞭解了,也要多虧商盟主暗中援手……這樣吧,南境無量妙音塔的煉製之法,稍後我叫人給商盟主你送去。還有,以後在西山盟道友在南境行走辦事,瀝鋒會一律不會阻止,如何?”
“多謝仙師!”
商角羽哪裡會不明白郭岱這兩樣許諾的重要?無量妙音塔立遍南境,傳遞訊息之快捷,往來溝通之自如,對於方真修士也是一大利器。尤其是西山盟未來勢力擴張,隨之擴張的還應該包括消息流通。
過往西境就是因爲缺乏對東境方真道格局的瞭解,對西境本土各方掌控不足,所以青衡道這麼一個龐大宗門照樣土崩瓦解。如果有了無量妙音塔,西山盟立足根基將穩固得多,不必商角羽本人到處跑才能瞭解實際情況。
至於南境瀝鋒會對西山盟的態度,其實就是給西山盟滲透南境、甚至是吞併瀝鋒會的機會。商角羽當然樂見西山盟將南境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
……
望着商角羽離開時那昂然自得的身影步伐,郭岱這才感覺到自己懷揣着多大的惡意。
“我還是頭一回看見有人這麼趕趟赴死的。”郭岱心中暗道:“沒想到真龍髓居然還能釣上這麼多蝦兵蟹將,合揚啊合揚,有這麼多人跟你陪葬,你應該可以安息……好小子,還懂得將我的符咒封印了。”
商角羽下船上岸,來到漁藏機身邊,緩緩施法將郭岱的傳音符咒封印。
漁藏機問道:“你這樣封印他的符咒,不怕他回頭報復?”
“放心,他肯定料到我會這麼做。”商角羽言道。
“你和那個郭岱聊得還可以?”漁藏機說道:“他似乎沒有傳言中那麼難以相處。”
商角羽鬆了一口氣,說道:“你不知道,郭岱他可是全程一陣盯着我全身上下哪裡有破綻,就差下一瞬就要揮刀砍來。跟這種人物相處就不是一件舒坦事……不過還好,也幸虧他是瀝鋒會的首領,做事謀劃完全利字當頭。只要有足夠利益,什麼事都能談。”
“他同意參加圍殺霍天成了?”漁藏機說道。
“不只是同意,而且我看他早就想殺霍天成了。”商角羽說道:“至於是不是嘴上那般凜然大義,我看未必。他與霍天成的怨仇,倒像是很早就結下的私怨……這樣也好,私怨最是難解,偏偏兩人修爲又如此高超,以他們的心性,又是誰都勸阻不了的。一旦鬥起來,必定是不死不休!”
漁藏機說道:“看來到時候爲了化形珠,他們兩人要麼同歸於盡、要麼獨存一人,屆時便是西山盟圍殺僅存之人的時候了。連化形珠最後也會落入你手中。”
商角羽一把攬住漁藏機的腰肢,嘴角浮起笑容,說道:“這不都是爲了姨娘你嗎?只要我得了化形珠,煉就不死不滅之身,再與你交/合渡氣,你我便可同享這長生仙緣了!”
漁藏機也笑道:“沒想到沈天長死鬼謀劃一百多年的大計,居然最後是便宜了你這小鬼。”
“老祖宗當年要在西境雪原深處打造秘密洞府,其實就是爲了勘定化形珠現世時機,並且將此地作爲未來的根本道場。”商角羽言道:“而且爲了往來洞府便捷,在族中和宗門內又設下好幾處隱秘的越行法陣,當年我要不是僥倖落入陣中,還沒法遇見姨娘你們呢。”
“哼!如今提起那死鬼我就不忿!”漁藏機言道:“當年將我們一衆姐妹困在雪原洞府之中,完全將我們當做禁/臠。並且在離開之前,還將我們封印在冰棺內中,好回來之後繼續享用……
想當初還真是苦了你這孩子,姐妹一個個從冰棺中脫出之後,神虛氣弱,要不是你連續幾天幾夜爲我們渡氣生陽,有好幾位估計就要衰弱而亡。也正是因爲這樣,姐妹們才甘心與你雙修,只要你未來有了長生仙緣,姐妹們才能更加死心塌地追隨你。”
“姨娘,我還是有些擔心,老祖宗真的死了嗎?”商角羽問道。
“他要不死,還想怎的?難道跟你我算賬嗎?”漁藏機粉拳錘了商角羽胸膛,半嗔半嬌地說道:“你趕緊奪得化形珠纔是上策,未來再有什麼強敵也不用怕了。以後也休要再跟我提那死鬼!”
“行行行,再也不提了!”商角羽連連安慰道,同時伸手撫摩漁藏機身軀,聲音低沉地說道:“走,我們趕緊回去!我忍不住了,我要狠狠弄你!你是我的,你們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