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岱見狀問道:“是什麼小玩具?黎巾道友居然還有這等興致?”
黎巾聞言不得不將身後之物拿出,只看外表,像是竹青色的王八,但又像是某種貝殼。
“這是何物?”
黎巾答道:“郭道友聽說過蜃貝嗎?”
“知道,一種海中大蚌,能發出蜃氣幻人耳目,誘使漁民落海。”郭岱說道,其實他還有過猜測,自己修煉的蜃氣蟄形法,便是羅霄宗前人從此領悟而出的。
“其實蜃貝所發之氣並非單純的迷惑耳目的幻術,而是一種御水神通。”黎巾說道:“蜃貝乃是水族,但與其他水族興風作浪不同,它往往只會潛伏海牀泥沙之中,發動天賦御水神通,也變得尤爲沉緩,如水霧凝晶,採日精月華,折射出七彩九色。若逢真正的海市蜃樓,蜃貝可借神通感應採煉,因此才學會了幻化惑人之術,能惑耳目,未必能迷幻心神。”
郭岱問道:“莫非這個就是黎巾道友煉製的幻術法器?”
“不不不……都怪我扯遠了。”黎巾連忙解釋清楚:“我其實是從蜃貝御水神通中得到啓發,再參悟雨竹門的機關術,弄出這麼一個生霧貝。只要將其放於水邊,就能自行汲水生霧。”
郭岱只覺得可笑,但也不好直接笑出來,說道:“水邊本就溼氣濃重,爲何還要另外造出霧氣來?”
“這……郭道友說得對,爲何還要另外生霧呢?”黎巾內心有點沮喪,他原本以爲憑郭岱的眼界和見識,說不定還能給自己一些別的啓發。
郭岱拍了拍黎巾肩膀,說道:“黎巾道友留心俗務本是好事,但眼下情況你也明白,屍蠱兵之禍尚未平定,還需專注。”
“我明白了。”黎巾應答道。
郭岱離開後,黎巾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生霧貝,不住長嘆一聲,將東西放回自己營房中,與一堆雜物安置在一起,自己也轉身離開。
等營房左近沒人後,關函谷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將生霧貝拿起來觀瞧一陣,五指揉捏間,生霧貝散成一團零碎物件,飄飛旋動,最後又緩緩拼合、恢復如初。
“有趣有趣,此物若是弄大些,對農耕灌溉是一大助益,這個黎巾也不迂腐嘛。”關函谷略帶讚許地說道,然後掐指推演一番,目光望向遠方:“難怪屍蠱兵來得這麼慢,原來是被黎巾的人手拖住了,十幾個正傳弟子外加一羣道生,居然能夠將一千多屍蠱兵困在山林中半個月,一步都走不了。也罷,去幫他們一下,省得屍形蠱師亂來。”
言罷,關函谷斜捧着長生芝,一手捻着一個小紙人。只見小紙人迎風變大,轉眼間變得跟關函谷一模一樣,掐了個隱身訣,幾步縱躍便直奔遠方而去。
“唉,玄功不全,連身外化身都沒法弄,只得靠長生芝玩點旁門小技。”關函谷隱去身形,自己也飛到天上,向宮九素傳識通感道:“我該前往北境了,能幫的都幫了,接下來的事情你看着辦就好。”
沉寂多時的宮九素迴應道:“主人的意思是,讓我恢復與郭岱的交流嗎?”
“他估計也挺擔心你的,這段日子沒少找我,我都懶得理了。”關函谷答道:“你不必擔心,如今西境大亂方興,合揚估計也要在東境搞點事,彩雲國反倒不會有什麼高人窺探,你看好郭岱就行。”
“主人此去北境,能夠找到洞燭明燈嗎?”宮九素問道。
“消息基本探清了,要闖幾個秘境,順便調查一下當年合揚在北境密窟謀事時,還有什麼線索。”關函谷說道:“待我找到洞燭明燈,也好看看郭岱到底還藏有什麼秘密。合揚重生之後我便猜測,郭岱恐怕還有你我不瞭解的事情。”
宮九素有點遲疑地詢問道:“需要我必要之時奪佔混元金身嗎?”
“聽你的意思反而不想這麼做?”關函谷嘖嘖言道:“女兒長大了,胳膊往外拐咯。”
“主人請勿說笑。”
“以前我說笑,你可從來不介意的,現在你也慢慢開始有反應了。”關函谷倒是正經道:“情況由你自行判斷,我不可能時時刻刻幫襯着你們……倒是那個黎巾,可以的話也幫一下他吧,羅霄宗弟子這些年太苦太累了。”
“主人才是最苦最累的,所以才選擇嬉笑應事。”宮九素言道。
……
“屍蠱兵來了。”勾腸客一看見郭岱就說道:“離隘口大約還有幾裡地。”
“多少人?”郭岱問道。
“五千以上。”勾腸客答道。
郭岱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算是傾巢而出了吧?當初你還在彩雲國的時候,還只是三千屍蠱兵。”
“彩雲國畢竟只是小國,五六千屍蠱兵足可橫掃國內山頭。”勾腸客說道:“不過我還感受到屍形蠱師的存在,他們似乎潛伏在屍蠱兵中,沒有現身。”
“那你是怎麼發現的?”郭岱問道。
勾腸客盤坐在自己的營房中,面前擺着一個銀盆,裡面盛滿清水,旁人從中看不出什麼,勾腸客倒是一直盯着水面,靜靜說道:“蠱蟲所見所聞與人不同,跟方真修士也不一樣。爲了對付屍形蠱利用的蜉蝣蠱物,我特地煉製了一種夜熒蠱,可以感應到這類蜉蝣蠱物。屍形蠱師身上的感應尤爲強烈,藏在屍蠱兵中也無法徹底隱藏形跡。”
“那你能爲我們指出屍形蠱師嗎?到時候方便合力圍攻。”郭岱說道。
“夜熒蠱就是有這種用途,等我更加確定之後,將其引爆,屍形蠱師身上便回沾染一層熒光粉,晝夜不散,能夠輕易分辨。”勾腸客專注施法。
“最好等戰鬥開始之後才引爆,現在動手容易將屍形蠱師嚇走。”郭岱提醒道。
勾腸客點點頭,然後說道:“他們似乎打算要將隘口炸開了,你不阻止嗎?”
“沒必要,若要阻止,我們等同放棄營寨陣地,直接面對五千屍蠱兵與屍形蠱師,還不如放他們進來,之前的陷阱都還沒動用過。”郭岱說道。
只聽得遠處轟隆幾聲,滄瀾谷隘口方向升起一陣煙塵,立刻就有瀝鋒會修士跑來告知郭岱。
“我知道了,所有人準備!”郭岱立刻命令下去。
負責戰鬥守城的修士紛紛登上寨牆,轉輪千子彈也早早安置妥當,各類炮藥、符咒、器械都搬上寨牆,隨手可得。
就在這靜待大戰將起的關頭,郭岱元神中忽然響起宮九素的聲音:“郭岱,五千屍蠱兵你打算怎麼對付?”
“宮九素?”郭岱差點驚得喊出聲來,元神中迴應道:“這些日子你怎麼沒有半點回應?我差點以爲你消散了!”
“你修行我也修行,凝神入定守虛靜之功,自然不聞外事。”宮九素答道。
“我這些日子有好多修行上的問題想請教你,可你都沒有半點回應。”郭岱說道。
“屍蠱兵還有一段時間才能靠近,你我元神心念交感,無歲月之覺,只看定力深淺,你儘管問便是了。”宮九素說道。
“我先問你一件事,是不是我看見什麼、聽見什麼、乃至於想到什麼,你都能知道?”郭岱忽然問道。
宮九素坦然言道:“若你元神未成,一切知見經歷不能瞞我,只有元神大成修爲,心不外移、念不受牽,我纔不能體會你的感知。至於眼下,除非你刻意凝神入定,否則像現在這樣心念交感,我自然明白你在想什麼。”
“哦……”郭岱沉默一陣,然後說道:“五千屍蠱兵先不去管,我問你一件事,關函谷是不是要考驗我能夠煉就羅霄真形圖?而起必須參透羅霄宗三門傳承?”
“參透羅霄宗三門傳承?那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宮九素毫不客氣地說道:“高深如重玄老祖,也不敢說將這三門傳承全然領悟透徹,更何況除了前人所傳,後人也有證悟創見,這三門傳承本就不是頑固不變的。至於說考驗之語,你不能煉就羅霄真形圖,說明元神修爲未至大成,無法重塑肉身,如果你覺得是考驗,那便是考驗了。”
“不,我的意思是,除了我自己修行,關函谷難道沒有其他……別的什麼意思嗎?”郭岱問道。
宮九素回答道:“你難道是希望主人對你有什麼額外的期許嗎?”
郭岱悻悻道:“差不多是如此。”
“那你不必多想了,主人覺得《丹樞篇》適合你的修行。”宮九素說道。
“可我……已經將《混元篇》與《丹樞篇》傳授給瀝鋒會修士了,甚至還幫他們激引靈根。”郭岱不得不坦白道。
宮九素說道:“主人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如果他會怪責你,那從一開始就不會把法訣交給你。至於說通過你和瀝鋒會振興羅霄宗傳承云云,更是虛無縹緲之言,就憑你與一幫散修振興羅霄宗傳承?是你高看了自己、還是小瞧了羅霄宗?”
“我沒有小瞧羅霄宗!”郭岱反駁道:“聽你這麼說,我也就明白了。那個借法陣與符咒化轉法術入自身丹樞的想法,你覺得可行嗎?”
“就你如今的修爲,不可能,別想了。”宮九素毫不留情地潑涼水道。
郭岱勉強聽出一絲可能:“也就是說,修爲更高就能做到了?”
“你忘了?璇璣門的修行就有類似你說的辦法。”宮九素言道:“不過他們是利用星珏爲媒介,引動周天星辰之力化入腑臟經絡,視自身爲星河鬥宿,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樞穴。不過你別忘了,《丹樞篇》終究是主人爲混元金身而創,旁人是不可能像你這樣輕鬆凝鍊法術於樞穴的。”
郭岱這段日子也察覺到了,一些瀝鋒會修士在修煉《丹樞篇》時,嘗試將威力強大的法術凝鍊在樞穴之中,但往往威力越大、耗費法力越多的法術,凝鍊就越艱難。
在樞穴中凝鍊法術的過程,其實就是將神氣匯聚的丹元移轉到相應樞穴,讓後運轉丹元發動法術。法術究其根本,就是以元神發動內外氣機接合與變化,而靈根修士內外氣機自然接合、屬氣單一,所以法術變化反倒不會太複雜,重點就是以元神施展法術,並且不使其散逸出樞穴之外。
靈根修士的丹元,明顯類似妖修的內丹,都是神氣匯聚之物,是關函谷從金丹正法借名而來。《丹樞篇》對於元神修爲已然大成的修士並不太重要,因爲元神大成者,身心合一、神氣相抱,施法不過是動念之間,不必事前掐訣唸咒調息凝功。
而以神氣匯聚丹元,其實也是在修煉元神,以便更早參透元神大成之功,所以關函谷將《丹樞篇》交給郭岱,確實希望他早日修行有所進境。
但對於其他靈根修士來說,最先要面對的便是靈根屬氣單一的問題,除了郭岱之前發現所學法術屬氣也變得單一外,凝鍊法術入樞穴,也不是所有經絡都可以承受此舉,因爲經絡與腑臟相連,自有其中氣機變化。靈根修士所能凝鍊法術的樞穴位置,會比郭岱混元金身少得多。
“六七十個吧……這是極限了。”宮九素判斷道:“除非有的人激引靈根屬氣有多種變化,但那也不好掌握。”
郭岱說道:“若真能凝鍊六七十道法術在經絡樞穴,那也很可觀了。真廝殺起來,用不着這麼多法術。而且能凝鍊六七十道法術,法力氣機得要多深厚,元神定力得要多高?我現在充其量也就十道法術,還外加生元丹的藥性,非到必要關頭不會用的。”
“所以你纔會想到用法陣符咒這些外物,將法術化轉入樞穴中?”宮九素說道:“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靈根修士將法力遠強於自己的法術化轉入體,樞穴與元神無法承載,會發生怎樣的結果?”
郭岱這纔想到這點,後知後覺道:“會爆體而亡……我忘了,樞穴畢竟在自己體內,但法術卻是別人留在符咒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