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地一聲大響,用十萬列島特產千年巨木做成的門扇,被強勁罡氣震開,門扇堅韌如金鐵,本身並未破損,卻連帶着周圍一圈門框碎裂飛脫,撞入內中。
原本是一片雲煙氤氳、熱氣蒸騰的溫泉大窖,陡然一股涼風吹入,驚得內中女眷一陣尖叫,連忙披上根本無法遮掩全身的巾子,滿室旖旎春光,目不暇接。
“光天化日聚衆行淫,瀝鋒會都墮落到這份兒上了?”郭岱緩緩收回腿腳,剛纔那一下,可是含藏刀劍罡氣,借腿功一招將大門踹開,不啻攻城衝車檑木轟門。
那位守門侍者被砸了一頭的碎石木屑,頭破血流,看着郭岱拿手點指、驚怒交加地說道:“你、你……好大的膽子!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就算是南海國君也不敢這樣欺侮我們瀝鋒會!”
郭岱上前先給他一巴掌,然後掏出瀝鋒令,大聲說道:“我乃瀝鋒會斬邪司郭岱!奉首席之特遣,前來南境處理彩雲國屍蠱之禍!此地主事之人給我出來!”
守門侍者被郭岱一耳光抽得昏厥過去,迷迷糊糊清醒過來,似乎沒聽清剛纔郭岱所說,臉頰腫得老高,不依不饒地說道:“你死定了……”
“誰?誰他媽的惹事?”只見溫泉大窖中衝出來十多個手拿棍棒的大漢,一個個腰間只裹着巾子,渾身溼漉漉地走出來,看見郭岱就撲上前去,掄着棍棒要打。
郭岱眼角一跳,擡手按在刀柄上,黎巾在身後連忙勸道:“道友別忙着開殺!”
話說如此,可這十多個看場的大漢卻不會停手,郭岱手一鬆,側身躲開幾下攻擊。隨即擡手、掌摑、頂肘、肩撞、提膝,一氣呵成,噼裡啪啦一串脆響,十多名大漢就像砧板上的肥肉,沒了聲息。
“這點貨色,就別獻醜了!”郭岱說話時盯着室內煙氣深處。
瀝鋒會總務司這個溫泉大窖規模不小,可是在大門內中,有重重竹藤屏風,劃分出不同湯池,也有男女混浴的大池子,男女之事在此地肆意隨心、無所忌諱,或者說就是來體會另類的享受。
而在最深處的一處湯池,雖被多重屏風阻隔,但郭岱還是能夠感應到凝鍊待發的威勢,顯然有方真修士在此地坐鎮。這番喊話就是讓對方現身,省得自己殺將進去,弄得場面難堪。
嗖地一聲,一點白光穿過竹藤屏風的隙縫,直奔郭岱臉面而來。郭岱不躲不閃,一抹青虹橫斬,白光偏折射到牆壁上,撕出一條深溝。
郭岱見狀心疑,暗道對方並非劍修之法,往手中短劍看去,劍身上居然多了一滴水,黏附劍身上不滴落。
不等郭岱瞭解,又有幾點白光穿過屏風而來,郭岱沉聲一喝,提醒身後兩人:“小心!”
短劍隨手一舞,劍光化出一片青虹,一點白光直接擊在青虹上,震碎成一片光雨,灑落在地竟是一片滾燙熱水。
至於郭岱,他趁機縱躍到房頂,此處沒有房樑空隙,郭岱只得拔刀釘在牆壁,倒懸房頂。而勾腸客與黎巾各以自己本身避過那一點白光,藏身柱後。
“呃……郭道友,這下該怎麼辦?”黎巾問道。
郭岱朝裡面喊道:“你是沒長耳朵還是沒長腦袋?我說了我是瀝鋒會的人,你還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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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腸客趕忙從身上各處兜兜中取出蠱蟲來,同時說道:“你們瀝鋒會都是這樣歡迎同僚的?”
“我又不是管事的!誰知道南境瀝鋒會是這樣?莊太甲也沒跟我說!”郭岱憤憤道,他原本是想趁此機會,好好展現一下自己近來修行所得,誰料到大窖中藏着的修士根本不多話,直接動手。
幾人對話間,深處白光再度襲來,這次不再是筆直穿過屏風隙縫,而是交錯飛舞,肉眼所見只餘一條模糊光線掠過熱氣白霧。
郭岱眼見攻勢再來,身形一落、刀劍並流,氣芒交匯罡風自生,好似刀光劍影團簇綻放,將交錯曲折而來的白光盡數抵住。
鏗然數聲,郭岱身形連退數尺,非是力有不及,而是白光中帶着驚人熱力,他連忙以刀杵地,將熱力導引入地,以免傷及自身。
看着手心微微發燙冒出青煙,郭岱望着溫泉大窖深處,大聲喊道:“你要也是瀝鋒會成員,就出來現面一會,如果不是就不要摻和!難道在場就沒有其他能說話的人了嗎?”
一旁也有侍者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們總執事正在與南海國君商議事務,其他人也大多不在此地。”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郭岱扶着刀柄站在門口,堵着大門不讓其他人離開。
總務司這間溫泉大窖,顯然有不少達官貴人光顧,被郭岱這麼一鬧,原本想仗着身份出言呵斥的,也都不敢出聲了,有點眼力的都能看出這位爺脾氣不好,而在大窖深處的那位高人卻也未必能夠保護自己。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池子裡都沒人在泡了,再泡下去人都要腫了,這時纔有人匆忙趕到總務司,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百姓。
來者爲首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文士服飾,看見郭岱堵門也不禁蹙眉,叫手下隨從驅散圍觀百姓,整理一下儀容才上前抱拳說道:“原來是郭岱道友,久仰久仰,有失遠迎啊!”
“費副席,你可讓我好等啊。”郭岱回頭說道。
這位中年文士乃是瀝鋒會銳首司之一,身居副席之位的費尤,負責打理南境瀝鋒會事務,其人修爲不算太高超,但對人事往來十分老道,所以被安排來與南境諸國接洽,據說本人與海商也有關係。
費尤來到郭岱身旁,連連作揖道:“慚愧,在下方纔與南海國君商議要事,無暇抽身,來不及迎候郭道友,實在是罪過。不如郭道友先入內歇息,我安排晚宴,有事在宴席上聊,如何?”
“急着放人是吧?”郭岱一語道破,說道:“我不是很在意吃喝玩樂,這澡堂子我嫌髒,有什麼話我就現在說了罷。”
“費某人洗耳恭聽。”
郭岱說道:“彩雲國的事情,莊首席肯定跟你說過了。此事必須要儘快處理,要是長久擱置下去,將會成爲南境內患,到時候妖禍兩相夾擊,瀝鋒會如今的錢財享受都別指望了。”
費尤臉上笑容有些僵硬,他想說話,卻被郭岱打斷道:“我知道你覺得我砸了你的場子、壞了你的臉面,心裡估計已經在想怎麼對付我了,是不是?那我也跟你坦白,要殺人,趁現在動手。如果不動手,就乖乖合作。
等將彩雲國的事情處理妥善、分完錢,咱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誰也不干涉誰。不要拿一堆理由來搪塞我,如果明天我沒得到想要的答覆,那你這個場子以後也別開了,我天天來光顧。”
“郭道友……好膽魄。”費尤重重地點頭道。
“我正是因爲明白江湖規矩,所以才討厭這些破講究,你自己好好掂量。”郭岱一拔刀,刀鋒離地之時,一股熱泉噴涌而出。
“此人竟能引動地底泉流,我要是真動手,估計會被他暗算一着!”費尤見狀心中一驚,慶幸自己沒有貿然出手,只得看着郭岱三人遠去。
“副席!要不要——”周圍手下隨從立馬上前,詢問之時還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不必,找個人跟着他們,知道他們在哪裡落腳就好,別去監視,省得又造成誤會。”費尤一指地面噴涌泉流,喝道:“趕緊堵上!我去跟客人道歉。”
……
離開瀝鋒會總務司後,郭岱在路上兜兜轉轉,最後隨便找了家客舍住下,進入房間後管好門窗,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勾腸客看着郭岱問道:“你剛纔那是嚇唬人的?”
郭岱喝了碗水才說話:“算是吧。我一看見那個費尤,就知道不能讓他開口,萬一被他駁住,道理就由他說了。”
黎巾扶着扁擔,連連擦汗:“郭道友,以後你要這麼幹的時候,能不能跟我們事先說一聲?我怕到時候跑都來不及跑。”
“出其不意嘛!”郭岱拍着桌子說道:“你們都沒料到,那費尤也估計會被嚇住,嚇住一會兒就好,事後他再想明白也沒用了,我說的話都讓他那幫客人聽見了。那些客人想必都是費尤的財源,如果不趕快將我的事情處理好,人家也不樂意與他做生意了。”
“啊?不是爲了泡澡啊?”勾腸客問道。
郭岱說道:“當然不是啊!你在山裡呆太久了吧?賭桌、酒桌、肉桌,都是談生意的好場所,總務司這個溫泉,其實就是讓一幫達官貴人勾搭成奸的去處。”
“賭桌、酒桌我知道,肉桌是啥?”勾腸客不解。
“是女人肚皮……吧?”黎巾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小心地看了郭岱一眼。
郭岱沒說這是自己剛剛胡編亂造出來的詞,隨便糊弄道:“總之我就是逼着費尤儘快給我答覆,萬一讓他拿什麼事情絆住了咱們,反倒是咱們幫他幹活了。這樣貨色我以前見着多了。”
黎巾問道:“那個費尤會答應嗎?”
郭岱也有些犯難:“不好說,我看南境瀝鋒會現在這情況,恐怕莊太甲來了也管不住人。畢竟瀝鋒會創立宗旨就不是強迫成員上陣廝殺,而是收金斬妖。”
“可彩雲國這麼大,解決屍蠱兵之後,不還是瀝鋒會一家獨佔好處?”勾腸客說道。
郭岱搖搖頭:“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沒法做,而是代價太大導致不好做。要解決彩雲國屍蠱之禍,肯定需要一批得力能幹的修士,這個過程難免會有死傷。這前前後後顧慮其實一點都不少,而且最大一個問題,在解決屍蠱之禍後,彩雲國還有這麼些財富和好處可分嗎?誰知道不會變成遍地焦土?”
勾腸客自己就是蠱師,對同修使用蠱毒污穢山川田地的手段再熟悉不過了,他這才明白過來:“是不是莊首席覺得事不可爲,所以沒有親自來南境啊?”
“多少有點吧。”郭岱其實是在來到南境後不久纔想明白這事的:“或許他也是想拿這件事來考驗我。”
“哦哦!這個我知道,那些方真大派的師長都是給弟子出各種難題作爲試煉,如果能夠通過,就能夠得到更高深的傳承。”黎巾有點興奮地說道。
郭岱倒不是很在意:“莊太甲估計是覺得瀝鋒會能人不夠,想要提拔一些人。他的用意我明白,可事情能不能做成是另一說啊。這個老閹奴又沒給我多少幫襯,看看費尤那張假笑臉,我就知道好好說話是沒人聽的了,只好耍些小伎倆。”
勾腸客有點不解地問:“那你爲什麼要答應來南境?”
郭岱問道:“你們彩雲國是不是有一味叫做癸陰萍蔬的靈藥?”
“癸陰萍蔬?”勾腸客想了好一陣,說道:“這種東西我真沒見過,可是彩雲國有癸陰泉的傳說。”
傳說玄黃洲中有九處黃泉現世門,也就是俗稱的鬼門關。但那並不是真正的門戶,而是地底極陰泉流衝破地層而現的異象,凡夫一旦觸碰陰泉,會立刻被陰氣奪去性命,魂魄也會被陰泉捲走、不知所蹤,因此被傳爲黃泉鬼門。
而彩雲國就有這麼一股陰泉眼,被稱爲癸陰泉。據傳說乃是由彩雲國歷代聖女守護,以免落入奸邪之手。因爲癸陰泉所散發的氣息,很適合一些邪修妖物修煉。
可是在勾腸客有生之年中,彩雲國聖女都已經是小孩都不信的傳說了,癸陰泉的具體位置、或者說其究竟是否存在,都是值得懷疑之事。
至於郭岱所說的癸陰萍蔬,勾腸客自是沒有聽過,因爲關函谷留給郭岱的丹方中,明明白白寫着這種靈藥乃是天然造化的水木菁華,是癸陰泉中滋長而出的彼岸花。
關函谷沒必要杜撰一個子虛烏有之物來欺騙郭岱,丹方既然這麼寫,那麼癸陰萍蔬必定存在,而這也正是關函谷給郭岱的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