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郭岱這話,最先開口詢問的是蘭卿:“你是說,那件法器可以治癒經絡腑臟之損?”
“比如說糾纏經絡的陰邪異力,可憑此器拔除消弭。”郭岱言道。
烈山明瓊很是好奇,低頭對桂青子問道:“這件法器真有如此妙用?”
桂青子點點頭,晃着大尾巴,脆生生地答道:“真的可以哦,之前楚公子曾經受過傷,有陽炎灼氣纏繞脊柱,我就是用祭陽令一點點將陽炎灼氣拔除。而且這件法器還可以祛除邪氣,晚上抱着它就不怕鬼飄飄了。”
“真乖。”烈山明瓊撫摩着桂青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誇她,還是心中暗喜。她擡頭問道:“不知是哪位高人煉製的這件法器?”
楚玉鴻帶着疑色望向郭岱,郭岱直言道:“一位羅霄宗的尊長,名諱不足道。”
“奴家雖是長居青丘山,卻也知曉如今羅霄宗門人散落各處,傳承幾已斷絕,竟然還有這樣的尊長高人。”烈山明瓊面露微笑,卻給人一種由遠及近的壓迫感,避無可避:“如此靈寶,爲何不是留給羅霄宗門人,而是偏偏賜給這樣一隻小狐妖呢?”
“那就非我所能知了。”郭岱避而不答,垂下眼皮,好像對烈山明瓊發出的壓迫毫無感覺。
烈山明瓊眼見如此,只得轉而向桂青子問道:“桂青子,姐姐要是問你借這法器一用,你可願意呀?”
桂青子感覺在烈山明瓊的懷抱中十分舒適,就像飽餐後的家貓,來回打滾,聽見這句話後,連連說道:“可以啊!就是現在法器不知到哪裡去了。如果姐姐能夠幫我們找回來,一定借給姐姐。”
烈山明瓊看向郭楚二人,眼露詢問之色,楚玉鴻正想張口,郭岱搶着說道:“祭陽令本就是羅霄宗尊長賜給桂青子的法器,前輩不必詢問我倆。”
“呵,但總歸是要謝的。”烈山明瓊五指一捻,那是郭岱與蘇三英搏鬥時扯下的幾條雪白毛絨,來自於蘇三英身上那件雪白狐裘。如果沒猜錯,那件狐裘很有可能就是蘇三英原身的一部分煉製而成。
烈山明瓊闔目施法一陣,然後雪白毛絨帶着淡淡光華脫手飛出。她向蘭卿吩咐道:“你跟着這縷白錦毛,看附在誰身上,便將他帶來。”
“弟子遵命。”蘭卿告退道。
楚玉鴻看見這一幕,立刻便明白道:“原來青丘山中,也有妖修與白錦勾結?”
烈山明瓊嘆氣道:“但願只是個笨姑娘。”
沒過多久,蘭卿便回來了,身後還帶着另外一名妖修。隔着重重紗簾,隱約可見也是一名女子模樣,只是耳朵沒太藏好,估計是化形未足。
“丁香,你可知喚你前來是何緣由?”烈山明瓊問道。
那名叫做丁香的女妖似是有些糊塗:“族長,您是要我做香囊嗎?”
烈山明瓊語調漸冷地問道:“你身上這股白錦狐妖的氣味是從哪來的?我不是嚴令你等,不要與不明來歷的白錦妖修來往嗎?”
丁香聞言撲通便跪倒,慌張道:“族、族長,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
丁香話中帶着哭腔道:“我只是出外採集花露時遇到的,那名白錦狐妖說了,他能助我化形完全,並且贈予我一份煉製駐容花露的方子,說是對修煉有益。所以、所以我……”
“所以你便與他交合雙修了?”烈山明瓊毫無掩飾地說道:“丁香,你這也太天真了。我三番兩次地對你們警告,不要依仗化形之姿,去做那放浪之舉。非是我一味強求,實在是此等關障最害修行,你們遠未到堪破之境。貪歡日久,更是害人害己。”
“可是,族長、我……”丁香有些語無倫次,說不出話來。
烈山明瓊言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畢竟是青丘山之主,一草一木皆在耳目,你們那點小心思豈能瞞得過我?你是想說,我烈山明瓊也是靠着外貌姿色,與太玄宮的方真修士勾結,所以纔有青丘山這一處基業。”
蘭卿聞言朝着丁香呵斥道:“你們是瘋了嗎?如果沒有族長和青丘山的庇護,你們在世上還有立足之地嗎?長久以來,人族修士是怎麼看待我們的,你們還不明白嗎?只顧着動自己那點歪腦筋,全然不想妖修未來,甚至還跟白錦勾勾搭搭,難道是要哪天出賣青丘山不成?”
丁香這才明白犯下大錯,連連磕頭道:“族長,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繞過我這回!”
烈山明瓊面含微慍,說道:“若是在過去,我合該將你打回原形,讓你重歸山野矇昧。可今日另有要事,若你能夠將功補過,我還能免去你幾分罪孽,讓你日後慢慢悔悟。”
“族長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只求不要將我打回原形。”丁香哭着懇求道。
“與你結交的白錦狐妖是何來歷?你對他了解多少,統統說來。”烈山明瓊問道。
“就是……穿着雪白狐裘,自稱蘇三少爺。化形後的模樣挺俊俏的,原身是一隻三尾狐狸……”丁香半驚半羞地描述起來。
等丁香說完後,烈山明瓊望向郭岱,聽他說道:“如果三尾白狐不是什麼常見妖物,那定是此人無疑。他贈送藥方之舉,跟我們當初相遇時的手段如出一轍,先讓對方嚐到些許甜頭,其用意是騙取到更大的收穫。”
烈山明瓊望向丁香,問道:“你有辦法約見這頭三尾白狐嗎?”
丁香點了點頭:“只要我在北邊五十里外的小東崗點起淚竹香,他就一定會趕來。”
郭岱言道:“此妖奪得祭陽令,時日久了恐怕會遠遁。我覺得最好趁早設局。”他已經明白烈山明瓊的打算了。
“丁香,你現在就去準備,今晚將那三尾白狐約到小東崗。”烈山明瓊隔空彈指,一道無形法印落在她的眉間:“這是我的焚元指,你要是妄圖包庇那三尾白狐,或是事情敗露讓他逃了,我可不保證你這漂亮臉蛋會變成什麼樣。”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將他引出來。”丁香連連磕頭道。
烈山明瓊一擺手,蘭卿便將丁香帶走。
“讓兩位公子見笑了。”烈山明瓊言道:“都怪奴家管教不嚴,才讓青丘山出了這等紕漏。”
“前輩哪裡的話。也多虧前輩設局,我們這纔有機會拿下蘇三英。”楚玉鴻臉上帶笑,有句話他沒說出來——多虧丁香與蘇三英有個合體之緣,否則還真不方便結識到這位烈山明瓊。
“白錦狐妖敢在江都左近作案劫掠,想必生性狡詐,奴家打算親自一會。”烈山明瓊言道。
“不可。”郭岱說道。
“哦?郭公子是覺得奴家傷勢未愈,不能動手嗎?”烈山明瓊拿眼打量一下郭楚二人,團扇掩嘴道:“沒想到郭公子還是憐香惜玉之人呢。”
郭岱對這調戲話語好似全無反應,說道:“非是我不信前輩,只是我們能想到的事,那蘇三英未嘗不會有所警惕。白天剛是法器到手,晚上便有美人在懷,這種好事連連,換做別人也要提防一二。只要稍露破綻,蘇三英絕不會接近小東崗。”
烈山明瓊言道:“郭公子,你興許還不太懂。對於嘗過甜頭的男人來說——無論妖修與否,這種送上門的好事,沒有幾個能夠拒絕的。眼下恰是蘇三英最懈怠放鬆之時。”
楚玉鴻看着郭岱,臉上帶着一絲詭異的笑容:“哎喲喲,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嘖嘖嘖。”
“如果前輩真要去,那最好在遠處,以防蘇三英遁逃。”郭岱道:“我自有辦法隱匿氣息。”
“前輩放心,他隱匿潛行最是一絕,連我家寒星長老都誇過。”楚玉鴻說道:“那我幹什麼呢?”
“小東崗東南兩面沿江臨海,蘇三英不是水族,這兩方非是遁逃的好去處。奴家便與楚公子守住西北兩路,如何?”烈山明瓊言道。
“那便有勞前輩了。”楚玉鴻心中大喜,這樣的結果正是他想要的。
“既是如此,還要請二位公子早做準備。”烈山明瓊招呼來蘭卿,言道:“來啊,帶着桂青子在青丘山中熟悉一下。另外安排郭公子修養的靜室,我還有幾句話要跟楚公子一談。”
楚玉鴻面露疑色地看着郭岱與桂青子起身,只有桂青子過來蹭了蹭自己的手臂,郭岱卻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待得紫雲帳內外只剩下兩人時,烈山明瓊主動開口說道:“楚……奴家該叫你公子嗎?”
楚玉鴻眼角微跳,問道:“前輩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奴家要說是猜的,你相信嗎?”烈山明瓊言道:“你身上有一件變幻形體外貌的法器,妙用之精,堪比妖修化形之法。即便是奴家,也僅能看出你施法幻形。至於你身爲女子,呵……那就是奴家閱人之能了。”
“前輩法眼,就連我家師尊也一度被此器矇騙。”楚玉鴻言道。
“奴家與璇璣門沒甚往來,只知道掌門意風亭座下是有幾名弟子,卻不曾聽說其中有女子。”烈山明瓊言道:“更何況以你的修爲法力,在年輕一輩中堪爲翹楚,居然還是默默無名。那隻能說明,即便是璇璣門,也要爲你保守秘密。如此身份、如此法器、如此行止,真的不怪奴家多嘴詢問啊。”
楚玉鴻微微一笑,沒有說話,站起身來,手掌輕輕撫過腰間玉環。隨即一陣粼粼波光流動散滅,現出一名錦衣女子,青絲飄拂、無冠無簪,卻透出一股雍容華貴的氣度來。
“方真晚輩夏月朔,有禮了。”錦衣女子微微揖拜道。
烈山明瓊也不禁面露驚異,旋即言道:“民女烈山明瓊,拜見玉鴻公主。”
“前輩不必如此。”玉鴻公主說道。
“公主殿下親臨青丘山,不知有何旨意?”烈山明瓊問道。
“前輩多慮了,我真不是代父皇前來的。”玉鴻公主也露出俏皮一面,嘴角上挑道:“我能來到青丘山,真是機緣巧合。”
“機緣巧合,奴家可不這樣看。”烈山明瓊請玉鴻公主坐下言道:“那位郭公子似乎就察覺到一絲端倪,莫非是公主結交到哪位前輩高人了?”
玉鴻公主思來想去,只覺得那個關函谷可能是這樣的人。但每每念及此人,她便不禁打個冷戰,實在是不願回想。
“我過去就曾聽聞師尊提起,說江都附近有一處名爲青丘山的奇景,有前輩聚攏妖修。言及玄黃妖修與天外妖邪之別,說此番言辭讓太玄宮中一批博學之士大漲見聞,力主妖邪兩別之說,更是要編撰《方真百科論》,以破世人陳習舊見。”玉鴻公主言道。
“奴家雖是不喜與太玄宮往來,可裡面有一羣書呆子用功鑽研的性情,的確幫了奴家許多。”烈山明瓊言道。
“同爲太玄宮三尊之一的澈聞真人,幾乎從不插手朝政,只一心修訂方真案牘文書、經卷典籍,我對他也非常欽佩。”玉鴻公主言道:“我要是沒猜錯,前輩能在此地立下青丘山一脈,也多得澈聞真人相助吧?”
“澈聞之師乃奴家義父,他若見着奴家,還得道一聲師姐呢。”烈山明瓊掩嘴笑道。
“難怪!”玉鴻公主這才明瞭。
“公主殿下千金之軀,今晚還是莫要到小東崗冒險了,奴家一人便可應付得來。”烈山明瓊言道:“而且照奴家看,郭公子一人說不定便能拿下蘇三英。”
玉鴻公主狡黠一笑:“他呀……早些時候纔跟丟了那小賊。前輩不必擔心,若論佈陣截阻,我有三垣泰定在手,自是無懼。說實話,我以前很想與前輩多多探討修行之事,只可惜緣慳一面。”
烈山明瓊微笑着說道:“如今奴家能與公主殿下相見,也覺三生有幸。只是有一件事,奴家不得不提。”
“前輩請講。”
“公主與郭公子……是什麼關係呢?”烈山明瓊問道。
玉鴻公主微怔道:“他並不知我真實身份,只當做是我的護衛。”
“是嗎?”烈山明瓊搖着團扇,說道:“那公主殿下可要小心了,此人非人。”
玉鴻公主一驚:“你說什麼?”
烈山明瓊臉色端正,並無之前笑意:“奴家能夠感應到,此人身上有一股奇異氣機,混融龐大、深不可測,端坐不動好比龍蟠虎踞。絕不是尋常方真修士,即便當世大妖,也罕有能與之相提並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