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纏!真是難纏!”玉皇頂外,冥煞奮起雙臂,朝着壁障一拳接過一拳地轟擊,每一下都好比隕星墜地,氣浪激越,敲得震天雷動。
然而無論冥煞如何運拳轟擊,壁障的裂紋眨眼間就會再度彌合恢復,而自己發出的滔天紫焰,又會被玉皇頂護山法陣所折散吹滅,只得憑藉混元金身強行衝擊壁障。
冥煞打得無明火起,在壁障之外連連怒吼,卻就是奈何不得、難進分毫。
峰頂祖師殿外,宮九素負責施法護持壁障,冥煞的雙拳固然是兇悍無比,可是在方真高人看來,就是純粹無趣的蠻力罷了。冥煞奪佔了郭岱的混元金身,根本無法發揮金身諸般玄妙,只能如此運使蠻力,要是論武學造詣,冥煞恐怕連綠林匪盜還不如,不過是混混撒潑般的王八拳。
重玄老祖一邊負責加持祖師殿中的封印,一邊觀察冥煞的狀況,思忖着說道:“看來郭岱確實在混元金身留下後手,否則冥煞不至於奪佔混元金身後還是如此胡亂運用。”
“可這樣也不是辦法。”宮九素皺眉道:“冥煞在此,相當於把我們也困在玉皇頂,爲了封印運劫,山中衆人不可輕離,而其他門人也不可能勝過冥煞——即便他只會施展蠻力,但也足夠強悍了。”
“放心,我們拖得起,冥煞反而拖不起。”重玄老祖回頭看了山下一眼,笑道:“看,笑廣他們有動作了。”
此時便見玉皇頂護山大陣一陣倒捲回攏,冥煞顯然也有所察覺,趁機爆發出渾身紫焰,炎流膨脹鼓盪,好似半空中出現另一枚太陽。宮九素凝神施法,壁障牢牢擋下炎流衝擊。冥煞這種不分方位的爆發,依舊還是一種蠻力罷了,宮九素要抵擋並不困難。
回攏的護山大陣漸漸產生變化,忽見玉皇頂周圍漸漸浮起了雲霧山嵐。按說峰頂之上如此激戰,氣浪衝蕩之下,附近山嶺早就沒有云霧徘徊,現在出現的雲霧山嵐,必定是法力變化而成。
宮九素尚有餘力分心感應,發覺這雲霧山嵐竟是凝聚了巨大殺伐威力,仔細體察,纔看見這哪裡是雲霧山嵐,而是無窮無盡、如針如芒的劍光。
這些劍光細小入微,單一道劍光肉眼難察,由無數細微劍光組成一團團聚散變化的雲氣,從山間峰巒捲起滾落,就像雨後翻涌的山嵐。浮薄而上,從峰頂俯瞰望去,又像大片雲海,漸漸沒過遠處的其他山峰。
“這是……傳說中的鎮嶽天衡劍?”宮九素驚疑道。
重玄老祖撫須言道:“不錯,鎮嶽天衡劍並非一柄飛劍,而是玉皇頂護山大陣的一種變化,過去專由鎮嶽法脈修煉。鎮嶽天衡劍追求的乃是入微劍境,劍光聚散變化、效法天象,舒捲開闔自成格局。”
宮九素說道:“如此反倒有些像是運劫變化的黑霾蜉蝣。”
“現在的鎮嶽天衡劍,不過全盛之時的三四分威力。”重玄老祖言道:“而且鎮嶽天衡劍全力發動,反倒不是如此雲氣翻涌的景象。眼下陣樞損毀泰半,也僅能將冥煞逼開罷了。”
師徒二人說着話時,從下方升騰而起的雲霧便已逼近冥煞,居然將炎流一點一滴地消融,現出內中冥煞的身形,並且將其籠罩在雲霧之中。
冥煞雖然蠻橫囂狂,但也感覺到這雲霧不同尋常,混元金身立刻受到無數入微劍光貫體穿身,意圖錯亂金身氣機。
身受劍光,冥煞並未感覺到痛楚,但他本能察覺兇險,鼓盪氣機飛離雲霧籠罩,咬牙帶恨地看着玉皇頂方向。
此時冥煞忽然聽得身後遠處一陣悠長鳴嘯聲,那是一頭形體巨碩的骸山鯤,凌空飛騰,但此刻不斷有碎塊從身上掉落,顯然在護世大陣籠罩之下,這些妖邪也漸漸走向衰亡。
冥煞冷哼一聲,縱身朝着骸山鯤飛去。宮九素見狀,言道:“他要做什麼?莫非要將骸山鯤收爲助力?要不要去阻止他?”
重玄老祖捻指正要勾勒一道符咒,卻半途停手,呵呵笑道:“不必,外援到了。”
只聽骸山鯤朝着玉皇頂方向衝去,天外妖邪俱是運劫半身所化,此刻另外半身被封印於祖師殿,感受到威脅,自然將各處天外妖邪招回。
而這對冥煞來說也是助力,他落到骸山鯤背上,熾烈紫焰注入巨大妖邪軀體之中。眼看着骸山鯤飽納紫焰後,居然向內倒旋坍縮,形質凝鍊到了極致,有一股湮滅萬物的絕大威能匯聚在冥煞手中。
“受——死——”
冥煞好似托起一顆星辰,正要奮力向玉皇頂推去,身後卻有一股風吹來。
風中帶着凜冽極寒之意,居然將冥煞周圍天地化轉封凍起來。冥煞只稍稍錯愕一瞬,重玄老祖毫不猶豫揚袖發出劍光,也是化轉虛空的法力,將冥煞凝鍊的湮滅威能切開。
寒風再吹,順勢將湮滅威能移轉開來,引入天上護世大陣中,以九千里廣大天地將其消融化散。
“你們!”冥煞只被虛空法力制住一瞬,混元金身一抖便震碎禁錮,怒不可遏地四面揮拳。
此時一陣遼遠笛聲隨風而至,一名青衣男子翩然乘雲而至,見他吹奏玉笛,引動風雲匯聚,轉眼形成一片巨大雲渦,其邊緣有旋切之力,朝着冥煞逼去。
這一逼,冥煞退回玉皇頂方向,鎮嶽天衡劍變化的雲霧又從後方襲來,竟然令冥煞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
冥煞被兩團巨大雲流擠壓在中間,別看是輕飄飄的雲霧,實則比兩座大山擠壓更爲沉重,而且各自發動的殺伐威力,連冥煞都覺得難以抵禦。
而重玄老祖此刻也再度出手,五指一張,發出五色之氣。這五色之氣飛出,變化而成五名小童,各持規、矩、權、衡、繩五色五象器,來到冥煞周圍施展封印禁制。
宮九素認出這是重玄老祖的五氣化身,此法乃是老祖羅霄真形圖變化顯形,是將羅霄宗三道傳承貫通融匯後的最高境界,兼具符籙、法陣、五氣易變之妙,冥煞再有摧山拔嶽的蠻力,也無法突破五氣化身的禁制。
“唉!”
眼看冥煞也要被一併封印禁制,卻聽見天地間一聲嘆息,緊接而來便是天上一陣日光大放,陽炎如劍天落,先後貫穿護世大陣、風雲殺機、五氣化身,直達冥煞所在。
陽炎劍光一現便是破法,乃是前所未見的大法力,一舉掃清寰宇,令羅霄宗等人不得不一斂法力。
重玄老祖收回五氣化身小心調息,擡頭望去,陽光之中,一道身形背光而降,緩緩落到冥煞身旁,衆人仔細注視,來者與郭岱面目竟是一般無二!
“怎麼會有……第二個郭岱?”宮九素驚愕問道。
重玄老祖面色微沉,隨後傳音問道:“閣下可是自天外降臨的仙家?”
對方輕挑眉尖,似乎沒料到對方會這麼問,然後說道:“不錯,我乃娑羅門法王。你能夠這麼說,足可證明許多事了。”
重玄老祖問道:“閣下出手,莫非是要保下此等妖邪嗎?”
娑羅門法王一旁的冥煞神色有些萎靡,但眼中兇光不減,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娑羅門法王說道:“他們始族並非妖邪。”
“閣下境界超凡,自可見得茫茫中境頹敗如斯。”重玄老祖說道:“我等不以物類分辨妖邪,而以行止論之。更何況是冥煞主動攻山,閣下此舉,未免失當!”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冥煞忽然吼叫道:“我們纔是創造這世間萬物的主人!你們這羣螻蟻有什麼資格來妄加判斷?!要是沒有我,你們連一絲法力都不會有!如今你們將造物主當成妖邪,光是這句話的罪過,就該讓你們形神俱滅!”
娑羅門法王聽着冥煞如此叫囂,面上浮起一絲無奈,隨即對羅霄宗等人說道:“交出運劫,其餘之事我便不追究了。”
“老祖,不可!”朱笑廣傳音至峰頂。
重玄老祖當然不會貿然交出運劫,可他也在思忖應對之法,如今算上馳援而來的柳青衣,總共有四位長生高人,對付一個冥煞尚且足夠。可這突然殺出的娑羅門法王高深莫測,實在是不好對付。
不過重玄老祖也看得出來,這娑羅門法王應該沒辦法直接攻破玉皇頂周圍重重守禦,否則直接動手將運劫奪走便是。然而天外仙家行事玄妙,重玄老祖也不好判斷。
“冥煞,他們似乎不願意交出運劫。你說該怎麼辦?”娑羅門法王見重玄老祖遲遲沒有迴應,一臉平常地詢問身旁冥煞,而且不加保留,讓羅霄宗等人也聽見這對話了。
“殺!將他們一個個殺光!我要讓整個羅霄宗灰飛煙滅!”冥煞面容猙獰,殺意毫無掩飾,讓聞着膽寒。
“這樣太無趣了。”娑羅門法王笑道。
“那你想如何?”冥煞扭頭喝問道。
娑羅門法王望向玉皇頂,言道:“你們羅霄宗是不是自認勝券在握?那我便給予你們更大的絕望……”
言畢,娑羅門法王擡手指向遠方,隔空輕輕一點,像是戳穿了什麼障礙般,天地間有一陣無形顫動。
其餘衆人還不明白是什麼狀況,倒是重玄老祖最先感應,猛地望向遠方,沉聲道:“皇都!”
“沒錯。”娑羅門法王凌空而立,微笑道:“當年正法七真聯合皇都太玄宮衆多高人,籌謀通天大計失敗。但他們並沒有死,而是連同皇都百萬生靈,被禁錮在一片凝滯天地中,現在我不過是將他們再度解放出來。重玄老祖,你應該是最清楚了,當年那六位,還有皇都太玄宮衆多高人,如果同時出現,會是何等氣象?”
重玄老祖凝眉沉思,稍加推演他便已明白,圍攻自己的六位高人不提,當年能夠啓動通天大計,已遠不是虛靈陰謀算計的結果,而是正朔朝皇室連同方真道各派高人尊長合力。
當年這些人都被認爲是不幸殞落,也是導致後來抗擊妖禍,方真道各派欠缺高人坐鎮,許多門派在亂世中接連斷了傳承,整個方真道也因此一蹶不振。
而這些本來被認定已死之人,如果同時再度出現,會對現今局勢造成何種影響?光是看見中境這片荒廢大地,估計就足夠震撼心神了。
更麻煩的是,如今江都還有一個朝廷,皇都乍然再現,連同先帝和一衆舊日臣工,正朔朝豈不是有兩個朝廷?
西山盟、太玄宮、瀝鋒會,方真道三足鼎立已經夠亂的了,眼下連朝廷都一分爲二,世俗內外已經徹底變成一團糟了。若是彼此再有糾纏勾結,羅霄宗也無法了斷了。
“閣下莫非真要挑動天下禍亂紛爭?”重玄老祖問道:“如此對閣下仙家修行不見得有益!”
“我不必事事非要以有益無益來着想。”娑羅門法王說道:“你既然不願意交出運劫,那便讓世人知曉,禍亂中境的妖邪就落在羅霄宗手中。看看世人會如何作爲?”
重玄老祖說道:“羅霄宗自有庇佑蒼生的本事,閣下可拭目以待。”
“哦?這算是對我的宣戰嗎?”娑羅門法王並不在意,說道:“我可以坦白向你等明言,我所求的不過是仙靈九寶,得手之後自會離去。至於是誰將九寶奉上,我並不在意。”
“法王!”冥煞在一旁喝道,他可沒料到娑羅門法王會當衆說出這樣的話來。
娑羅門法王止住了冥煞話語,隨後向重玄老祖單獨傳音密語道:“另外告知你一件事,郭岱已證仙道,並且去而復返。”
說完這話,娑羅門法王身形漸漸模糊消失,冥煞眼見強援離開,而僅憑自己又無法攻破玉皇頂、奪走運劫,只得懷揣暗恨離去。
而同時冥煞心中不斷咆哮:“娑羅門法王!你這是背叛!你該死!羅霄宗也一樣,該死!還有虛靈、郭岱,你們一個個都該死!總有一天,總會有清算一切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