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震這幾天倒是有點精神恍惚,他在料理“別離”的時候,已經沒有平常細心了,變得無精打采。
也許他是在耽心刀奴。
伍城風從未見他像今天這麼失魂落魄過,叫他去提一盆水來讓阿娥把桌子擦一擦,他卻捧來一罈酒。
阿娥驚訝的望着他,他像是沒有看見,將酒罈放在桌上,便一聲不吭的出去。
阿娥呆凝半響不知道說什麼好。
七狼刀淡淡的道:“他對刀奴是不是很好?”
伍城風點點頭,道:“是,他們本來就在一起的,一個是郭唸的忠僕,一個是郭府的丫環,他一定也在擔心刀奴。”
七狼刀道:“可以理解。他們是天天見面的,突然就看不到其中的一個,換作我,也會覺得莫名的失落。”
伍城風豈不是也一樣?
刀奴在他的身邊時,他不會感覺到什麼,一旦她在面前失了蹤影,伍城風就覺得非常的想她,而且心裡有些隱隱的害怕,怕從此就要失去了她。
郭震失了魂似的坐在馬車上。
“別離”在院子裡懶洋洋的踱步,悠閒的在嗅聞草叢間的野花。
高家樓的夥計急忙忙的過來,說店裡有一個人想見伍城風,問他人長什麼樣子,他卻說不知道。
那人臉上是蒙着紗巾的,聽口音不像是紅楓嶺的人,伍城風便要他把那人帶進來,夥計應了一聲出去了。
七狼刀覺得奇怪,有兩個蒙面人他們都見過的,不知道是哪一位?
伍城風笑了笑。
如果伍城風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那個要他們請喝酒的人。
果然是他。
他的臉上仍然蒙着那塊黑巾,他的眼睛沒有看着他們,而是在看郭震。
他好像對郭震很有興趣,郭震卻並沒有注意到他。
“這匹馬非常的漂亮。”
他已經坐在桌子面前,一點都不客氣的抱起了酒罈,很高興的笑笑:“爲什麼沒有碗?”
伍城風叫了郭震一聲。
郭震似乎並沒有睡着,他的聽覺仍然很敏銳,立即往屋子裡過來。
“伍先生,什麼事?”
伍城風要他去拿三個碗來,他應了一聲,回過頭的時候,似乎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大白天的居然會有人蒙着臉。
郭震微微的皺了皺眉,便去取碗。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高家樓?”
蒙面人道:“是唐青告訴我的。”
伍城風問:“公孫長歌和雨將軍有沒有離開紅楓嶺?”
蒙面人把酒罈放下,道:“已經離開。鬼見愁帶着六扇門的人也回桃花集了。不過,如果朝廷知道他一隻手沒有了,怕是很替他難過的。”
伍城風笑道:“朝廷會不會讓他回鄉養老?”
蒙面人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你爲什麼沒有跟雨將軍一起走?”
“是將軍夫人讓我留下的,她說若是伍先生碰到有什麼難事,也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伍城風微微笑了一聲,道:“這怎麼好意思。”
蒙面人接着道:“耶律夫人說,這一次多虧了伍先生幫忙,雨將軍才能平安無事,她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便讓我留下來替先生處理一些棘手事,等先生辦完了事,我才能回家。”
伍城風道:“不知先生怎麼稱呼?家在何處?”
蒙面人道:“我跟耶律夫人是同鄉。”
他既然不肯把名字說出來,伍城風也不便多問。
耶律流冬既然是一番好意,伍城風若是不領情,怕是說不過去。這蒙面人的樣子雖然神秘兮兮,但總不會有歹意,就算他不肯告訴伍城風名字,也不讓伍城風看見他的臉,總不能勉爲其難。
郭震已經取來了碗筷,一碟五香花生米,一碟鹽滷豆腐乾。
伍城風發覺他在看蒙面人時,臉色陰鬱的厲害,雙眉緊鎖,眼神非常的古怪。
他竟然站在旁邊死死的盯着蒙面人看,也不說話,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
蒙面人其實已經感覺到了。
但他佯裝不知,很善意的道:“你爲什麼不坐下來?”
郭震微微的一呆,沉聲說了一句:“我不會喝酒。”
他轉頭便出去,好像對阿娥使了個眼色。
阿娥怔了怔,一聲不吭的跟了出去。
蒙面人淡淡的看了阿娥一眼,輕聲問伍城風:“我聽唐青說,你身邊有兩個女人,貌若天仙,爲什麼我只看到一個?”
伍城風道:“喝酒的時候最好不要談女人。”
蒙面人看了七狼刀一眼,道:“我們談刀可以麼?”
七狼刀淡淡的道:“應該可以。不過,在伍城風面前最好是不要談。我對你非常的感興趣,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們不如談談你。”
蒙面人笑了一聲。
阿娥已經回來。
她的眼神也突然變得古怪起來,很小心的坐在我身邊,偷偷的扯了扯伍城風的衣角。
伍城風心裡明白了八九分。
郭震把阿娥叫出去,一定跟她說了一些話。也許郭震認出了這個蒙面人是誰。
伍城風從來沒有見過郭震的表情這麼古怪,他是個對任何事都默不關心的人,如果他不是看出些什麼來,他的樣子不會那麼緊張,自從郭震第一眼看到蒙面人時,就顯得有些不安。
他會不會就是孟煙雲?
伍城風不敢胡亂猜測,畢竟是親眼看到孟煙雲的屍體的,他脖子上的刀痕非常明顯,不像是僞裝出來的。
伍城風很難相信他還活着。
郭震在浦河的遭遇更讓人想不通。
伍城風很想掀開他的黑巾,看看他的臉,但如果他真的不是孟煙雲,這樣做豈非太過唐突?
“其實這次也要多謝七先生的相救,雨將軍若沒有先生的幫忙,只怕很難逃脫湯寵的魔爪。”
七狼刀道:“雨將軍是個英雄,我只是不想讓他死在一個小人手裡。我雖然也曾砍下飛鷹堂的人一隻手,代價是大了一點,但我不這麼做,湯寵根本不可能完全相信我。”
蒙面人道:“我們可以理解,你就是把謝浪殺了,我們也不會怪你。我們這次來中原,只有一個念頭,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我們也要把雨將軍救出來。”
伍城風突然問了一問:“你是不是飛鷹堂的人?”
他看了伍城風一眼,道:“飛鷹堂的人在很多少年前就早已忘記了你這個敵人,我是不是飛鷹堂的人,好像已不太重要。”
伍城風只好將話題岔開:“四川唐門居然也會插手這件事,江湖上的人一定會非常奇怪。”
蒙面人喝了一口酒,道:“唐大先生跟雨將軍的交情很好,當年唐大先生被仇家追殺,逃到大漠,若不是雨將軍救他一命,唐門也不會有今天這種場面。”
伍城風道:“雨將軍在大漠的勢力怕是連飛鷹堂也不能及的吧?!”
蒙面人淡淡的道:“當年的飛鷹堂如日中天,飛鷹七劍威震大漠,勢力會小麼?
但是自從飛鷹七劍敗在伍先生刀下之後,飛鷹堂就日趨蕭沉,一蹶不振。”
伍城風臉色一紅,尷尬的道:“不知飛鷹堂現在是誰當家?”
蒙面人道:“便是孟長安的親兄弟,孟千愁。”
伍城風道:“孟煙雲、孟錚跟孟千愁又是什麼關係?”
蒙面人道:“父子關係。”
伍城風心頭一震,不禁皺起了雙眉。
七狼刀似乎也感到意外,沉聲道:“孟煙雲的死,飛鷹堂作何打算?”
伍城風盯着蒙面人的眼睛,希望能看到一點意想不到的表情。
但是他的眼神沒有變動,他的表情仍然很黯淡。
“其實我們早就知道,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
七狼刀問:“你們怎麼知道的?”
蒙面人接着道:“因爲你的刀雖然霸道,但是你若是想殺孟煙雲,卻沒有這麼簡單。而且他不會莫名其妙就讓你殺了,飛鷹堂只有孟煙雲一人精通飛鷹七劍,他若是這麼容易就死在你的刀下,飛鷹堂怕早已名聲掃地。”
七狼刀臉色一紅,沒有說話。
阿娥突然說了一句:“孟煙雲豈非早已死翹翹了?!”
蒙面人瞪了阿娥一眼,“哼”了一聲,道:“在沒有見到他的屍體之前,誰也不會相信。”
伍城風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相信。”
伍城風要他住下來,他並不客氣。
他說他付不起房錢,如果能先給他墊上的話,他就是住上十天半個月也沒有關係。
伍城風就給他訂了一間房,就在隔壁。
郭震吃過晚飯,沒有急着梳理他的馬,他的神情仍然像白天時的那樣慌張。
阿娥就告訴伍城風,郭震跟她說了幾句話。
他說那個人的模樣跟孟煙雲十分相似,那日在浦河邊,他雖然沒有看清楚是誰一劍刺向他,但他的確是看見了孟煙雲。
“如果孟煙雲真的活着的話,這件事豈非太離奇了?”
阿娥點點頭,若有所思的道:“莫非在葉大哥家死的那個不是真正的孟煙雲?”
伍城風皺起眉頭,道:“那怎麼可能?是我跟他一起回來的。他半路上根本沒有離開過。”
阿娥道:“這件事根本沒辦法解釋,依我的猜測,昨夜那人沒有理由要殺孟煙雲,他要對付的只是你伍城風而已。會不會孟煙雲跟他是一夥的,孟煙雲用詐死來分散你的注意力?”
伍城風道:“飛鷹堂從來不用拐彎抹角的法子對付一個敵人。”
阿娥道:“你在衆多飛鷹堂的敵人裡面,豈不是最可怕的一個?”
伍城風怔住,道:“你不要忘了,我已不是飛鷹堂的敵人。”
阿娥緩緩道:“也許暫時不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