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花樓沒有回來。
高煦看到伍城風的時候,臉上雖然仍有笑容,但卻很勉強。
這幾天高家樓的生意清淡得很,他好像並不放在心上。刀奴雖然是回來了,但他似乎對宋花樓很關心,他一直想去找宋花樓,怕宋花樓會出了什麼意外。
他有些無精打采,不停的嘮叨:“宋花樓爲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他的確很關心他的朋友。
伍城風淡淡的笑了笑,道:“像宋花樓這種人,我們不用爲他耽心的,不管他碰到什麼人,或是走到什麼地方,都餓不死他。”
高煦道:“按理說,他們找不到刀奴也應該回來了,紅楓嶺除了我,鐵無恨和楊飛,好像他沒有其他朋友了。”
伍城風道:“或許他剛剛交了幾個朋友。人家一定要留他住幾天,不讓他回來也說不定。他只要跟葉隨風在一起,就算是天塌下來,也砸不着他們的。”
高煦突然想到了一樣事情,道:“你不說我差點給忘了,前幾日你沒到紅楓嶺的時候,他倒真是交過一個朋友。”
伍城風笑道:“我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那個人好像是同善堂的範老闆。那日他也在這兒喝酒,宋花樓跟他談得甚是投機。
後來宋花樓也沒在我面前提起過。”
像宋花樓這種人,就算是跟棺材店的老闆交朋友也不足爲奇,更不要說在紅楓嶺小有名氣的同善堂老闆了。
高煦接着道:“同善堂就在東街的太和坊附近,那老闆名叫範衝,有些年紀,爲人倒是隨和,對街坊鄰居都很不錯。他家宅院深闊,平日裡有朋友上門做客,常常有睡在他家的,宋花樓他們極有可能就住他家。”
“你怎麼不早說?”
“我也是剛剛想到的。”
“不如我們去他家看看。”
高煦笑了一聲:“我就等你這句話。”
同善堂就在太和坊的南面。
高煦告訴伍城風,同善堂的生意做得很大,北方的東西他往南里拉,南方的東西就往北面去。無論在財力、物力方面,同善堂是紅楓嶺最大的一家。
他們跟家丁說了來意,家丁便很客氣的把他們請進去。高煦的話沒有錯,範衝確實是個善交朋友的有錢人家。
家丁領他們在大廳外候着,進去通報。
過了不久,家丁就出來,說範衝要他們進去說話。
範衝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正牆上掛着一張虎皮。他看上去非常的健康,臉上摸着幾條皺紋,幾道青筋暴出,揚着高聳的濃眉,有一種銳不可及的威勢。
他在笑,他笑得時候,眼睛裡就散發出點點光芒。
“原來是高掌櫃,有失遠迎。”
高煦嘿嘿的笑道:“範老闆客氣了,我來得有些冒味,還望範老闆不要介意的纔好。”
範衝笑道:“高掌櫃有空來寒舍坐坐,倒是難得,不知道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
高煦道:“哪裡哪裡,我來是想問問範老闆,見沒見過我一個朋友。”
“不知是哪一位?”
“就是上次範老闆來敝店喝酒時遇見的那位,他姓宋,叫宋花樓。”
範衝眉頭一皺,突然回過神來:“噢,對對!我是認識他,他這人非常的風趣,我們是一見如故,喝了不少酒。怎麼?高掌櫃是找他?”
高煦點點頭,道:“正是,不知範老闆有沒有看見過他?”
範衝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他並沒有上這兒來過,自從那次跟他喝過一次酒之後,我便再沒有見過他了。”
他打量了伍城風一眼,問:“這位先生氣宇軒昂……”
伍城風笑道:“我是高掌櫃的朋友,姓伍。”
範衝若有所思的道:“好像我在紅楓嶺從未見過你,看你的樣子,不像是這兒的人。”
他很有眼力。伍城風自己一點也沒覺得不像是紅楓嶺的人,也許是口音不對。
範衝很客氣的請他們坐下來。
伍城風道:“不用麻煩了,既然範老闆沒見過他,我們先行告辭,下次若有機會,一定再登門拜訪。”
範衝突然就拉着伍城風的手,道:“這怎麼行?既然來了,坐一坐也無妨,好歹我跟高掌櫃是老相識了,我範衝就是不會客氣,你們若當我是朋友,吃了飯再走。”
伍城風慌忙推辭:“我們請範老闆過去坐坐還來不及,怎好意思打擾。”
範衝對高煦說了一句:“你們這就見外了。”
高煦嘿嘿的笑着,看着伍城風不說話。
範衝又道:“你若是看不起我範衝,我可要罵人了!”
高煦不好意思的笑道:“範老闆的爲人我還不清楚麼?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
範衝哈哈的大笑,很重的拍着高煦的肩。
高煦似乎笑得極不自然,聲音有些吃力。
範衝這麼客氣,伍城風若是還要推辭的話,就說不過去了,他只好坐下來。範衝吩咐家僕上了好酒好菜,精神特別的好,衝着高煦問這問那,很是熱情。
伍城風哪有心情坐在這裡喝酒,但見範沖和高煦說得極的興致,也不好意思打攪。
伍城風隱約聽見院子裡有笑聲響起。
清甜嬌美,好像是女人的聲音。
伍城風下意識的往院子外面看,卻見兩個姿容貌美的少女在院子裡追逐玩耍,體態輕盈秀嫩,楚楚動人。她們好像並不知道範衝在會見客人,銀鈴般的歡笑聲肆無忌憚的傳進大廳。
範衝想是也聽見了,眉頭一皺,便大聲叫道:“是哪個在外面?”
笑聲驀然止住,兩個少女便一溜煙的往後院跑。
範衝見沒有了動靜,也就沒有在意,便叫來了家僕去準備酒菜。
看樣子,今天晚上若是不在範衝家吃飯,是不行了。
酒菜非常的豐盛。
範衝客氣的招呼他們坐下來,說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一定要多喝幾杯。
因爲是第一次在不相識的人家裡喝酒,伍城風顯得有些拘束。範衝似乎是看出來,很不高興的道:“伍先生要是再客氣的話,我就不跟你交朋友了。”
伍城風笑道:“範老闆誤會了。”
範衝皺着眉道:“難道伍先生是嫌酒菜不好?”
伍城風道:“哪裡,已經夠豐盛了,我實在不知道該往哪裡下筷好。”
範衝哈哈的大笑,豪爽得讓人吃驚:“伍先生喜歡吃什麼,就端到身邊去,我範衝什麼都不怕,就是怕朋友對我客氣!”
怪不得宋花樓這麼快就跟他交上了朋友,像範衝這樣的脾氣,跟宋花樓無疑是同一種人。
高煦跟範衝早就認識,他當然不會客氣:“範老闆的酒量在紅楓嶺怕是出了名的,今日有機會能跟範老闆同桌共飲,實在是三生有幸。”
範衝擺擺手,哈哈笑道:“高掌櫃可是擡舉了,我平常很少喝酒的。那位宋先生酒量才真是了得,我已經連舉杯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居然還是面不改色。有機會我還要跟他喝一次,我就不信!”
伍城風笑道:“他的確是個酒鬼。”
“難道他真的從來沒有醉過?”
“這倒不是,他醉的最厲害的一回,我記得他在酒缸裡睡了一夜。”
範衝又是哈哈的大笑起來。
“爹,是什麼事讓您這麼開心?”
一個聲音就在我的身後響起,我回過頭去看時,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個女人。
很美的一個女人。
她的眼睛就像黑夜裡的星星,閃動着幽美動人的光芒。
她在衝着伍城風微笑,伍城風突然認出她就是在院子裡歡聲笑語,相追逐的那兩個少女其中一個。
她的笑容讓伍城風有些手足無措,他呆呆的望着她,居然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範衝道:“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高家樓的東家高先生,這位是伍先生。
過來跟兩位先生喝一杯。”
他又笑了一陣,接着道:“小女阿秋,你們可別小看她,她的酒量不知要比我大多少!”
阿秋很有禮的衝我們作揖,便替他們斟滿了酒,甜甜的笑道:“我敬兩位先生一杯。”
伍城風和高煦都有些受寵若驚了,客氣的站起身來將酒喝下。
阿秋嫵媚的笑笑,道:“我爹的酒量是小了些,但是在朋友面前,他是從來不認輸了。”
高煦嘿嘿的堆着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阿秋小姐的酒量這麼好,應該可以想象的到。”
阿秋道:“兩位先生陪我爹多喝幾杯,我先告辭。”
她突然衝着我莞爾一笑,便轉身離去。
伍城風怔了怔,好像她的突然出現又突然離去,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究竟是什麼感覺,伍城風也說不清楚,總覺得有點出乎意外。
範衝好像並沒有看出伍城風的心思,不停的給他們添酒加菜,熱情的讓人無法接受。
伍城風終於有些醉了。
伍城風覺得四肢麻木得一點都沒有感覺,腦袋裡像是裝進了一塊鉛,出其的重。
只是迷迷乎乎的聽到範衝跟高煦的說話聲,範衝要他們留下過夜,高煦卻是不肯。
範衝只好答應讓他回去,便叫家奴扶我去房間。
伍城風雖然醉得厲害,但腦子裡仍然在想着一個人。平常喝醉了,只要往牀上一躺,沒有一兩天怕是醒不過來。而且一躺下就會立即睡熟。
但是這一次,伍城風發現竟一點睡意都沒有。
牀很大。
真絲被子厚厚的,非常的暖和。
伍城風的頭愈來愈痛,而腦子裡這個人一點都趕不走,好像她就在自己的身邊。
伍城風有些害怕了,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害怕過,覺得腦子裡的人影突然離得越有越近,越來越清晰。
是個很美的女人。
是刀奴?
不像。刀奴的臉上不會有這種甜美的笑容。
是阿娥?
也不像。阿娥的笑容沒有這麼柔嫩。
她究竟是誰……
伍城風突然看到眼前有許多絢麗多彩的光點,就像星星一樣在一閃一閃的眨着眼。
一隻火燙的手輕輕的貼在伍城風的臉上,很輕,好像是怕驚動了他。
伍城風感覺到一陣吁氣若蘭的呼吸聲,濃香飄散在整個房間。
伍城風實在是想起來了,但是身子偏偏動不了。
“他真的睡着了……”
伍城風能聽見很輕柔的說話聲,但眼睛偏偏也睜不開,只能從一點縫隙中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像是一個女人。
旁邊還有一個聲音,非常冰冷的聲音。
“你是不是也喜歡上他了?”
“像他這種男人,只要是女人都會愛上他的。”
“哼!怪不得刀奴會背叛我。”
“你會不會殺了他?”
“現在不會。我不會讓他死得這麼不明不白,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什麼事?”
“他的刀是不是真的有傳說中的那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