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庶女田賜良緣
楊彩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曹卓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頂,又說起常一塵,“倒是這位常五爺,雖然在府衙任着司兵參軍事一職,不過他日常倒是不常在府衙露面。東西兩市的市署長官由他兼任,真論起來,他主要精力都用在市署那頭。以後生意上,你直接和他對上的機會不大,不過……交道還是要打的。”
楊彩芽微微一怔,略一想就明白了曹卓的意思。
司兵參軍事,顧名思義是管着地方軍事,執掌軍防、烽驛、門禁、田獵儀仗等事。
這官職要是放到北地京城,就是個又忙又累的差事,不過蘇州府嘛,作爲淮南道、江南道最大最富庶的重城,工商繁盛民間無戰事一派太平不說,最高長官又是常一塵的親爹,常一塵這個參軍事可是當得輕鬆自在。
瑣事派給下頭的人去安排,自己坐鎮市署,那纔是比太平年間司兵參軍事更實在的肥差。
蘇州府東西市的市署大長官,可不是青山鎮南北坊市署可以比肩的。
底下管制的商戶行商不知比青山鎮多了凡幾,其間事務繁重是一回事,權力和財力又是另外一回事——常一塵既然管着市署,楊彩芽以後的生意就等於是在常一塵手下求生存。
按照曹卓剛纔的說法,常氏沒有和曹卓一派對着幹的意思,但這是公務,牽扯到生意上的事,常一塵這個常氏子弟,知道是楊彩芽名下的生意,會有什麼反應就不得而知了。
常刺史要是有心,自然會交代常一塵不要由着性子生事。
但常一塵不生事,不代表他在市署裡的手下心眼不活泛,不會看他的眼色行事。
直接對上的機會不大,但卻少不得打交道。
楊彩芽心念幾轉,一時想到胡商安氏、西域商路,還有她心頭盤旋了好一陣子的那個打算,不由在心底微微苦笑。
她那個打算要能成事,也是個成就民生的大善舉措,要做起來並且做大,是不可能繞過東西市的市署的。
沒想到機緣巧合,市署的長官就是常一塵。
這一下,還真不知是便利還是阻力了。
楊彩芽纔想到這裡,眼前一暗,曹卓半彎着身子湊近來,仔細打量楊彩芽的神色,挑眉道,“怎麼?想到了什麼爲難的事?”
越過曹卓的肩頭,還能清楚看見在馬背上馳騁的兩個小小身影。
楊彩芽搖了搖頭,將八字還沒一撇的心事壓下,隨口道,“在想我那幾間陪嫁鋪子的事。這幾天在家裡閒的我骨頭都懶了,明天你去上衙,我正好和娘好好盤算盤算,怎麼打理這幾間鋪子。”
曹卓婚假前後不過六天,今天回門後,明天就要正式返工——看曹卓這幾天休假在家,也沒閒着,每天倒有大半天在外院書房議事,就知他明面上的公務忙不忙另說,手上要處理的事卻是不少,肯定不會無故延長假期。
曹卓直起身,笑着颳了刮楊彩芽的鼻子,“就這麼幾天都閒不住?小財迷。”
楊彩芽斜着眼睛睇曹卓一眼,哼哼道,“你媳婦兒要不是財迷,哪裡來的閒錢給你買回禮?”
說着就去瞟曹卓手上的玉扳指——這玩意看着小小一枚,價錢和人工可都不低!
曹卓縱聲大笑,彎着手指就拿玉扳指去冰楊彩芽。
楊彩芽正要和曹卓上演全武行,就聽身後傳來刻意放重的腳步聲,兩人忙收斂玩心,斂衽站好。
許二媳婦只當沒看見,笑着秉道,“飯廳酒菜都擺好了,餘先生也請去了飯廳。太太讓我來請幾位過去。”
餘先生主僕要等吳氏一行一起回青山村,也有刻意多住幾天,專等曹卓的意思。
楊彩芽和曹卓對視一眼,衝許二媳婦點點頭,轉上喊上大郎和玉娘,一人抱着一個,一道拐出練武場,往飯廳而去。
飯廳內已經擺了兩桌熱菜好酒,一眼掃過去全是楊彩芽和曹卓平常愛吃的。
就是幾壇酒,都照顧了衆人的濃淡口味,蒐羅了各式符合各人口味的酒水來——女眷那桌,還有兩小壇徐記特意留下的桂花釀。
楊府這頓回門飯,可謂是用盡了心思,重視之意昭然若揭。
許二媳婦看得分明,見楊彩芽擺手讓她自去用飯,便歡歡喜喜的退了出去。
因有餘先生在,男女眷還是分了桌坐,吳氏卻不耐煩隔什麼勞什子屏風,將兩張桌子相依着擺放,就圖個親近熱鬧好說話。
這頓飯楊彩芽和曹卓是主角,自然不分輩分被讓在各桌上首。
吳氏和白叔各自舉杯開了席,兩桌便說說笑笑推杯換盞起來。
本來孃家小舅子是要給新姑爺猛灌酒的,可惜大郎年紀小酒量淺,白叔又不會爲難曹卓,還有餘先生溫吞吞的說話,男眷那桌雖也熱鬧,卻很溫和。
倒是女眷這桌,吳氏心裡頭高興,等回了青山村不過小一個月就是翠花的好日子,看着兩個女人笑就沒停過,一疊聲的夾菜勸酒。
柳氏這個妙人,楊彩芽沒正式出門前還要照三餐抹淚,千般萬般的感慨不捨,現在楊彩芽出了門子見小兩口親和得跟老夫老妻似的,塵埃落定後感慨不捨全都不見,換上副不比吳氏少的喜色,一面分心往玉娘嘴裡塞吃食,一面放開了嗓子打趣楊彩芽和翠花兩個小姑娘。
柳氏能在父母早逝家無所依的艱難境況下,獨自將弟弟拉扯成人,又是山野果農出身,性子潑辣是肯定的。
自從嫁到官裡村後稍有收斂,又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脾氣到了江南道就更是乖覺了不少。
如今家裡兩個大姑娘有了好歸屬,日子又越過越好,心在肚子裡揣的踏踏實實的同時,難免潑辣本性又有回溫的趨勢。
也不管旁邊還有一桌男眷,真是什麼渾話揶揄的話都敢說——喝進肚子裡的黃湯才一上臉,劈頭蓋臉的就和楊彩芽說起生育的事,轉頭又拉着翠花講起將來新婚洞房的那點子私密話。
頓時就引得兩桌人大感尷尬,佯咳聲此起彼伏。
見餘先生也紅了張老臉,柳氏才醉呼呼的砸吧嘴止住話頭,轉口又開始抱怨男人不懂女人的各種苦處,難處。
說道子嗣,想起自己自從生了玉娘後就再沒動靜,就又拉起翠花的手,翻來覆去的說官裡村張家的舊事,囔囔的要讓翠花那一模一個準的手,再往自己肚子上送點福氣。
翠花登時嘴角眼角一起抽搐,吳氏面色古怪的忍笑。
白叔簡直看不下去,忍了再忍終於出手,夾了一大碗冒尖的飯菜就去堵柳氏的嘴。
柳氏嗚嗚嗚的含着滿口飯,和白叔兩看互瞪眼。
飯廳內就響起一陣陣大笑聲。
回門飯熱熱鬧鬧吃了一個多時辰才散,只有下人進來收拾碗碟,衆人又移步到正廳去吃茶消食。
餘先生向來是三杯就倒,今天這樣高興的時候,卻是沒有多喝,這會兒看着倒是比白叔還清醒。
曹卓心中瞭然,喝過一盞茶就起身請餘先生,藉口找的完美無缺,“聽說先生給大郎和餘然討了兩府推薦信,方纔我還說起要教大郎馬術弓箭,先生若是方便,不如我們移步談談兩個孩子的課業。”
這是正經事,吳氏乾脆打發其他人去歇息,“歇過午晌你們再回長史府。守約和餘先生去外院自在說話。”
餘然便先去前頭準備茶水,收拾談話的地方。
其他人便各回各屋,稍作洗漱歇晌。
曹卓和餘先生出了二門,便開門見山道,“聽彩芽說,先生去了趟福寧,還在路上見聞了不少趣事?”
他和楊彩芽暗示幾句,就是想讓楊彩芽轉述給曹卓聽的。
餘先生聞言毫不意外,捋着下巴短鬚點了點頭,卻是轉口說起了那兩封推薦信,“彩芽那丫頭是個行事謹慎的,想來收了推薦信是直接給了長輩收好。守約大概不知道,那兩封推薦信是老夫請託舊年故交寫的。老夫也是前陣子才收到消息,沒想到這位故交竟會調任到福寧。”
這話落在曹卓耳中已經十分明白。
他在去年看過的邸報中略一搜索,心中已有猜測。
曹卓沉吟着開口,“是去年末調任到福寧,任福建布政司的汪大人?”
也只有這樣的大官,才值得餘先生放着曹卓不用,特意去替大郎和餘然請託推薦信。
這汪大人調任前是什麼來歷,他自然一清二楚。
心念電轉間,曹卓已是心有所悟,語氣中的沉吟就變成了輕鬆,“想來餘先生聽到的趣事,也和汪大人有關?”
都說後生可畏,自己眼前這位後生可不止是可畏。
自己和他一兩次接觸談話,這位年青有爲的長史言談中,總能帶給他出乎意料的敏銳和驚喜。
曹家真的只是定國公府的家將這麼簡單?
或者說,這位曹長史並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餘先生一面想,一面不露聲色的點點頭,“確實是和汪大人閒談時聽聞的,不過卻和汪大人沒有直接的干係。而是和福寧的海域……已經各個衛所有關的趣事。”海域,衛所。曹卓聞言腳步微頓,隨即精神大振,薄脣若有若無的勾出一抹淺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