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敲過三響,淨房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首發】
東里間牀頭,一燈如豆。
折騰了近一個時辰的淨房一片狼藉,桶邊地上衣架子周邊滿目水漬,楊彩芽揮了揮手,試圖驅趕腦中慘不忍睹的畫面,埋在錦被中眼皮都擡不起來。
感覺到牀內光影一晃,才半睜開眼睛。
曹卓將茶水送到她嘴邊,低聲哄道,“喝口水再睡。省得待會兒口渴又起夜。”
楊彩芽想飛一記眼刀過去,卻只是無力的擡了擡眼皮,張嘴就着曹卓的手灌了大半杯茶水下去。
溫熱的茶水一路流淌,讓疲累燥熱的身心一陣熨貼,楊彩芽緩過勁兒來,嘟囔道,“小王太醫信裡怎麼說?”
時隔一年多,小王太醫突然接到曹卓藉由京中人手送去的信,心中自是驚濤駭浪,待看過信,見上頭對楊家現狀以及楊彩芽親事不過三兩句待過,又沒署名,便也不敢節外生枝的深問夜半送信的人,一時又是放心又是高興又是感慨,爲求穩妥連自家夫人也沒知會,只就事論事的回了信
。
信中對應曹卓對楊彩芽身體狀況的描述,詳細的悉述了當年假死藥的影響,並肯定道,楊彩芽既然按照他的調養方子認真修養了一年,之後又無大病小病便是無事。
隨信還附送兩紙藥方,一爲日常溫補,二爲婦人調理身體用。
曹卓喝乾剩下的茶水,隨手放到牀頭,攬着楊彩芽擁進懷中,輕拍着手下單薄後背,接着道,“小王太醫有心。這信回得謹慎且周到,你我都無需有後顧之憂……否則這來往信件若是生出什麼波折,我只能設法找人直接綁了小王太醫過來給你問診了。”
是怕小王太醫多心,又怕小王太醫不上心,反而漏了風聲,給楊家帶來麻煩。
楊彩芽聽到後半句的餿主意,忍不住笑起來,也感慨道,“小王太醫對我的幫襯和照顧真是沒得說,只可惜無以爲報。”
爲了彼此安危考慮,自她離開京城後就再沒和小王太醫聯絡過。
李大爺家尚且能每年送節禮過去,京中小王太醫家卻只能斬斷聯繫。
曹卓略一沉吟,低頭吻了吻楊彩芽發頂,沉聲道,“當年小王太醫沒能和你做成葡萄酒的生意,他夫人名下不是得了雲來酒樓京城總號的供酒生意?你別掛心,我會讓人暗中照拂。再說小王太醫那裡我們回報不了,王家總有子弟讀書出仕,我會找機會和定國公說一聲,到時候能幫一定幫。”
在朝爲官,哪家不靠着各種關係。
這也不失爲回報小王太醫恩情的一種穩妥方式。
楊彩芽抿着嘴笑,往曹卓懷裡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含糊嗯了一聲。
才一轉眼,懷中人兒便發出綿長的呼吸聲。
想到方纔從浴桶出來,兩人在衣架子旁矮凳上的那一次,曹卓身體又有些燥熱起來,低頭看着楊彩芽沉沉睡臉,心頭一軟,隨手滅了燈,就着室內清淺月光細細將吻落在楊彩芽眉眼中,想到近日潛心“研究”的那些房中事,便探手按上楊彩芽後腰,輕輕替她揉捏起來。
次日起來,楊彩芽只覺得腰不酸腿不疼,竟沒有往常事後的疲倦感,有些狐疑的打量曹卓幾眼,掰了個胡餅給曹卓,這纔有心情問起京中另外幾分急信,“是不是和市舶司有關?對你們可有影響?”
曹卓用胡餅捲了楊彩芽愛吃的幾樣小菜,喂到她嘴邊,接過另外半塊就着白粥邊吃邊答道,“送了袁提舉的底細過來。要不是袁提舉比定國公預計的早到兩日,我們也不會毫不知情
。現在知己知彼,對我們的影響不大。昨晚我已經讓人拓了兩份送給展之和午陽。”
這次兩道官員換血,換的都是右相一系人馬,看來定國公是早知市舶司的人會是左相單氏的人,早有準備。
楊彩芽鼓着腮幫子嚥下胡餅,聞言將市舶司的事拋開,嚼着胡餅小聲警告道,“昨天也就算了,以後別在外人面前動手動腳的,我自己會吃東西。”
向來不拘小節的小丫頭也知道羞惱了。
曹卓長聲笑起來,寵溺的捏了捏楊彩芽的鼻頭,三兩口吃完早飯,擡手又要去擦她嘴角,交待道,“這幾天府衙有的忙。你和娘自過自的,不用管我。小王太醫的方子你今天就吃起來,等回了青山村,餘先生那裡若是找到合適的大夫來,藥方就拿給大夫再過目看看。”
楊彩芽捂着臉躲開,瞪着眼睛應下,忙將毛手毛腳的曹卓送去上衙。
等到中午去安享堂陪權氏用飯,許二媳婦就送來了最新八卦,“咱們蘇州府,寧波、福寧、同安,還有河北道的天津府、嶺南道的廣州府要設市舶司。咱們兩道幾處的市舶司歸新到任的蘇州府市舶司袁提舉統管。那袁提舉來的不聲不響的,今天消息一傳開,袁家所在的羊角衚衕就被堵了個水泄不通。嘖嘖,比昨天刺史府春日宴還熱鬧。”
此時的同安包括了後世的泉州和廈門,兩道觀察使兼節度使蕭翼蕭大將軍就坐鎮同安。
楊彩芽眼睛一亮,故作好奇道,“這袁大人就是兩道市舶司頂頭的官了?這上頭不是還有常刺史嗎?中正衚衕也不清淨吧?”
“聽說刺史府那裡也不少人登門,不過常刺史可管不了袁大人,只是協助。”許二媳婦笑道,“兩道市舶司雖是袁提舉統管,不過上頭還有蕭節度使呢。聽說袁提舉在蘇州府安頓下來後,這頭一個要去的就是同安,大小事情還得蕭節度使拿大頭定奪呢!總不能都跑去同安找蕭節度使,就是去了人也不見,這不都跑去羊角衚衕了。”
這些官場的事不過順口的八卦,許二媳婦很快轉了話題,眼中異彩大盛,掩着嘴笑道,“這些和咱們老百姓無關,今天最熱鬧的除了楊家衚衕,還有西市那家醬肘子鋪。去買的人把個小老闆樂得臉上的笑就沒停過,往常鋪子都要開到傍晚,今天不到午時就買了個精光。”
長史夫婦的恩愛軼事一傳開,別說高門大戶的夫人奶\/奶明示暗示自家夫婿要吃醬肘子,就連市井小戶沒成親的小郎君,都搶着買醬肘子送去給心儀的小娘子示好。
一時西市的酒樓飯肆,都跟風開始大肆推醬肘子這道平常小吃。
權氏看向楊彩芽笑得別有深意,摸了摸肚皮,登時覺得昨晚不好克化的醬肘子簡直是人間美味。
楊彩芽鬧了個大紅臉。
從青山村風塵僕僕回來的吳崖卻是眼神黯然,一路進府左一耳朵“醬肘子”右一耳朵“刺史府春日宴”,心中五味雜陳,吳單、吳盛叫了兩聲纔回過神來。
吳單和吳盛興奮道,“二狗哥,咱們準備的禮物也不知三當家看不看得上?”
兩人私下不改舊稱,吳崖有些恍惚的點頭,“三當……夫人哪裡會和我們計較這些
。待會兒先秉事,再送禮。”
吳單和吳盛應下,前頭許昌德沒有留意身後對話,見了楊彩芽領頭行禮。
喝了幾天小王太醫的苦藥,楊彩芽滿心苦得提不起勁兒,見許昌德一行回來精神一振,擺手讓幾人落座,問道,“這一路可還順利?收到口信張二就派人打點你們的洗漱,怎麼不歇一會兒再來?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如今兩人差事不相干,許昌德可不想張二被誤會,忙擺手解釋道,“張二管事都安排的妥當,是小的幾個坐不住,想着先秉完事在下去安心休息。這一趟極順利,太太一見我們就緊着問夫人老爺好不好。小的回來前,楊家宅子都佈置起來了,楊大姑娘停了食肆的活計,在家專心待嫁呢。”
楊家一家喜氣洋洋,名下幾處生意都平平穩穩,揚遠學堂也一切順利,三月三時餘先生並幾位先生,還帶着小學子們外出踏青,勞逸結合。
楊彩芽聽得笑起來,接過許昌德遞上的禮單,讓許二媳婦將楊家送的土儀分好,送去安享堂和交好的人家。
許昌德說起生意的事,白叔滿口應下,家裡糧倉必定備好充足的糧面,至於另外兩間鋪子,翠花讓他告訴楊彩芽,“楊大姑娘說她沒什麼想法,要做什麼生意全聽您的,她只管等着數錢。只是本錢不能用您的,說是等您回青山村的時候,就先把成親的壓箱錢給您。”
這話十足翠花的口氣,楊彩芽都能想象出她提前偷拿壓箱錢的鬼祟模樣。
吳崖幾個也忍不住笑起來。
許昌德又接着道,“李家的木工店生意也好,有了您做招牌,聽說光搖椅就訂出去二十好幾把,再加上其餘的成套傢俬,廣餘、廣年兩位小哥忙得大半個月都沒能回家。李牙儈和李三叔正忙着給木工店招學徒。”
這次他們回來,還順便將木工店展示用的兩把搖椅,拉回來還給曹卓和楊彩芽。
楊彩芽笑彎了眼,吳單就接口道,“這次寨子裡的小子見了我們哥兒幾個,羨慕得不得了。我就說,等三當家新鋪子開起來,他們要是能認全字會算數,就求三當家讓他們做帳房掌櫃,幾個小子回頭就纏着許先生不放。”
餘先生是老學霸,方先生精通八股文章,許先生拿手的是算學。
楊彩芽掩嘴笑,見吳單滿眼期翼又忐忑的看着自己,便正色點頭,“咱們吳單放了話,將來我一定讓你說話算數,鋪子裡再要進新人,就讓你和吳盛來挑。”
吳單和吳盛到底年紀小,得了準話得意得沒了正形。
小花廳一陣笑語殷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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