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入夏的第一場大雨,即大且急傾盆而下,下河河面隨着豆大雨點的擊打,漾開一層一層交疊的波紋。
人聲隱沒在雨滴聲中,雨幕中只見身穿青灰差服的巡街衙役三兩人分成一隊,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大步穿行街道。
街口隱隱傳來一陣嘈雜,隨即是衙役整齊劃一的行禮聲。
翠花聽見動靜轉頭望去,定睛看清那道駐足街口的熟悉身影,忙擺擺手高聲招呼。
曹卓視線掃過擠在大傘下的三個身影,衝翠花微笑頷首,低聲交待手下幾句,便疾步走向攤位。
雨水劈哩啪啦落個不停,天地間似掛着一張巨大的蒙着薄霧的水簾,曹卓單臂撐傘,垂落在身側的長臂抓着掛着小包袱的油紙傘,長腿邁步踏水而來,雨傘罩着的高挺身形破開雨簾,劈開一塊阻斷雨水的小小方圓之地。
黑布短靴踏出清淺水花,打溼了長袍衣襬。
曹卓恍若不覺,就那樣沉默而肅然的穿過大半條下河街,明明腳步透着些許急切,偏偏神色淡然,渾身散發出一種難以描繪的淡遠氣度。
所過之地的人聲莫名低了下去,隨即又響起混雜着女子低笑的嗡嗡議論聲。
看着曹卓玉樹般的身姿漸行漸近,吳氏目光調轉,掠過屋檐下涼亭內偷眼打量曹卓的大姑娘身上,轉眼看向側臉望向曹卓的楊彩芽,見她面露淺笑,不由眼珠子一轉,臉上就帶出頗有些古怪的笑容。
捏着酸辣蘿蔔條正準備往嘴裡送的手就一歪,徑直塞到了身旁攤主嘴裡。
攤主老臉不禁一紅,梗着脖子嚥下酸辣蘿蔔,見吳氏絲毫未覺忙乾咳一聲,衝站定在攤位前的曹卓笑道,“縣尉大人好!”
曹卓笑着點頭,將手中三把傘遞給楊彩芽三人,攤主忙將楊家菜缸又往自己大傘下挪了挪,讚歎道,“縣尉大人對家人可真好!這樣大的雨還親自來送傘!您別擔心,這夏雨最多下個半個時辰就能停。您瞧,楊家的菜缸放我這兒淋不着。”
有之前初來夜市時曹卓對楊家人的維護,當日目睹全程的人都以爲楊家和曹卓沾親帶故,自然對縣尉大人的“家人”格外關照。
曹卓低聲道謝,解開小包袱想遞給楊彩芽,臨到頭長臂拐了個彎,將包袱送到吳氏跟前,溫聲道,“臨時找來的木屐,大小可能不合適。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將就着先穿上,省得溼了鞋襪。”
古代沒有雨鞋,男兒家也就罷了,女兒家下雨天就在繡鞋外套一雙木屐,用來防雨。
吳氏樂呵呵接過小包袱,揀出兩雙明顯小一些的木屐,讓楊彩芽和翠花躲到身後店鋪的雨罩下換上,自己擡腳隨手套鞋,笑道,“我們正打算雨小些就收攤回去,今晚生意好,兩缸酸辣蘿蔔都賣的差不多了。守約,既然你送傘過來,換好鞋我和翠花先去大車店取車,再趕過來接彩芽。你要是不忙,就陪彩芽等等我們。”
雨罩下楊彩芽和翠花正蹲身綁木屐,兩顆髮型相同的腦袋湊在一塊兒,姐妹倆一會兒踢踢木屐,一會兒擡頭對視低聲說笑。
曹卓看得眼中柔色越來越濃,聞言收回視線,毫不猶豫的點頭。
攤主聽得卻是滿臉疑惑,探頭看了眼其中一口還剩了大半酸辣蘿蔔的菜缸,不明白吳氏剛纔還說等雨停繼續擺攤,轉眼生意也不做了急着就要回去。
正探頭探腦疑惑着,斜刺裡伸出一隻手,啪的一聲將兩口菜缸封口拍得嚴嚴實實。
攤主唬了一跳,吳氏只當沒看見他的眼中疑問,笑嘻嘻的把空了的那口菜缸塞給曹卓,“守約,這口麻煩你拿着。我和翠花只能搬一口過去,回頭接彩芽的時候你再幫着放上車就行。”
她不過是找個由頭讓曹卓做“苦力”,也好給兩個孩子獨處安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吳氏邊想邊自豪自己腦子轉得快,心裡高興就生出股力氣,一隻手扣着菜缸,另一隻手唰的撐開傘,喊翠花跟上,和楊彩芽招呼道,“彩芽,你和守約去街尾拱橋那頭等我們趕車過來,拱橋往鎮上大路的方向有座亭子,你們去那兒等着,馬車也好駛進來。”
那座亭子靠近拱橋後處理廢水廢物的通道,早年修建的位置不好,出入夜市的人很少往那頭去,掩在岸邊老玉蘭樹的樹冠下,十分冷清。
還是今天路過時,大車店的跟班無意中提起的。
翠花是今晚剛聽說的,楊彩芽上次和曹卓在岸邊說話時倒是有留意到,這會兒聽吳氏說起便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莫名其妙道,“反正有傘,我們一起回去就是了。何必等來等去。”
吳氏早想好理由,一臉正色拉着楊彩芽咬耳朵,“等雨停還不知什麼時候,你這身子可不能受涼!夏天的雨雖不像秋冬那樣寒涼,到底也不能疏忽大意!”
說着唉聲嘆氣,唸叨起楊彩芽月事還沒來的事。
這件事幾乎是楊彩芽和吳氏交流的地雷區,任楊彩芽怎麼拐着彎寬慰開解吳氏,吳氏都不肯聽,盯她的吃用盯得死死的。
以後不會連下雨天都不准她出門吧!楊彩芽望天哀嘆,忙打斷吳氏的唸叨,老老實實的點頭。
吳氏心中暗笑,帶着翠花腳步輕快的往大車店而去。
曹卓提着菜缸,偏頭示意楊彩芽跟自己走,看着楊彩芽一臉憋悶,好奇道,“吳嬸子跟你說了什麼?需不需要我幫忙?”
噗,幫她快點來大姨媽嗎?怎麼幫?
那畫面太美她不敢看!
楊彩芽聞言忍俊不禁,表情怪異的搖搖頭,臉上憋悶一掃而空,忍笑默然跟曹卓並肩而行。
地面偶有不平的街道上匯聚出幾處小水坑,兩人所過之處不時濺***滴水花。
只餘下一串串木屐踏地聲。
咔嗒咔嗒輕響,清脆靜好。
亭外不遠處,河中穿梭的遊河船燈火搖曳器樂聲不斷,交雜着雨聲抑揚流轉,別有一番雨中寄情的水鄉風味。
曹卓擦乾淨亭內的石凳,將包木屐的包袱皮摺疊墊好,轉頭見楊彩芽倚在欄邊歪頭望着水面,視線也跟着落在遠處遊河船上,招呼的話語落回肚中,擡腳站到楊彩芽身後。
頭頂響起好聽的磁性嗓音,“媳婦兒,有機會我帶你遊河?”
楊彩芽腦袋後仰,不客氣的笑道,“好,不過光請我一個不行,把權嬸嬸還有白叔他們都帶上。”
曹卓一進亭子收傘放好菜缸,就讓她在一旁等着他收拾石凳,她不過閒着無聊纔看河景,對遊河什麼的沒太大的興趣。
這會兒順着曹卓的話頭說起,楊彩芽不禁也有些心動,轉身忽閃着眼睛興奮道,“我們家就差玉娘沒坐過船,等玉娘再大些我們兩家一起遊河好不好?玉娘可喜歡新奇的東西了,我給她做的那些小玩意她總抱着不放,還不知道帶她坐船她能開心成什麼樣!玉娘一定喜歡!”
玉娘,玉娘,玉娘。
彩芽就這麼喜歡玉娘?
什麼事都能說到玉娘頭上。
曹卓心念才轉到這裡,不由被自己莫名升起的異樣情緒驚了一跳,晃晃頭暗嘲自己跟個嬰孩比什麼,想開口應好,話音轉到嘴邊卻變成了,“媳婦兒,你這麼喜歡玉娘,等我們以後成親就多生幾個孩子好不好?”
好你個大頭鬼!
八字還沒一撇,她連大姨媽都還沒來好嗎喂!
楊彩芽愣了一瞬,臉色騰地漲得通紅,聞言又好氣好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仰頭瞪着曹卓。
“你說生幾個好?先生個像大郎那樣懂事的,再生個像玉娘那樣可愛的?”曹卓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嚇了一跳,低頭見楊彩芽又羞又惱,掩飾的話語就變成了厚臉皮的打趣,“你要是嫌不夠,我們就生第三個,第四個,第五……”
生那麼多是打算組成一隊衙役班底,上陣父子兵,把整個縣衙都承包下來嗎?!
楊彩芽想象了一下曹卓身後跟着一串小包子,穿着縣衙制服巡街的模樣,繃不住哈哈大笑。
曹卓劍眉微挑,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相似場景,眼角微翹的鳳眸越來越彎,眼中盛滿的笑意溢到嘴邊,低笑出聲。
亭子內短暫的尷尬就化作脈脈溫情。
楊彩芽好容易止住笑,似嗔似怪的嘟囔道,“阿卓,你的油腔滑調都上升到胡言亂語了!你說你成天在縣衙裡到底忙些什麼?不許我看話本雜書,我看你這些胡話保不準就是從什麼小本子裡學來的!”
“你還知道小本子?”曹卓一怔,隨即傾身靠近,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媳婦兒,我不在你身邊的這一年多,你都買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書看了?嗯?”
呃,她說的小本子是指古代言情話本,不是指有顏色的書好嗎!
楊彩芽狂汗,再次惱羞成怒,擡腳就往曹卓小腿肚子上踹。木屐附着雨水,貼到褲腿上,透着一絲涼意。非但不疼還很涼爽,曹卓躲都不躲,看着楊彩芽氣急的小模樣,揹着手站的筆挺,禁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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