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門簾掀起又放下,捲進屋內的細雪落在門邊,須臾就被屋內熱氣蒸發不見。
許二媳婦領着兩個年齡相當小姑娘進來。
身上俱都穿着青色暗紋小襖,和一路進來看到的內院僕婦婢女穿着一般無二。
楊彩芽也不急着打量來人,偏頭去看許媽媽。
許媽媽看了眼許二媳婦,許二媳婦指着身旁的兩個丫環笑道,“這是夫人給小姐準備的年禮,小姐看看合不合心意。”
那兩個丫環聞言才走上前,垂頭舉起手,將手中物什捧給楊彩芽看。
一人手中是幾匹錦緞布料,一人手中打開的妝匣分了兩層,放滿了各式釵環珠串。
從樣式和花樣來看,縣令夫人考慮的面面俱到,給一家大小都備齊了禮物。
不過真正要呈給她看的不是東西,而是人。
兩個丫鬟四隻手,細嫩的手指一看就不是幹過粗活的,其中一雙手還染着淺粉色的鳳仙花汁,舉止透着恭敬卻沒有絲毫緊張,低垂着頭看不清表情,卻也不難看出兩人俱是眉清目秀。
年齡看着不過十六七歲,比她只大上一兩歲
。
想來不是新買來的丫環,否則年齡還會更小些。
也不知縣令夫人是想得周到,選這種學過規矩做慣事的丫環給她,還是……
楊彩芽微微笑起來,轉頭去看縣令夫人,“多謝義母。家裡人看到義母送的禮物一定高興。義母喜歡什麼東西,我去蘇州府給您買回來。”
這是願意收下她們了。
兩個丫環暗暗鬆了口氣,擡眼飛快打量楊彩芽一眼,見站在縣令夫人身旁的許媽媽點頭,忙收回手抱着東西偏身站到一旁。
許媽媽這纔開口介紹道,“這兩個丫環都是府裡的家生子。夫人挑看了好久才定下來的。這一位老子娘都在夫人的莊子上做活,四姑奶奶沒出嫁前,實在四姑奶奶院裡做三等丫環的。四姑奶奶出嫁時只帶了一等和二等丫環走,剩下的丫環就打散了去府裡別處做活。她原是在針線房裡的。”
左邊那位丫環上前一步,向楊彩芽正式行了大禮,“奴婢白茶,見過小姐。”
四姑奶奶就是縣令夫人的小女兒,縣令大人曾經想說給曹卓的那位小姐。
正式認了義親之後,她成寫信問過曹卓縣令家的大小人事,得知這位四姑奶奶嫁去了蘇州府,夫家正是三大望族之一的張氏,如今是張家嫡支二房的三少奶/奶。
還真是巧,這丫環居然曾經在四姑奶奶院子裡服侍過。三等丫環……職責不輕不重。
楊彩芽目光微微閃動。
許媽媽又指着右邊那位丫環,語氣中的笑意深了幾分,“這位老奴的大孫女。在家就笨手笨腳的,進了府老奴也不敢給她求什麼好位置,求了夫人讓她在花園管灑掃,平日裡就伺弄花草。這次夫人要給小姐挑人,也是夫人擡舉老奴,選了她。這丫頭要是哪裡做不好的,也不用小姐親自教訓,讓她二嬸只管打罵就是。”
許二媳婦和許昌德還沒有孩子,又說許二媳婦是這丫環的二嬸,看來是許媽媽大兒子的女兒。
這話說的……也好,將來這丫環是好是壞,她只管推給許二媳婦好了。
這兩個丫環一個精針線,一個懂得打理園子,還真是送到了點子上。
楊彩芽看着右邊的丫環行了大禮,染着鳳仙花汁的手按在光亮的青石磚地面上,聲音清脆,“奴婢紅茶,見過小姐。”
縣令夫人也真是妙人,她之前住在縣令家可沒見過“茶”系列的僕婦奴婢,想來是縣令夫人曉得她喜歡喝茶,便替兩個丫環取了這樣的名字。
這樣周全的“禮物”,她真是無可挑剔。
楊彩芽微微笑起來,讓白茶和紅茶起身,偏身歪着頭,笑容乖巧,“多謝義母爲我費心
。我娘要一個人在蘇州府待到明年二月,正是需要人手幫襯的時候,明天我就帶着她們一起去蘇州府。她們正好也能陪陪我娘。”
意思是不會再把人退回來,準備直接留在蘇州府楊家新宅了。
縣令夫人笑得欣慰,讓許媽媽將兩人的身契送上。
楊彩芽看也不看,將身契收進袖袋裡——許昌德夫婦,還有這兩個丫環,既是義母送的,將來是肯定要重用的。不論其他,只好義母將四人的身契都直接轉到她手中,將來如何安排處置,她總是握着主動權的。
吳氏這次提前去蘇州府,除了打理新居,購置選定的田莊之外,還要給爲她買的下人分派活計職司。
李富貴介紹了個蘇州府的人牙子,雖幫着買了一批下人給吳氏先用着,卻都是粗使婆子和二門外的小廝、車伕之流。
那些人等帶去長史府再看都來得及,重要的是她貼身服侍的這些人。
楊彩芽收好身契擡起頭來,對着白茶和紅茶笑道,“你們今晚回去收拾些簡單的行裝,其他東西可以等年後,我會讓人來搬。明天用過早飯,就到鎮門口等着。”又看向許二媳婦,“這樣一來家裡馬車到不夠用了,乾脆你們也一併過去。”
許媽媽本就有交待,許二媳婦早有準備,上前道,“夫人的本意也是讓奴婢和我家那口子一起過去,好給太太幫忙跑腿,到時候小姐出嫁時,奴婢和我家那口子也能幫着安排些事情。”
許昌德過去,至少能先幫着安排些外院的瑣事,還有外院待客的事宜,陳大管事未必抽得出手,張二和二狗畢竟經驗不足。
楊彩芽笑着點頭。
許二媳婦帶着白茶和紅茶告退,先下去準備行裝。
許媽媽換了新茶,楊彩芽陪着縣令夫人又說了會兒話,中午和大郎一起用過飯,才拉着回禮一路回了青山村。
回家將陪房和丫環的事說了,白叔幾個無他話,晚上和權氏一起吃過晚飯,便各自早早歇下,好養足精神明天上路。
臘月二十七一早,這邊才用完早飯,李長貴一家特意上門送行。
權氏和白叔將家裡鑰匙交給李長貴,託李長貴家幫着看房子。
雖然不在青山村過年,家裡的火燭燈籠過年期間卻不好斷,總不能三間院子整個年節都烏漆嗎黑的,兩家早備好了經放的年菜和一應火燭,讓李長貴家幫着每日過來拾掇,看着火燭。
李長貴家和楊家如今是親家,李長貴家自然無有不應。
趁着衆人忙着話別,李廣年偷偷扯了扯翠花,趁人不備快速的塞了個東西進翠花手裡
。
摸着像是個荷包,手指一捏有些硬,翠花臉色飛紅,顧不上多想多看,忙將荷包胡亂收進懷中,忍不住偏頭去看,正撞上李廣年看過來的視線,兩個人忙又各自別開頭,做賊似的低下頭,嘴角卻都止不住微微揚起。
楊彩芽忍着笑裝沒看見,低頭卻見大郎忽閃着大眼睛看向自己,兩個人交換個心照不宣的眼色,捂着嘴偷偷的笑。
窩在揹帶裡的玉娘不明所以,左看右看視線落在低垂着頭的翠花身上,伸出小短手劃臉,“翠花姐……羞羞……”
玉娘只知道臉紅就是害羞,這會兒看見翠花臉色緋紅,就蹦出了這句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翠花又是心虛又是羞澀,偷偷瞪了李廣年一眼。
衆人注意力被吸引過來,見李廣年莫名傻樂,視線在李廣年和翠花身上打了個轉兒,若有所悟的笑起來。
翠花越發窘迫,楊彩芽眼中笑意越來越濃——這段時間忙着準備過年,她和翠花都沒再私下談過李廣年的事。李廣餘和李廣年合約期滿,已經正式脫離了原來的木工鋪,最近李廣年回了青山村,常來家裡幫忙。這樣看來,在她不知不覺中,李廣年和翠花之間似乎又有了些進展。
李廣年是最依依不捨的一個,直跟着曹楊兩家的馬車走出青山村村口,纔在自家人別有深意的笑臉中,紅着臉迴轉。
兩輛馬車駛近青山鎮鎮門,許昌德已經等在車旁,車上坐着的許二媳婦和白茶紅茶聽到動靜,忙下車等在一旁。
原本跟許昌德閒話的池方正也止住話頭,當先和江英幾個迎上前來。
池方正幾人已經在鎮上武館“退學”,這次就會跟着楊家去蘇州府,和二狗一起正式“入職”,先留在楊家的蘇州府新宅做護衛,具體的職司等楊彩芽出嫁再安排。
衆人上前和曹楊兩家人見過禮,許昌德和許二媳婦領頭,和白茶紅茶一起重新報過名姓,認過臉便退到一邊。
許昌德衝楊彩芽抱手說道,“老爺給了小的名帖,路上憑着老爺的名帖能住進驛站,小的會打點好,請小姐放心。”
權氏聞言和楊彩芽對視一眼,眼中都有笑意。
這次去的人多,又有不少女眷,曹卓早想到這一節,一早就送了名帖過來,方便他們入住驛站。
既然縣令大人也備了名帖,也沒必要再提曹卓的名帖,拂了縣令大人的好意。楊彩芽笑着點頭,看着許昌德和池方正兩撥人各自上了馬車,一前一後護着曹楊兩家馬車的首尾,便轉回車廂內。一溜馬車重新駛動,碾着平整官道,往蘇州府而去。
【嘿,微信關注””,有驚喜送你喲!】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