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庶女田賜良緣
伍慧娘坐立不安。
一瞥見花廳門外出現的一角衣裙,伍慧娘立時跳起來,一面讓跟來的下人避出去,一面急步迎上前挽着楊彩芽,抿了抿嘴才張口,“好久沒來看你。你這肚子才八個多月吧,怎麼這樣大?感覺如何?”
語氣關切,聲線卻微微緊繃。
楊彩芽偏頭看伍慧娘。
以往總是帶着懶散笑容的臉有些發白,緊盯着她的目光除了關切,還有不容錯失的不安和擔憂。
開口先問她的身體,是怕要說的事會影響到她的心緒,刺激到小寶寶嗎?
楊彩芽微微笑起來,輕輕回握伍慧孃的手,心頭反而更加淡定下來,說出的話卻讓伍慧娘不淡定了,“你是來大義滅親的?是不是你那當家伯父張懷帆使了什麼壞,才害得你妹夫回不了家?”
伍慧娘張大了嘴,“你,你怎麼知道?”
方纔在角門,好像看到巡鹽御史府和督指揮使司督指揮使的下人。
伍慧娘恍然,拍着胸口大鬆了口氣,又恢復了原先的憊懶神色,嗔怪道,“原來你們都知道了?我還當你還沒收到消息,不知道多心急擔憂呢!妹夫要是因此趕不及孩子出世,我這個張家婦都沒臉再登你家的門!”
說着語調漸高,語氣憤恨,“我那伯父也不知腦子被什麼糊住了!兩道徵集米糧是送去兩湖救急的,那是多少條人命!竟就敢讓人做手腳,摻了壞米短斤少兩不說,還敢暗中讓人‘悠着’點送。這一耽擱,有什麼錯落不都得算在妹夫這個特使頭上?他怎麼就敢!良心都被狗吃了!”
果然如此。
商道封閉,曹卓久無消息,伍慧娘登門,所有事都指向救災的口糧物資。
張懷帆這個管糧倉的司倉參軍事,不單是良心被狗吃了,膽子也真夠大的!
是想趁火打劫中飽私\/囊,還是想借機陷害曹卓,給曹卓一派挖個大坑?
事已至此,確定癥結所在她就不怕!
楊彩芽嘴角微勾。
伍慧娘窺着她的神色心頭微定,用力握了握楊彩芽的手,“你別太擔心!我已經給爹去信,爹會想辦法調用青山鎮的糧倉,看能不能走水路往兩湖給妹夫送糧。能頂多少,算多少!”
只等虎子功成歸來,縣令大人一記大功跑不掉。
現在卻願意冒險出力。
這家便宜義親不便宜。
患難才見真情。
曹卓當初並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讓她認議親的。
他慧眼精心,義父一家也從來沒讓他們失望過。
楊彩芽心口酸\/脹,看着伍慧娘揚起燦爛笑容,重重點頭。
等送走伍慧娘,楊彩芽踏進外書房時,已是胸有成竹。
看着她淡然卻堅定的神色,餘先生心中微訝,忍不住讚賞點頭,“夫人心堅志定。老夫也能放心說事了。”
一副談公事的口吻。
卻莫名安撫人心。
楊彩芽微微一笑,讓張媽媽帶着來禧和旺禧退出去,和沈練、盧午陽點頭招呼,就將伍慧孃的來意道出,不解道,“單憑張懷帆一個人動不成手腳。怎麼樣都不可能越過常刺史。之前說起常、方聯姻,按理常氏不會對我們發難。這中間難道另有隱情?”
原本黑沉着臉的沈練面色微鬆,暗算青山鎮能補多少糧面,不禁和盧午陽對視一眼張家歹竹出好筍,張懷帆那房倒是娶了個好媳婦。
餘先生不急着答話,將得來的確切消息細說給在座三人。
伍慧娘所說的張懷帆從中作梗是其一。
其二兩湖雪災嚴重,曹卓任特使前已有小批流民落草爲寇,本已順利開始招安準備安置,卻因兩道米糧一拖再拖,導致人心惶惶又起波折。
是以兩湖地界戒\/嚴,封鎖官道,禁止行商。
除公文外不許互通私信,曹卓送不出家信,唯二隻能往京城、府衙送文書報備公事境況。
“書遠派出去的兩撥人,並守約於西紅柿、玉蜀黍推廣上成效斐然,這點當地官員都只能咬着牙認了。”餘先生語氣微沉,“法外尚有人情。守約因兩湖戒\/嚴受掣肘,不過是那些當地官員不滿天降外人受管,又眼紅功績都被兩道官員獨佔。這才着意刁難守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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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區域越權,這幾乎是可以預料到副作用。
曹卓秉持的是騰文帝欽點聖諭,這樣的爲難放在平常根本不入眼。
偏偏兩湖此時情況特殊,再攤上張懷帆這個半道攪合的程咬金,可謂前有狼後有虎當下天時地利已無謂,重要的是能使得動的人手。
楊彩芽挑眉看盧午陽,吐出三個字,“繡春刀。”
“沒用。”盧午陽抓了抓頭髮,大掌拍得椅把砰砰響,“飛魚服、繡春刀什麼事都能擺平,唯獨不能涉及錢糧。這是開朝就定下的死規矩。再說這次把袁氏釘死,左相勢力連根拔出兩道龜縮京城之後,我和展之暗中所受之命就算清了。守約押袁老八上京時,繡春刀也一併歸還當今聖上。”
好麼,這麼吊炸天的外掛神器沒得用了!
楊彩芽暗暗扼腕。
啞巴怎麼看起來……一點不着急擔心的樣子。
沈練和盧午陽不禁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疑惑不解。
想到早年被啞巴四兩撥千斤的幾次算計,沈練立時警覺的坐直身子,劍眉微挑的前傾身子,“你……難道已經想到辦法解守約的燃眉之急?”
她沒有預知難題那麼大的能耐。
她也沒想過要蘇到對她男人的公事插手插腳。
她就想做曹卓的小女人。
暗搓搓的掛心她男人什麼時候能滾回來,和她繼續過互冒傻氣、沒羞沒躁的小日子。
所以得知曹卓任特使、兩道要徵糧送往之始,再聽到韋茂全所說常氏和三大望族的近年關係時,她毫不猶豫的去找安六爺,拉助攻以備後患。
如今還有義父加持。
人脈也是一種福氣象徵。
嫁給阿卓、有了小寶寶之後,她漸漸看淡以前信奉的十倍報惡,而是更注重涌泉報恩。
一路走來,她報過仇施過恩,懲治過惡人也拉拔過好人,天網恢恢好因得好果,她的阿卓,也會得庇佑的。
回頭白茶紅茶成親的時候,她就多賞一份嫁妝吧。
念頭一閃而過,楊彩芽開完小差,輕撫着肚子微笑示意沈練稍安勿躁,她得先向餘先生問明白另一件事,“先生現在可能替我解開剛纔所問疑惑?常氏到底是什麼態度。要是張懷帆是在常刺史授意下動的黑手,就算我們能設法另送糧面,也未必能全須全尾的送到阿卓手裡。”
餘先生目露讚賞,沉吟道,“這兩年我們動作不小。常氏冷眼旁觀,一是遵從聖意嚴守本分;二是想借力打力。張懷帆這事有常刺史的故意縱容,但張懷帆……只怕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常氏是當地望族勢力的領頭羊,但最難掌控的就是人心。
常氏識時務,不代表所有人都願意跟着他們一起識時務,總有不安分的蠢蠢欲動,想取而代之或是出頭冒進。
這幾年常氏愈加疏遠三大望族,牢牢壓制、消弱各族子弟仕途,只是望族勢力、姻親關係盤根錯節,要想一鍋端只能徐徐圖之。
騰文帝重整富庶重地兩道官場,曹卓一派掀起的波瀾,常氏看似冷眼旁觀,實則以靜制動,借刀殺人拔去不聽話的刺頭,再不動聲色的補上無關緊要的職位安撫當地望族一二。
也許是常氏想肅清自家的潛在外力威脅。
也許常氏也身負騰文帝暗中授命。
如今常氏早年出於各種考量提拔上來的望族出身官員所剩無幾。
收尾一擊近在眼前。
首當其衝的就是目前爬得最高的司倉參軍事,張懷帆。
他想撈錢陷害曹卓,以爲有常刺史兜着。
常刺史卻是在後的黃雀。
張懷帆怎麼咬曹卓,事後常刺史就能怎麼咬張懷帆。
狗咬狗各有一嘴毛,但騰文帝不想動常氏,常刺史就能全身而退,還能以此賣好於曹卓,過後再如何描補、修好都好說。
能順理成章不費己力的治死張懷帆,常刺史一點不虧。
而張懷帆所作所爲是功是過,能順帶捎上多少常氏想打壓的人,全看他考績如何寫,奏摺如何上。
殺人最利果然不過一嘴、一紙一筆。
餘先生說罷緩緩捋着白鬚,屋內有短暫的沉沉安靜。
沈練嘴角微勾,笑的譏諷。
盧午陽有些煩躁的抓頭髮,“管他們狗咬狗!反正這事兒是禍害到守約身上了!真他孃的憋屈!晦氣!等完事了,老子以前怎麼膈應袁老八的,就怎麼膈應常氏!不能動他們,老子就噁心噁心他們出口鳥氣!”
這話說得棒棒噠!
楊彩芽一手捂着肚子,暗道乖寶寶別聽粗話對胎教不好,一手屁顛顛的替盧午陽添茶。
沒心沒肺的狗腿樣,立時引來沈練和盧午陽不滿的瞪眼。
楊彩芽忙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嚨道,“沒錯,他們窩裡鬥我們不管。既然這樣就好辦了,張懷帆那條路讓他自己走到底,我們換一條路走。”
餘先生一聽話外有話,面色大亮,不禁傾身側耳。
“兩湖官道、商道上守着惡狗,就是有糧也不能送上門等人撲上來咬。”見衆人毫不猶豫的點頭,楊彩芽便知他們早已想到這點,便不班門弄斧,“至於換哪條道,怎麼把糧面送到就是先生和沈大人,盧大人的事了。我負責備糧面。如果沒有意外,不算義父幫襯的,我這裡的最遲三天後能備齊上路。”
而這筆另外置辦糧面的花費,既是因常氏內\/鬥產生的,將來就讓常氏連本帶利的吃回去!
楊彩芽捧着肚子嘿嘿奸笑。
沈練打了個哆嗦。
餘先生難得和沉不住氣的盧午陽神同步,兩人異口同聲,“三天?!”
朝廷令兩道出糧救災,數量七萬石。
這可不是小數目,餘先生忍不住鬢角冒汗,不知是驚嚇,還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