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天已朦黃,人已臥在鋪了錦衾的地鋪之上,蓋了薄薄的軟被。
初睜眼時腦子有片刻混沌,卻在看到母親的霎那清醒。
我連滾帶爬跑過去,撥住母親的面龐細瞧。依舊是臉色蒼白,但額上似沒有原先那般滾燙了。
“母親!”我輕聲喚着,捉住她的手在我的面龐上蹭擦。
“公主,白公子說,娘娘情況已好了許多,再下一劑藥,如果明天能退燒,就不會有危險了。”襲玉剛把一盆清水端來,爲母親拭着面頰,敷着額。
我怦怦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母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這一生最怕的事,就是失去父親那次。
一睜眼,似乎就失去了一切,乾坤完全混亂,天地徹底顛倒。
那一次,是司文昭顛覆了我們的世界,第二次,是母親這該死的重病,又要驚散我的三魂七魄。
當然,更要咒罵那該死的安亦辰,若不是他,母親哪會病成這樣?
“白公子人呢?”我扭頭問襲玉。
“在外面煎藥呢。白公子人真好,中午的藥也是他親自煎了送來的……”
天空晚霞幻紫流金,華麗如鋪了一天的錦緞,又將那錦緞滑潤的光彩直掛下來,充斥於天地間。
我們的營帳之後,一株歪脖子老槐下,有磚石疊就的臨時藥爐。明黃的火焰吞吐着,正燎烤煙黃的藥罐。苦澀的藥味,四散在蒼溟的暮色裡。
白衣的少年,長髮離披,坐在一塊白石上,專注地守着藥爐。
暮色下,瓷玉般的面龐精雕細琢,是無可挑剔的完美,明珠般的眸子,有着比火焰更明亮的色澤,便如幽篁中初見一般,令人傾醉。
心便一時有些癡住,溫柔而滑潤的暖意,霧氣般浸蝕了身心。
“白衣。”我喚他,挨着他坐在白石上。他身體上那馥蘭般清新好聞的味道,立刻透過藥味傳入鼻端。
白衣側了首,淺笑看我,梨渦盛醉,眸光坦如碧水無波,熟稔如多年的故識,再無一絲拘束之意。
“我想,你母親應該可以救下來了。”他的笑很舒心,似也放下了心頭的大石一般,柔聲道:“你別太擔心了。”
我想起莫名其妙在他懷中沉睡,連給送入被褥中都不知道,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我不擔心,有你在,我不擔心。”
話說完,白衣怔了怔,低了頭,臉已經紅了。
而我這才意識到話中的歧義,大是尷尬,用力搓着自己作燒的臉,笑道:“你的醫術很好,我早聽說了,醫者白衣!”
白衣一笑,用小棍兒撥動柴火,然後忽然偏了偏頭,用手指甲在我鼻翼輕輕一彈,道:“你呀!”
笑容溫潤,澹澹如水。
可我卻覺得,那種溫潤有種酒意,讓人沉醉的酒意,甚至比顏遠風那看不透的黑眸更令人難以自拔。
但我喜歡這種奇怪的沉淪感覺,喜歡和他並排坐着,一起煎母親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