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濤呀,你跟隨我也有兩年多了吧。”曾紀澤拍着向望海的肩膀,很親切的懷起了舊事。
向望海點頭道:“我是去年跟了大人的,到明年三月就滿兩年了。”
“想當初咱們老常勝軍剛剛成軍時,人馬纔不過五百,這麼一轉眼兩年過去,我底下的兵都快有三萬了,不過仔細想想,還是你們這些老常勝軍的弟兄最貼心了。”曾紀澤憶往昔,講感情,不過他說得也沒錯,向望海這幫人是他從最下層軍人中一手挑選、提拔,一直跟隨至今,可謂他嫡系這中的嫡系。曾紀澤雖然自己強調淮軍之中不可有派系之分,但他心下還是把向望海這些人當作最信任的部下。
“大人有什麼事就吩咐我老向去做吧,就算是爲大人死我老向也絕不眨一下眼睛。”向望海大概也猜到了幾分,也不拐變末角,直接向曾紀澤表忠心。
“好,不愧是我老常勝軍的人。”曾紀澤十分高興,道:“我要命你和你的團以剿匪爲名,進駐徐州,你的任務就是保證徐州一帶的安全,並在那裡構築一條強有力的防線。”
“好,大人放心,我一定把這事辦好。”別人都在蘇州戰場上建功立業,自己卻被派到一個沒什麼風聲動靜的徐州去挖戰壕,向望海雖然從命,但表情卻顯得有點不太情願。
“徐州的重要性遠非你們可以想象,派你去鎮守徐州,遠比在蘇州打打殺殺要重要,你不要有太多想法,安心去就是了。”曾紀澤不可能向他透露太多,安慰之言只是止於此。
曾紀澤的眼光之深遠,判斷之準確,淮軍上下是無人不知的,向望海跟隨他日久,自然是言聽計從,無所不信,既然曾紀澤這麼說了,那便十二分的相信,當下又是一番的拼死效忠表態。
安排完了徐州的一系列事,11月27日,曾紀澤決定起程前往蘇州前線督戰。
“夫人,我去了。”曾紀澤向劉詩涵告別,相處雖然只有短短數月,但詩涵身上那些中國傳統女子傳具備的優良品良卻甚爲他吸引,夫妻相處正是融洽之時,此時分別,告別之辭雖然堅定,但心下倒有幾分不捨。
詩涵的目光中分明流散着晶盈之光,但她沒有做出副兒女情長,依依不捨之狀,只是低頭將他的衣衫整理好,將肩上的塵土撣去,然後,微笑着凝視着他的臉,脈脈說道:“祝老爺凱旋而歸,我在家裡等你回來。”
有些賢內助,曾紀澤的征戰之志又堅定了幾分,他不在多言,只是鄭重的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詩涵一直跟隨他到了府門口,目送着他上了馬車,在大刀隊衛隊的護送下,望碼頭而去。漸漸的,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送別夫君,強忍的別情再也把持不住,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沾溼了白晳乾淨的手背。
身旁的素雪瞧見她的傷懷之狀,便安慰道:“夫人,你別難過了,老爺一定是平安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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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涵以手帕拭去了臉上的淚痕,露出了笑臉:“老爺當然會平安回來的。我們回去吧,把這個家理得好好的,等着老爺回來。”
到了碼頭,親兵們將他的一些行李一一搬上了炮艦,曾紀澤看看日頭,已是下午過半,這時上船,傍晚之前應該能夠趕到太倉。他正準備上船之時,白震山湊過來低聲道:“大人,有人來送你。”
曾紀澤回頭一望,卻見不遠之處,路易絲正從馬車上下來,不知她是從何得知的消息,能在這個時候趕來碼頭送自己。
自從詩涵來到上海以後,這位和曾紀澤關係密切的金髮美女就再也沒有來找過他,曾紀澤很清楚是爲什麼。女人都是嫉妒的動物,不管是古往今來,無論是開化保守,都是如此。
曾紀澤也很知分寸,他也沒有主動去看望路易絲。儘管他們相處的很融洽,但畢竟她是一個洋女子,在這樣一個華夷之辨還很深重的年代,作爲曾國藩的兒子,清廷的封疆大吏,他很清楚自己有些事是不能去做的。不然的話,那些以清高自守的儒生們,不將他批判的體無完膚纔怪,即使是胡林翼這等開明之士,可以容忍他去**作樂,只怕卻容不得他與一個洋女人有何瓜葛。
所以一直以來,曾紀澤對路易絲一直是保持着若即若離的態度,當正室劉詩涵一來到上海時,他就很有分寸的不再去與路易絲接觸,至少現在不能。
雖然這對路易來說很不公平,連他自己也很不情願,但身處在這樣一個時代,有多少人又能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呢。
“路易絲,你怎麼來了?”曾紀澤迎了上去,表情和言語都極力表現的很坦然。
“我路過碼頭,聽說你要去蘇州了,所以順便來送送你。”路易絲的眼睛在頻繁的眨着,曾紀澤對她再瞭解不了,每當她試圖說說謊時,她的眼睛總會出賣自己。
“謝謝你,那麼,我上船了。”曾紀澤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候,他是不願自己的情緒爲感情所羈絆。他只是向路易絲笑一笑,然後轉身便往船那邊走
路易絲眼睛的看着他離去,目光中流離着繁雜的情緒,她緊咬着紅脣,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不得不強壓在心頭。
就在曾紀澤要踏上船板時,路易絲再也無法承受心底洶涌的感情,她提着裙子急奔過去,一把從身後抱住了曾紀澤。她的臉龐緊貼着他堅實的背,一言不語,卻又死也不肯鬆手。
曾紀澤暗歎了一聲,他的表情很快溫柔了許多,將她緊攏的手硬生生的分開,回頭端詳着她寫滿難過的臉。沉吟半晌,他道:“那些過往的回憶,我是不會忘記的。放心吧,等我一回來就去看你。”
此情此景,船上那些親兵們忍不住被吸引來看,白震山很識趣,呼斥着那些好奇的小子們鑽進了船艙。
曾紀澤俯首在她額頭輕輕一吻:“你保重身體,我去了。”沒有更多的柔情細語,他拂袖轉身,瀟灑無羈的大步上了炮艦。站立在船頭,面向滾滾江水,他高聲喝了一句“開船”。
汽笛聲響,蒸汽滾滾,伴隨着蒸汽機輪的轟鳴之聲,炮艦駛離碼頭,在數艦淮揚水師艦船的護送下,溯江而上,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江霧之中。
有什麼冰涼落在了臉上,她擡頭望天,漫漫雲空,不知何時飄起了白雪。
寒風孤雪中,是誰的心在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