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呦喂——”
小乞丐奮力將腦袋從草叢裡掙扎出來,用力翻了個身望着藍天白雲,哼了半天,擡起胳膊取出鼻腔裡一根雜草扔在一邊。
整個身體簡直快要散架,之前從懸崖落下已經是前塵往事,遙不可及。
對了,白衣公子?
小乞丐側過臉,看到公子宇倒在自己不遠處,昏迷不醒。
“喂?!”小乞丐朝他的方向爬了過去,搖搖他的肩膀繼續呼喚着:“公子?醒醒。”
矇住眼睛的布條早已掉落,望着對方沉睡容顏,小乞丐不由的吞了吞口水:他長得和說書先生講的神仙一個樣子。
這樣的容貌,放在任何茶館,什麼不做都能得到賞錢吧。
正當她出神思慮,公子宇睜開了眼睛。
啊——
四目相對,小乞丐心神動顫,像是誤闖禁地的蠻人,第一次看到了文明的光。
震驚與羞愧,卻還是想了解更多。
他的眼眸在陽光下一藍一綠,甚是好看。
未等她反應過來,公子宇袖中銀光一閃,將她脖頸勾住,轉了個身便騎在她身上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是誰?”
小乞丐一隻手護着脖頸,一隻手拍打着他的手腕,憋紅臉解釋:“承蒙公子憐憫,我妹妹已經有錢治病。我只是想跟着你...”
對方手裡的勁重了些,身子有些搖搖晃晃,眼神已經開始飄:“跟着我做什麼?”
“...”小乞丐心中一凜,若是平時說想在對方身上撈些好處,說了也就說了。
然而此時,公子宇目露兇光,自己要是膽敢造次,恐怕小命不保。
小乞丐努力做出一個非常好看的微笑:“公子能力出衆,看起來什麼都懂,是個可以追隨的好人。”
公子宇楞了一下,手中力道微鬆,想起什麼後又加重力道:“你現在看到我是這樣的妖怪,還覺得我好麼?”
“可您看到我如此不堪污濁...”小乞丐被他鉗制,連呼吸都困難。望着對方如猛獸蠶食一般兇狠的眼神,用力解釋:“您還是沒有嫌棄救了我妹妹。你,不,是,妖,怪。”
話音未落,一道晴空雷從天際劃過。
公子宇鬆開手,從小乞丐身上倒了下去。
無根雨水從陰沉的雲朵裡衝出,傾灌在兩人臉上。
樹枝點燃後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伴着潮溼冰冷山洞外的雨簾匯成潺潺小河的聲音,還有偶爾野獸肚子餓得叫的聲音匯在一起。
小乞丐收回警視灌木背後野獸的眼神,抱着胳膊湊近火堆。
身後傳來身後人醒來的咳嗽聲。
“喂!”
“您受傷了,不要亂動。”
“說些我不知道的。”公子宇輾轉醒來察覺到自己腰痛,輕輕一動身上便痛到出了冷汗,咬牙裝作不在意,慢慢躺了回去。
小乞丐擡起頭,放下用來撥着火堆的樹枝,轉過臉衝其微微一笑:“不如,您猜猜在昏迷時我對您做了什麼?”
“你——”公子宇平日所見所用皆是上品,何曾在這荒郊野外求生過。此時冰涼石頭硌着身子,詭異的爬動聲貼耳經過,足以令他汗毛豎起,武力值達到負分。
天越來越黑,整個山洞的潮氣也越來越重。
公子宇望着火堆前小乞丐越來越高大的背影,嘆了口氣:“在下玉劍山莊霍崢宇,江湖人稱公子宇。此次機緣巧合與姑娘相遇。可否請姑娘幫助,一起離開這裡?”
小乞丐擡起頭揚起嘴角,一副早就料到的勝券在握——
回過頭卻一臉冷漠,揚揚眉毛:“想必公子也看到,我自己若是想走,完全可以。只是憐憫公子受傷才留下,所以——”
“若你護我離開...”話音未落,肚子咕了一聲,公子宇下意識摸摸肚子,無奈妥協:“你說什麼都答應你——”
眼看面前人眼眸賊光閃閃,總覺得來者不善心懷不軌,立刻又加了一句:“只要不違背倫理道德。”
“哼。”小乞丐撇撇嘴轉過臉,重新撿起剛纔的枯枝,戳戳火堆,濺起幾粒火星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什麼妖女,至於這麼防着嘛。”
半晌,小乞丐從身邊口袋裡取出東西,扔進火堆裡開始烤。
整個山洞充斥着肉的香氣。
公子宇擡起頭伸長脖子,怎麼也看到不到小乞丐在烤什麼,只能嚥着口水搭訕:“你叫什麼?”
“我沒有名字,她們都叫我小乞丐。”她歪着腦袋擡起手揉揉自己的鼻尖,眼神朝公子宇那邊瞥了一眼,身子未動繼續烤東西。
“那你...”英雄不問出處,公子宇直接道:“既然是我們芮唐國的臣民,你又長得這麼可愛,不如我以阿糖來稱呼你?”
“——我可愛嗎?”小乞丐雙手捧着自己的臉頰,轉過臉望着他眼眸發光:“公子,您真是個好人!我有名字了!我的名字真好聽——”
不等公子宇說話,小乞丐自己低頭重複,聲音高了八度激動道:“阿糖,阿糖。公子,我的名字好甜啊——”
不過稍稍付出一點關心,卻點燃對方生命的意義。
兩人一起毫無顧忌,也無需介懷,公子宇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起來。
山洞外的雨也暢快附和。
“這是什麼東西?”
公子宇瞪着眼睛望着面前一團白色的看不清來源何處的肉,難以下嚥。
阿糖用髒手擦擦臉上的汗水,整張臉看起來更花,只有眼神在昏暗中發光。
“公子,您嚐嚐,這是我在山裡抓的蝸牛。”
“嘔——”想起蝸牛從樹葉爬過,留下一條黏糊糊的鼻涕線,公子宇立刻縮回身子,將自己藏在山洞深處。
這不和讓自己吃鼻涕一樣麼?!
她一定是上天派來慢慢折磨自己的——
“公子您放心!”阿糖看到對方不習慣,並沒有生氣,而是認真解釋:“之前我和師傅在南照國要飯的時候,那裡的環境滋養了很多我們這邊從來沒見過的肥美蟲蛾。於是他們很少養家禽,全部找這些蟲子吃的。”
“你說這個,我只是在書上見過,可是——”公子宇終於不再退縮,而是用手指戳戳那團滾燙的肉團。
阿糖看到對方遲疑,一把抓住一團,一口吞下用自己行動作證:“我將這些蝸牛全部在河裡洗過了,又用樹枝烤熟,不髒!”
公子宇看到對方眼都不眨連吞幾個,伸出白淨的手指,夾起一個放進嘴中,嘗試咬了咬。
還可以。
嫩彈的肉汁從口中爆裂,甚至還帶着一絲樹枝的木香。
“怎麼樣?”阿糖看出對方並不討厭,繼續道:“公子您知道嗎?這些都是大自然的饋贈。像之前的浣紗的蠶寶寶,還有螞蚱,海里的生物,只要烤熟這些都可以吃的!”
“真沒想到,我也算是學富五車,在野外生存竟然還要依仗一個小丫頭。”公子宇越聽越覺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吃完之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阿糖立刻轉身,衝他諂媚一笑:“可是公子最有眼光,收留我了呀。”
“你這張嘴——”一句話,反倒哄得公子宇無法拒絕:“倒是給個杆就能將天捅個窟窿。”
伴着漸漸消融的雨聲,兩個人竟然一句一句聊了起來。
公子宇從書上看到的南照國,阿糖早早和師傅在那裡要過飯。
“聽聞那邊的人家家住在河上的竹房子裡,是麼?”
“他們叫吊腳樓,其實是在河邊。對了,我們這邊一路朝東,就是當年塞北侯守護的天下第一關,可以看到南照國的一些景色。”
不等公子宇說話,阿糖繼續道:“我倒是覺得南照國物資豐富,所以臣民生活簡單,想法就保守些。北陌國物資匱乏,民風彪悍,這些年忌憚天下第一關,便一直對南照國虎視眈眈。但是,我也覺得,如果有機會,北陌國一定會進攻我們芮唐國,因爲這裡又有物資又有文明,就像公子你一樣。”
阿糖說到這裡,察覺公子宇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立刻明白自己多言,臉頰通紅擺擺手:“我這都是聽樓上說書師傅講的。”
“天色不早了,睡吧。”
話題牽扯到正深層次,便有了更多不可說的因素。
公子宇搖搖頭:自己不就是爲此而來的麼。
阿糖撐着一根木棍坐在公子宇面前,望着外面黑漆漆的灌木,開始打瞌睡。
肚子咕咕,提醒她沒吃飽。
阿糖找了半天,所有的吃的都給了公子宇。
只能等天亮了。
想到這裡,她湊近沉睡中的男子,不由自主的手指碰碰對方隨着呼吸起伏的睫毛——
對方輕輕蹙眉,卻沒有醒來。
忽然想起說書先生的那句,秀色可餐。
阿糖不由自主的賊心又起,望着對方粉色的嘴脣不由自主的舔舔舌頭。
——他看起來很甜的樣子!
沉睡中的公子宇忽然感到脣上柔軟,像是有一條笨拙的小蛇盤旋在身邊。左蹭蹭右聞聞,除了沒有壞心,就是拿他的嘴脣在玩!
公子宇蹙眉剛準備開口,對方卻趁這個機會,狡黠延伸入內,像是終於等到下學回家的放肆遊玩。
這不是夢!
阿糖一臉無辜的舔舔對方脣角食物殘渣,哪知越玩越入神,反倒吵醒了對方。
被異瞳面無表情的打量,總令阿糖有種做錯事的理虧感。
“你、在、做、什、麼?”公子宇剛準備坐起,連帶腰間痛處,兩手撐在石頭身子勉強坐起離她遠了些,蹙眉倒吸一口冷氣。
“我餓了!東西都被公子您吃了,我看看還剩下什麼。”欺負了別人,還能一本正經怪對方的江湖糖。
“...”公子宇欲哭無淚,只恨自己爲什麼此時受傷無法逃離還得耐着性子教育:“——你羞不羞啊?”
“公子你吃了那麼多,連一點點的味道都不讓我嘗,太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