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關外風大嗎?”
阿糖坐在塞北侯府門口的臺階上兩隻手託着臉無聊等待,見到公子宇的馬車在街頭探出身,立刻彈起來去迎接。
白衣一閃,浸透邊關風沙的涼意撲面,公子宇已經下車手背輕輕碰碰阿糖的臉:“你說呢?”
“涼欸——”阿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追着公子宇身影大步朝裡走:“我們還要在這裡逗留多久時間?”
“這裡多好——”想起近日他天不亮便跟着顧帥城樓巡視邊防整合軍隊,夜晚還要和守城將士一起排班吃飯。大多時間,都是阿糖一人孤單在塞北侯府門口望天懟地等着他。
公子宇心中過意不去,停下腳步語氣軟了些回望對方:“你不喜歡這裡?”
“那倒也不是,”但凡對方傳達出來一丟丟想將自己送走的意思,阿糖連連擺手否認:“顧家兄弟經常來找我去看他們做的小玩意,我怕您回來見不到我就沒去——”
“顧家兄弟從小跟着顧帥專習軍防,不僅在軍事有自己見解,在魯班製作方面也頗有建樹,你跟着他倆,倒也長見識。”
眼見公子宇對顧家兄弟頗爲認可,爲防止對方再替自己的未來做設想,阿糖趕緊借坡卸驢望着公子宇琥珀透亮的眼眸,試探道:“那我就和他們出去了?”
“可以,”公子宇點點頭,轉身步履輕巧回府。
想起什麼又回身給了阿糖一錠銀子,尷尬的咳嗽兩聲,他擡起食指一臉正經示意阿糖注意:“餓了就買吃的,別纏着兩兄弟。”
“可是他們願意呢?”
不能蹭吃蹭喝,簡直是違背小乞丐的職業道德。
公子宇抿嘴眼神一變,冷冷望着她。
阿糖嘟着嘴巴做了個鬼臉勉強同意:“好吧。”
“阿糖,我們去兩國交界的村子,那邊的小吃又便宜又好吃!”顧準聽說阿糖願意和自己一起出去,乾脆的選擇冒險程度較高的關外村莊。
顧銘點點頭,從書房的抽屜裡取出一堆木頭做的工具放進包裡:“剛好我可以將最近製作的工具拿到集市上,讓大家一起看看。”
“我們喬轉打扮下,以免被人認出來。”顧准將阿糖推出門:“你在院子裡等我們。”
“那我呢?”阿糖指指自己,手指捏捏公子宇給自己的銀錠:“我也擔心遇到劫匪。”
顧銘看着她剛想說什麼,顧準從一堆破舊衣服裡擡起頭瞥了她一眼:“你不用喬裝。”
“...哼。”友情的小火苗還沒有燃燒,已經熄滅一大半。
顧銘換上打了補丁的衣服,站在她的面前拍拍肩膀,略帶成熟的語調安慰:“沒關係,我現在也是又窮又醜。”
“...也?”
噗——
友情的小火苗完全熄滅。
“男人的話,不可盡信。”
三個人剛剛到了關外小村,兩兄弟將阿糖扔在村裡的小吃攤前,承諾她放開肚皮隨便吃,消失的無影無蹤。
麪館老闆娘腆着孕肚,認真爲阿糖下第四碗麪。身邊三四歲的小屁孩抓抓老闆娘的衣袖,反被其不耐煩的推開。
小屁孩無聊的在店裡轉圈,踮起腳尖兩隻手趴着桌子打量着阿糖:“姐姐,你長得真好看,比我孃親還要好看!”
“噓——”阿糖食指扣在脣上示意小寶貝小聲:“不要讓你孃親聽到,她會傷心的。天底下自己的孃親纔是長得最好看的!”
小屁孩楞了一下,轉身跌跌撞撞跑回老闆娘身邊歪腦袋看看,又回到阿糖的桌邊打量着她。
“怎麼了?”阿糖將桌上的牛肉拿出來遞給他,好奇的戳戳胖嘟嘟的臉頰,點頭感慨手感好。
小屁孩咬了一口,眨眨眼:“姐姐,你吃的這麼多,肚子這麼大,是不是和我孃親一樣,馬上要生小弟弟了?!”
“——哈?”阿糖嘴角抽動,將筷子放在碗上揮手:“老闆娘最後一碗不要了!”
“別介呀——”聽聞客人要退,老闆娘拿起圍裙擦擦手,過來看到小屁孩趴桌,隨手一個巴掌打在屁股上。
啪的一聲,清脆悅耳。
“你是不是又欺負姐姐了?!”
“我沒有,我就是說姐姐和孃親一樣漂亮,她肚子那麼大吃那麼多,是不是要生小弟弟了?”小屁孩被老闆娘提在手裡,既無奈又無辜掙扎哭喊。
狂風掠過安靜的麪館,在場所有人默默擡起頭,好奇的打量着阿糖——的肚子。
老闆娘下意識跺跺腳確定此處能否鑽洞。
“——孩子是無辜的。”看到老闆娘窘迫尷尬,阿糖倒是毫不在意仰起臉微笑摸摸肚子:“吃得多能不能打折?”
“可以可以——”這個臺階老闆娘下的輕鬆自如,轉身踢了小屁孩一腳紅着臉小聲解釋:“姐姐沒有小弟弟。”
“爲什麼?”
老闆娘坐在阿糖身後的廚臺旁邊,抱着小屁孩親了一口,小聲道:“只有男女過夜纔會有小弟弟。”
“好看姐姐,我要和你睡——”小屁孩說着摟着老闆娘的脖子,腦袋在老闆娘的臉頰蹭蹭,奶聲奶氣望着阿糖的背影。
啪——
噗——
一道傻雷在阿糖腦中迸發,伴着她的思緒閃成煙花。
她終於想起說書先生說過但自己當時沒在意的學問——
那麼多的評書,小姐都是和公子睡了一覺,就有了寶寶了!!!
“——阿糖,你吃完了嗎?”
顧準沒有理睬旁邊被老闆娘揍得哇哇大哭的小屁孩,坐在阿糖旁邊:“這家很好吃嗎?”
阿糖慢吞吞的擡起頭,默默的將從鼻孔衝出來的麪條扔在桌上,惡狠狠道:“千萬別,特難吃。”
“難吃你還吃五碗?”顧銘望着桌上吃光光的飯碗,眨眨眼望着阿糖。
“所以我現在有點...有點想哭,可以回家嗎?”阿糖剛剛得知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聲音已經開始哽咽,見不得任何關懷的眼神,只能不停用手扇扇眼角,希望可以風乾不小心溢出來的淚。
“怎——”
顧準還準備說什麼,顧銘拉拉他的衣袖呶呶嘴示意場景不對:“其實我忽然想吃家裡做的荷葉雞,我們回家吧。”
一路上渾渾噩噩,只覺得地軟天搖,也不知道怎麼回的侯府。
擡腳越過大門,阿糖便匆匆甩着胳膊低頭往公子宇的房間衝。
“公子——”
公子宇在屋內準備關窗,看到小乞丐雙眼通紅朝自己跑來,可憐巴巴抖着嘴脣,滿眼的着急難過。
楞了一下打開門:“何事?”
門還沒有完全打開,阿糖已經撞進房間,轉身一臉緊張的關門。
胸口起伏,半晌向公子宇走了一步。
想想,又停下腳,轉身咬牙踟躕。
“到底何事?”
看到對方又在古古怪怪,公子宇毫不在意的坐回書桌後面,拿起筆開始記錄什麼。
“公子——”
看到對方絲毫不着急,阿糖跺了跺腳,回身走到書桌前,兩手趴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若我有了你的孩子,能不能叫糖宇?”
“——啥??!”
公子宇一口茶水嗆在喉間,憋得滿臉通紅,抖着手半天,最後兩隻手一起合作纔將茶杯放下。
“若您不許,叫宇糖也行。”說到這裡,阿糖歪着腦袋有些爲難:“可是諧音是魚塘,會被人笑話的。”
公子宇沒有說話,長長的嘆了口氣,默默的用手摩挲着桌面的紙卷。
“還有公子,”說到這裡阿糖眨眨眼,一顆大大的眼淚落下來:“如果我到時候難產,一定要保大,我不想死——”
“你還有什麼話要留?”公子宇一直低着頭無法看清表情,等到阿糖所有的話說完,他也冷着臉望着對方。
阿糖眼波流轉,靠着書桌旁的椅子坐下:“其實只要是你的孩子,叫什麼我都可以——”
“可以你個頭!”公子宇拿着剛剛卷好的厚書筒,身子越過桌面狠狠砸在阿糖的腦袋上。
一個書筒被砸開,公子宇隨即捲起另外的書筒朝對方砸去:“一天腦子是進水了嗎?!”
“沒有!”阿糖嘟着嘴巴摸着腦袋哭起來:“麪館的老闆娘說了,只要男女過夜就會有小弟弟。之前說書先生也說了,書裡面的公子小姐都是過夜就有了小弟弟。我...我在山洞和你睡了好幾天呢!”
說到這裡,阿糖憤憤不平指着對方,滿臉的鼻涕眼淚閃着光,難以置信:“你晚上磨牙,我都沒給別人說過呢!”
“...告辭。”
什麼話也不想說,公子宇擡起頭仰望天空,銀河璀璨,也找不到如何維修腦殘的答案。
“公子...”察覺公子宇爲難,阿糖又開始擔心他會送自己走。
公子宇瞬間擡起手掌制止對方朝自己走來,別過臉長嘆一口氣。
這才恢復了平日對阿糖的溫柔:“生子之事,需要是夫妻纔可以。你我不是夫妻,不會有子。”
“...哦。”阿糖點點頭,算是瞭解。
“這世間很多事情,我都無法一一教會你,我會和顧帥說明,要你儘快加入家塾,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不必要的擔心了。”
“...。”
想到要去家塾上學,阿糖有些拘謹的摸摸自己破舊的衣角。
“舌頭是被鴨子啄了嗎?”平日嘰嘰喳喳的阿糖此時悶不做聲,公子宇莫名的不放心,坐在椅子上揚着脖子追着打探她的表情。
“上學,要花錢吧?”
公子宇深吸一口氣,無奈:“你要什麼,我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