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距離塞北越來越近, 阿糖躺在馬車裡已經開始盤算見到顧家兄弟的時候,該怎麼好好打招呼。
車輪碾過路面石頭,車內兩人的身體不由自主的也顛簸了些, 阿糖下意識抓住了身邊公子宇的手。
清澈的風順着車簾吹進來, 落在面頰耳邊, 輕輕柔柔舒舒服服。
幾乎是瞬間的, 兩人對視一眼。
公子宇扣着阿糖的肩膀, 親吻着她的柔脣。
感受到阿糖的抗拒和蹙眉,他用力一拽,光潔的肩膀已經露出來。
舌尖掠過阿糖細膩的脣線, 輕輕描畫着心中的綿綿愛恨。
阿糖手掌擋着他,最終卻還是抓緊對方的衣衫, 坐起身將公子宇拉入自己懷中, 低頭主動親吻着對方。
車廂之中的氣溫瞬間升高。
彷彿是聽到羞羞的聲音, 馬兒的速度慢了些。
半晌隨着阿糖滿足的長哼一聲,光潔的胳膊從車廂裡探出, 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
公子宇趴在她的身邊,手指玩着阿糖的長髮,寵溺的望着她,偶爾情不自禁,低頭又在她的臉頰親一親擰一擰。
“哎呀——”
空氣裡傳來一聲鐵器碰撞的聲音, 輕微而悠遠。
還未來得及收回嘴角的微笑, 躺在公子宇身下的阿糖迅速睜開雙眼, 神經緊繃抓了衣服便衝了出去。
一羣黑衣人手中握着長刀站在道路盡頭, 已經開始等待。
殺氣隨着風的味道捲起阿糖的髮梢。
阿糖擡起肩膀轉了轉, 歪歪有些僵硬的脖頸,低頭打量前方無人, 嘴角上揚。
秋風漸起。
一片落葉從樹梢晃晃悠悠不情不願的掉落,阿糖的長髮已經向後飛起——
前方黑衣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阿糖已經落在身前,一腳將其踹開。
“快上!快上!”
其他人沒有料到眼前這個小姑娘竟有如此大的能力,手中長刀雖然揮舞,卻踟躕不敢上前,紛紛唆使旁邊人出手。
而被阿糖擊中的黑衣人,乾脆就躺在地上不再上前。
沒一會兒,地上躺着一堆黑衣人哭天喊地。
“阿糖,回來了。”公子宇等得不耐煩,手中扇柄挑開車簾,懶懶呼喚着阿糖。
“——三皇子!三皇子是奴才啊——”
未等車簾放下,黑衣人裡哭嚎聲音最大者,看到公子宇的身影,這才從人羣中爬出來,跌跌撞撞朝馬車跑去。
阿糖誤以爲對方要襲擊,腳尖挑起地上長刀,凌空一踢——
眼看長刀直刺黑衣人背後,公子宇隨手打開手中紙扇輕輕一揮,長刀便轉了個方向落在地上,濺起斑斑黃土。
黑衣人循聲轉身,看到地上的長刀,不由得回身加快腳步衝到公子宇面前磕頭:“殿下,殿下救我——”
“何事?”
“——殿下,殿下...”黑衣人跪在公子宇面前從懷中掏出一封信:“聖上口諭,召您回去——”
“我若是殺了你們,是不是就可以當做沒有見到這封信?”阿糖站在黑衣人身邊,轉身瞥了一眼衆人:“這麼次的殺手,我還真沒見過。”
“女俠,女俠有所不知——”黑衣人等待公子宇看信的時間回身向阿糖做了個揖:“畢竟這次只是送信算公差,若是爲送信傷了身,算是工傷,還能領賞。倘若爲送信丟了命,不止沒了命,保不齊聖上龍顏大怒,指個罪都是可能的。”
阿糖眼波流轉,在邊塞喝風拼命的人是不理解所謂的官場潛規則,只能翻了個白眼。
“此次我微服出巡,天下百姓對二皇子的政績頗爲滿意,何苦需要我在從中作梗?”公子宇靠着車駕蹙眉不解。
“這個...”黑衣人有些難堪的笑笑:“殿下能力有目共睹,無需過謙。二皇子殿下能力卓越,若有三皇子的輔助,我芮唐朝政一定更穩。”
“就是說...”阿糖歪着腦袋眼波一轉:“二皇子將國庫虧空,沒錢了,想找三皇子湊點錢?”
“這——這——”黑衣人心中所想全被拆穿,乾脆低頭跪下:“臣...臣只是...”
阿糖眼看公子宇神色有異,立刻擔心他準備答應。
“信既然送到了,還不滾?”阿糖抓起對方肩膀向後一甩,側臉示意衆人離開:“是想成爲祠堂的一塊木板嗎?——”
“...是是是...”聽到阿糖的威脅,所有黑衣人也顧不上公子宇,爬起來跌跌撞撞便逃離現場。
直到所有人身影消失在路口,阿糖站在路中央雙手叉腰這才勉強鬆了口氣。
秋風颯颯吹晃了路邊的樹枝...
有點什麼不對...
等到她回過身,觸及公子宇眯起眼不知道審視了多久。
公子宇坐在車板,胳膊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另一隻腿隨意的垂下輕晃。
“公子,我來駕車。”趁着對方沒有說話,阿糖低頭做了個鬼臉,急匆匆想要離開此地。
“又騙我。”
細微的自語順着風傳入目送着黑衣人遠去的阿糖耳中。
當即明白公子宇此話所指,阿糖牙尖嘴利欺負人不吐骨頭,哪裡有一丟丟失憶的情況?
“咳咳,”阿糖眨眨眼擠了半天,差一點上手摳眼睛,最終只擠出來兩顆眼屎。她無奈的擦擦額頭汗水:“公子您辛苦了,我來駕車吧。”
“我哪有你辛苦。”公子宇抖抖肩膀,一副皮笑肉不笑打量着對方,想要在阿糖面上看出花:“話癆想要憋話,就像沒錢了想花錢一樣難受。”
阿糖苦笑着撓撓鼻尖,睜大眼睛一臉無辜打哈哈:“耽誤了這麼久公子您一定餓了,我請您吃飯——”
公子宇冷哼一聲,身子向後一倒,整個人隱於車廂內。
距離天下第一關越來越近,望着逐漸熟悉的環境,車廂內的氣氛也微妙起來。
公子宇靠着車廂,心中暗自思索黑衣人所說情況——
太子伏法,二皇子如今輔佐聖上深得人心。
只是二皇子的好名聲全都是以大方慷慨著稱,沒多久國庫虧空,當即只算是百年大蟲死而不僵。
衆人雖不滿,奈何平日受恩頗多,也無法奏請聖上罷免二皇子。
只能尋找一個可以開源節流的,過河拆橋的公子宇。
可是...
公子宇擡手揭開車簾望着專心致志駕車的阿糖背影,不捨的放下。
她本無需如此辛苦。
阿糖不知公子宇心中擔憂,她眯起眼睛仰起臉望着前方越來越明顯的城門,心情也逐漸放飛起來。
遠方天空陰陰沉沉,城門緊閉冷寂的將城內和城外隔絕開來。
空氣中帶着一絲鐵鏽的味道,將原本的快樂逐漸冷卻。
“我是阿糖,麻煩開下城門——”
馬車緩緩在城前停下,阿糖跳下車敲敲城門,仰起臉逆着光望着守門士兵道。
“如今軍事緊張,天下第一關只許進不許出,姑娘你可想清楚了?”
“我是來見顧帥的,麻煩開門吧。”
隨着一點一點的光亮從門縫中透出,未等城門打開,裡面涌出一羣衣衫不整的城民,瘋狂的想要從關卡內衝出,逃回內陸。
“——放我們回去——”
“我們不想死——”
“我的家還在內陸啊——”
“快點快點,”看到阿糖好奇的打量城民,守城士兵早已見怪不怪的一把抓着馬車繮繩,逼迫馬車迅速入內。等到馬車入城,幾個人使了個眼色迅速關好城門長吁一口氣回到藏身崗位:“姑娘請留步,容我們通報一聲。”
城外歌舞昇平彷彿還是昨天,望着姿勢面前面黃肌瘦苦着臉彷彿下一秒就能哭出來的難民,阿糖蹙眉奇怪:“大家都這麼辛苦,爲什麼不讓城民出城找出路,你們也不用這麼辛苦擋着城門提防自己人?”
士兵楞了一下,彷彿以前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半晌,他頓了頓站直身體:“上面的命令!”
公子宇從車廂內探出身,輕輕解釋着:“我看城中秩序井然,突然而增的難民恐怕來路蹊蹺。此外,放任不知情的難民出城,有可能傳達或者煽動恐懼慌亂,還是需要責任人員引導的。”
阿糖揚起下巴望着公子宇認真解釋,努力想將思路跟上,奈何望着那些無辜可憐的眼神,不禁想起自己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嘆了口氣:“我能做些什麼呢?”
“——你能做的,太多了!”
洪亮而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像是有人在背後拍了一掌,阿糖心臟一跳,立刻回身尋找聲音來源。
伴隨着馬蹄聲落,兩道黑影從馬背上掠起,輕輕落在阿糖面前。
“阿糖!”顧準剛落下,右手胳膊勾住阿糖纖腰,毫無顧忌的抱着她轉了一圈,捧着阿糖的腦袋吸了吸熟悉的香氣:“阿糖,我終於見到你了——”
顧銘眼角泛紅,本想伸手拉拉阿糖,觸及公子宇的眼神,立刻作勢下跪行禮:“臣——”
“不必——”公子宇上前一步拖着顧準的胳膊,輕輕搖頭:“阿糖很想你們。”
等到顧準終於放開阿糖,顧銘輕柔的拉拉阿糖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止不住的笑着,又紅了眼:“你還回來就很好。”
“我當然會回來。”阿糖反手握住顧銘的手腕,好奇道:“不過這裡發生了什麼,大白天怎麼城裡這麼冷清?”